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仇者 第八章黑暗前夕

    最近天气开始回暖，人们纷纷呼朋唤友走上街头，走向田间，伸胳膊伸腿，疏散疏散郁积了一整个冬季的腐败之气。张灿他们班的班长和生活委员正在密谋着一场盛大的踏春野餐活动——在树芽冒尖、绿草茵茵的湖边，就着温暖的阳光吃下一大口奶油蛋糕，心情岂不是甜到骨子里了。

    “枫叶湖？你可真会挑地方，那绿得像刑天宇头上的帽子，臭得像你捂了一个冬天的脚丫子的枫叶湖？别逗了。”一位看起来是消息灵通人士的男同学往女班长头上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怎么会？枫叶湖可是咱们市的灵魂，我之前去的时候可干净呢。”

    “之前？那是什么时候？”

    “去年5月份的时候吧。”

    “去年？你可真行，还咱们市的灵魂呢，你自己都不去看，还有谁会来看，”“啥都懂”同学喝了口水，继续侃到，“市领导呢，因为这旅游业不景气，又因为拉客宰客现象挨了上头点名批评。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搞起了招商引资，引了几家重工企业进来，就在枫叶湖边上。那几家公司老板，看着那块地都流口水了。广阔平坦，交通便利，水源充足，租金还得了优惠，简直好得惨无人道。”

    “你怎么那么清楚？”

    “我爸跟市长是同学，市长常来我家坐，什么都说一点。”“啥都懂”脸上写满了得意。

    “你咋这么虚荣呢，赵轩宝？还你爸是市长同学呢，你咋不说你跟市长是同学呢？”“拆台天王”同学邢天宇眼里容不下沙子，岂容“啥都懂”在太岁头上动土，当即将他的谎言拆穿，“你爸明明是给领导开车的！”

    “你怎么这么没劲呢，邢天宇？咱们抱着主人翁的心态在讨论家乡的时政要事，就不能说点善意的谎言，稍微把这个话题装饰专业一点，大气一点吗？”

    “你少来了，在我看来，你就是被当前堕落的拜金主义彻底腐蚀了，满脑子名和利。你对得起自己这一身纯洁优雅的校服吗？枉我还把你当做‘为梦想而战’的同志！”

    “都给我闭嘴！赵轩宝思想路线虽然有了小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下一个可靠的活动地点。”

    “不如这样吧，”张灿歪着脑袋，难得跟大家说上两句，“去我家，我家楼上有个天台花园，空气好，景色美，还有专门的烧烤架。”

    今天是星期三，陈雨涵跟公司约定的每周照顾老爸的日子。张灿急不可耐地回了学校，每天在学校面对着老陈，他都要得抑郁症了。四脚则躲到老陈家里，又去翻阅那些神秘文字去了。

    “有这种天赐的好地方？”女班长并不太相信张灿所说的，“活了这么些年，我早领悟了一个真理，‘世上无好事，除非在梦里’。”

    “不信你可以去看啊，又没收你钱。”

    “行，那傍晚下课，咱几个就去瞧瞧去。”

    “我可没说要去啊。”“啥都懂”同学第一个不愿意，家里的电玩才是他的最爱，哪有那闲工夫出去溜达？

    “我也没有。”“拆台天王”也不乐意去别人家里瞎转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组织活动是班干部的事，那就交给他们，普通人只管享受好了。

    “你们两个就放心我一个人去他家里？现在坏人可多呢。”

    “你以为坏人做坏事是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吗？就算张灿要干点什么，那也轮不到你头上！”

    “邢天宇，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嫌眼睛太小了？要不要我给你来个纯物理、无污染面部微整形，给你整大点儿？”女班长把拳头握得嘎嘣响，吓得“拆台天王”飞也似的跑了。

    “你可别想跑！”“啥都懂”同学见“拆台天王”跑了，也想趁机溜走，却被女班长一把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许若琳同学，你也一起去吧。”张灿隔着几张桌子跟她说话，声音不大，但俨然是不容拒绝的。许若琳甜甜地笑着没有说话，只给了一个ok的手势。

    “咦？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叫上许若琳啊？”女班长不动脑筋就抛出问题，话一出口又恍然大悟，“哦！你们两个！什么时候？”

    “你这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能不能不要跟赵轩宝一模一样？”张灿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懂什么？这叫夫妻相。”赵轩宝笑着把脸凑到女班长身边。

    “信不信我把你的猪头摆到菜市场案板上跟猪去做夫妻？”女班长扬起招牌似的拳头。

    “好了，就这样定了，放学一起去我家。”

    “可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我也是。”

    “metoo.”

