南特。11月。第十五届三大洲电影节。
大概有鉴于国产电影在南特的年年丰收,这次南特电影节参赛的华语影片不少,两岸三地的记者也都来了一些。
因而不论餐厅、厕所,过道,国人面孔看到不再新鲜,到最后连寒暄都懒了,一个招呼,擦身而过,谁也不认识谁。
《双生》剧组尤其如此,对于电影圈来说,这些人里除了欧佩珊勉强有个把记者眼熟,剩下全都是彻彻底底的新人,生面孔。
颁奖礼现场。对比港城同时期颁奖礼,舞台感和奢华感其实缺失了一些,显得有些朴素,不过奖座还是诱人的。
《双生》剧组集体坐在剧场左侧,靠墙的角落,并不起眼。钟家姐妹也是一样,她们都还稚嫩,没有电影明星的气场。上台紧张,下台欢脱的小样儿,让她们看起来更像是街头牵手走过的漂亮邻居女孩。
就算是之前走红毯的时候,记者们拍照,也多是冲着“漂亮双胞胎”这个噱头,才举起的相机。
特意的,今天姐妹俩做了完全不同的打扮,姐姐钟真不论穿着、发式,都更突出沉稳和内敛,而妹妹钟茵,被一身红白短款礼服装点得像个精灵。
“好没劲哦。”钟茵皱着眉头,拉了拉身边钟真的手臂,小声抱怨说:“叽里咕噜,什么都听不懂。”
其实英语部分还好,两姐妹的利物浦腔说大概是不能说太多了,不过听其实差不多都能听懂,但是台上很多时候出现法语……
关于法语,两姐妹曾经被要求死背下“红酒和法餐相关用语”,以便出去装……然后就没了。
钟真保持庄重目视舞台,默默点了下头,“是啊,刚一走神我眯了会儿,现在也不知道到哪个奖了。”
反正刚刚她们看到过华人面孔出现在台上领奖就是了,至于是拿的什么奖,真没注意。
此时,台上一位白鬓卷发的法国大叔刚松手撒开一位高他半个头的金发美女,凑到话筒前开始叽里咕噜,然后,美女也咕噜了一会儿……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最后,两人一手一边执着卡片,把头凑一起。
金发美女费力地弯腰,微笑抬头,“twins.”
白鬓卷毛大叔“yin,zhong.”
“嗯?”钟茵把视线从姐姐脸上转回来,茫然地看着突然扑到面前的摄影机和记者,瞪着大眼睛,足足呆滞了好几秒。
闪光灯唰唰盖脸。
老实说记者和摄像师也不知道这两姐妹到底哪个是钟茵……反正都拍就是了。
一旁的欧佩珊和女翻译先跳了起来,振臂欢呼。
“这样,应该是错不了了。”钟茵想着。
“茵……快起来呀。”钟真从旁托了托她的手肘。
“哦,好。”钟茵连忙应声,在整个剧场回转的目光中站起来,先微微欠了欠身,又依次拥抱了姐姐、欧佩珊,女翻译……
然后才从一长排整齐撇向一边的膝盖旁边,有些艰难地走过去。她其实更想直接翻前面的椅背出去来着。
不过那样回去估计要被欧佩珊和江澈骂死。
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一手握着,另一手托底座,就这么举在身体右上方,好几秒……这让当届最佳女主角,新晋的国际影后,看起来像个负责展示奖杯的礼仪小姐。
钟茵是真的紧张了,她不自觉把目光投向那个角落,找钟真。
姐姐坐直身体,在身前拍手,微笑着,目光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
钟茵看见了,也点了点头,然后深呼吸,走到法国大叔殷勤帮忙调整好了高度的话筒边。利物浦腔的“英格来许”,钟茵说:
“谢谢……那个,其实我想说,我刚刚吓着了。你们,看出来了么?”
台下顿时为这个青涩、可爱的女孩爆发出一片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开场完美。
“谢谢组委会,谢谢评审团,谢谢你们的勇气,把这个这么厉害的奖项给我。在此,我不得不说……你们的眼光,挺好的。”
仿佛天生擅长西方式的幽默,而且因为本身年龄和外貌的原因,让她可以不被要求那么沉稳和老练,钟茵的发言再次博得全场巨大的好感。
掌声和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
“《双生》是我的第一部电影,也是大家看到署名韩澈,我的导演和编剧的第一部电影。他这次没来,我猜你们中也许有人会感兴趣……如果你看过这部影片。”等到掌声平息,钟茵说:“我想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他20岁。”
“轰。”台下电影人顿时一片哗然,20岁的优秀演员常见,但是20岁的优秀编剧和导演,实在太罕见,何况这个韩澈集两者于一身。
在场华人记者纷纷转头,果断盯上欧佩珊。
钟茵似乎对这个反应很满意,开心笑一下,继续说:“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而且长得很好看,嗯,就这样。接着,我想要说,谢谢每个人,谢谢佩姗姐,谢谢大家。”
“姐姐我爱你。”
喊完最后一句,钟茵挥手,朝旁边走了一步,又转回来:“抱歉,对还没看过《双生》这部影片的朋友,我想说,请不要错过郑的表演……我的发言结束了。谢谢大家。”
再次鞠躬,钟茵走下舞台,回到座位第一时间把奖杯塞到姐姐手上。钟真拿起来,直接亲了一口。这是真的没有一点间隙的姐妹情,完全不用顾忌和猜想。
“那个家伙电话都打不通。”
一片欣喜中,新晋的南特三大洲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因为荣耀不能和某人分享,有些小哀怨。
她不知道,就算电话能打通,某人会欣喜的其实也只有一件事:辉煌娱乐要站住脚了,两棵摇钱树要长起来了,以后可以拍大片,赚大钱了。
至于才华和自我欣赏,对于江澈来说,拍出一部在南特拿奖的电影,远远及不上一次和气生财,或者他眼下刚刚结束的这场策划行动。
“我倒是觉得郑书记很可惜啊,要是他能多几个镜头就好了。”钟真把手里的奖杯交给迫不及待的欧佩珊后,转回来跟妹妹说:“真应该把他被你埋掉的那场戏也剪进来……这样不单镜头多了,评委们还会说,这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他不光能演好死亡的过程,还能演出一具完美的尸体。”
姐妹俩相视笑起来……
同时,台上,“twins”一词突然再次出现。
这一次,就连欧佩珊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南特三大洲最佳影片的奖项叫做“金热气球奖”,或者国内叫它“金气球奖”的也有,但是欧佩珊可以确定,现在颁的不是它,连银的都不是。
“佩姗姐,快,上台领奖了。”同行的女翻译催促说:“是最佳亚洲电影奖……你快去吧。”
最佳亚洲电影奖,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奖项可以被认为是对拿不到“气球奖”的优秀影片的一个安慰,但是对于《双生》来说,已经足够惊喜了……
而且它这个奖项名称很牛啊,回去宣传,一般人谁会刨根问底?肯定就觉得超厉害。
欧佩珊想不到自己当了半辈子演员,最后竟然是以这样一个身份登上国际性的电影节领奖台。对于江澈而言,这部电影也许更多的只是游戏,只是生意……但是对于一名老演员、新制片,它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
欧佩珊激动地含泪朝台上走去。
这一天,近乎不可思议的,《双生》首战,一举拿下两项国际电影节奖项。
…………
郑忻峰突然打了个喷嚏。
“我去,不会是老彪念叨要砍我吧?”他仰头看了看说。
老彪晕倒送医的第二天,风平浪静,郑书记和江澈两个人站在医院住院部楼下抽烟,并没有试图上去看望老彪,怕给他气出个好歹来。
两个人,一个还不知道中国所谓第六代导演的名单里此时已然多了一个名字,叫做韩澈。
另一个同样并不知道,自己刚在一个国际性的电影节上,引发了评委会内部的巨大争议,遗憾错过他人生中最应该获得的第一个“本命荣誉”。
纷乱的脚步密集而急促,突然从楼梯上传来……
郑书记仰头看了一眼,回身连忙推一把江澈,“跑,快跑……要被砍了。”
“什么就要被砍了啊?”江澈困惑,淡定也看了一眼,他对自己的速度有信心,至少绝对跑赢郑书记,所以心里一点不慌。
三十多个留在医院附近的讨海汉子,胡彪碇的弟兄走上前,走到江澈郑忻峰面前,倒是没扑上来,也没掏刀。
“谢谢澈哥。”狗海领头说了一声,欠身。
“谢谢澈哥。”其他人跟着做。
这群人大概都野惯了,动作和声音略有些乱。
“这什么情况啊?”江澈有些疑惑问。
“老大说了,我们自己欠的人情,自己要吭声。”狗海一板一眼说:“其实老大不说,我们自己也都知道,这回要不是因为有你们出手帮忙,我们这些人……大概现在都没机会站在这里。”
“还有,以后也没机会跟着澈哥做事。”抢在江澈回应之前,狗海又说。
后面这句……有点意思啊,江澈想着,肯定不是老彪想的,老彪没有这种给人垫话,抬起来堵住的思维习惯和能力,那会是谁呢?
江澈看了狗海一眼,没问,示意一旁的郑书记说:“其实这次的事情,主要是郑总的功劳……”
“我知道。”狗海点头,转向郑忻峰,欠身,“谢谢郑总。”
又一次,其他人跟着做。
“以后郑总有事,一声吩咐就好。”其中一个小弟,大概找人这阵子跟郑忻峰混得也有点熟悉了,在人群里踮脚探头说。
“哈哈哈,客气了,都是兄弟。”郑忻峰很享受这种感觉,想了想,说:“对了,说到还真有件事,我在你们那边买的那两条生产线,现在还没运出来,你们有人能联系到合适的大车吗?”
“能。”一个说:“不用车,咱可以走海路到深城,自家的船,一毛钱都不……”
他说到这顿住,因为他们,其实没船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面色都黯淡了一下。
“能。”狗海抬头,郑重说:“郑总放心,等到方便了,弟兄们扛也给你扛出来。”
于是其他人也都纷纷抬头。
就这么一句话,虽说不会真的让他们去扛,可是听着,就觉得一切真心都没白费,郑忻峰和江澈笑着点了点头,随口跟大伙寒暄着。
“那个,你们说完了吗?该我了吧?”
一个声音传来,嫂子的身形出现在人群后,笑着问。
人群马上闪开一条道,然后看看情况,在最机灵的狗海的带领下,先行退走。
嫂子走过来,笑着,开门见山说:“郑兄弟,这个谢字嫂子就不说了,那个姓胡的说,听说你现在有一份自己单干……咱想投资你,500万,不知道行不行?”
郑忻峰愣一下,转而欣喜:“真的?”
500万的投资,意味着他如果要继续倒买倒卖,回旋余地和胃口都可以大大放大,如果换思路,完全可以自己弄个企业来做。
嫂子认真点头,“真的,他说,反正你俩要做的事,指定都能成。”
先是被感激,再是被信任,这感觉太爽了,郑忻峰得意地笑着,再次仰头看了看,得意忘形之下不知死活说:“那什么,我们干脆上去看看老彪吧?”
对面,嫂子神情一紧,连忙摇头。
“先别吧”,她一脸担心说:“医生说,他还得一两天不能受大刺激嘞。他自己也说,心里气性还大,怕见了你俩管不住……”
江澈和郑忻峰互相看看……这就很尴尬了。
“见谅啊,他这回真是有点惨了。”嫂子解释。
“没事”,江澈回应,然后随口问,“那老彪现在还好吧,他干嘛呢?”
嫂子点头,说:“还行,他现在跟你们那个赵三墩聊着呢。”
“……”
江澈和郑忻峰都在心里想着,不是说老彪不能受太大刺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