    “有不用吃饭的人吗？谁不知道你们都要吃饭？我说了不管饭吗？”

    三人听闻有人管饭，立刻喜笑颜开，

    “有这等好事早说嘛。”

    当日放学后，一行四人去菜市场转悠了一圈。赵轩宝在女同学面前能不要脸就绝不省着，简直就是个流氓，可到了菜市场的大叔大妈面前，却蔫得跟十几年没吃过饱饭似的，大气不敢多喘。平时耀武扬威的女班长买起菜来倒是真不含糊，挑菜砍价样样精通。至于张灿和许若琳，身上贴满了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之类的标签，跟大叔大妈们过招？那简直是自讨苦吃、自取其辱、自寻死路。所以，女班长一力承担了买菜重任，其他三人则负责肩扛手提把战利品搬回家。

    虽说许若琳买菜不行，不过，进了厨房，却大放异彩。她和女班长在厨房忙活开来，张灿则和赵轩宝喝着“脑力优”看着录播球赛，别提多幸福了。

    “怎么样？这饮料不错吧？”

    “还行，以前怎么没见过？”

    “民康公司新推出的天然果汁。小孩子喝了长得又快又结实，脑子还好使。老人喝了延缓衰老，预防老年痴呆！还找宋心雅代言了呢。”

    “什么果的汁？那么神奇，跟神药万金油似的，肯定骗人的。”

    “真的，我爸是那公司股东···”

    “你爸的朋友，或者你爸朋友的朋友，或者你爸朋友的朋友的老板吧？”张灿知道他又在胡扯。

    “差不多差不多，这是民康公司开秘密会议的时候，研发人员说的，至于是什么果，那是商业机密，可不能透露给你。”

    赵轩宝之所以总是把自己的父亲提到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据他自己说，是从书上学来的。书里写了一句话：没人会听一个车间工人的任何意见，更遑论高度重视。后来说得多了，就入了戏。赵轩宝已经习惯了做自己虚构的角色，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大家都知道以后，他反而演得更从容了。他继续说道，“总之，我以后就喝这玩意儿，反正也不贵，总比那可乐强吧？”

    “你终于承认自己需要补补脑了。”

    “去你的。”

    二人也没什么好聊的，更多时候都是在看比赛。过了有一会儿，饭菜终于都上齐了，赵轩宝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把每个菜都尝了一遍，一边吃着一边高高地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张灿给许若琳除下围裙，又给她和女班长都拿了筷子盛了饭。

    “你说你们两个男的多幸福呀，有几个能像你们这样吃到同班女同学亲手做的饭菜？”

    “是是是，真是三生有幸！”赵轩宝嘴里塞满了东西也不忘附和两句。

    “你们爸妈都挺开明的，连来我家吃饭也没意见。这要换做别人，一定当谈恋爱、大逆不道处理了。”

    “处理什么呀处理？我爸妈生怕彪悍如我会嫁不出去，能找着对象，说不定能有多高兴呢。”

    “你也真是，明明是大眼睛、鹅蛋脸的标准美女，怎么脑子里愣是住了个抠脚大汉？”赵轩宝又趁机挖苦女班长来。

    “吃着饭呢，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抠什么脚？”

    “那许若琳呢？为什么你爸妈能放心地让你出来？”

    “这有什么的？这是我自己的生活啊！他们从来不多管。而且我向来去哪、干嘛都如实相告，他们也挺放心的。”

    “原来是这样。”

    “对啊，再加上咱们枫火市历年来治安良好，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过晚上还是不让出来瞎逛的。”

    “最近市里可不太平，你们还是小心点好。”这不太平说的是什么事，只有张灿知道。

    “对啊对啊，前几天有人看到神秘兵团，威风凛凛地列阵在天上，”赵轩宝好歹停了停一直在吃的嘴，认真地说了一件自己也不知道真相的事情，“我觉得，肯定是外星人！不可能是海市蜃楼。就算是海市蜃楼，它也得有个本体，那还是外星人！”

    “你老爸没告诉你内部消息吗？”同样的想法在其他三人脑中同时出现，三人捧腹大笑，饭粒喷了一桌子。

    “你们不能这样，我可是你们亲爱的小伙伴，也是你们坚实的后盾，你们这样损我，于心何忍？”

    “好了好了，吃饭的时候别说话，要养成好习惯。”

    就这样，吃过一顿美味佳肴以后，女班长拉着赵轩宝上了天台，张灿和许若琳留在家里收拾残局，洗锅刷碗。张灿把围裙霸占了，只让许若琳在一旁干看着。

    “你平时常在家做饭吗？”许若琳靠在门框上，看着张灿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俊不禁。

    “哪有？看我这样子像经常进厨房的人吗？我连饭都煮不熟。”

    “那我跟女班长的到来岂不是让你的厨房蓬荜生辉了？”

    “那是自然。平常我也不过拿来煮煮泡面、下下饺子，这厨房要是长了腿，估计早就跑寻找自己的伯乐去了。”

    “还真是。一个完美的厨房遇上一个热爱制作料理的人，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不，不对，”张灿连连摆手，“还得有一个热爱品尝、饕餮的人，那才是最幸福的。就像现在。”

    许若琳听了这少年男女之间堪称露骨的话，娇弱的小心脏立刻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粉嫩的脸颊就像成熟了的水蜜桃——说那是世上最让人心动的景致也不为过。

    张灿把碗放回橱柜里，摘掉围裙，冲干净手，在毛巾上擦干。突然，他牵起了许若琳柔软的小手，一鼓作气，径直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

    “走吧，我们去找他们。”他心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脸上热得厉害，几乎能感觉到气流从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吹得绒毛胡乱摇摆。

    “呀！”跨出厨房门的时候，许若琳尖叫一声，吓得张灿赶紧转过身来。

    “怎么了？”

    却见许若琳一脸坏笑地盯着他。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牵了别人的手，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你真是跟你爸妈一样不按套路出牌啊，开玩笑这种事情以后交给我全权负责好不好？”

    “ok。”

    两人复又牵着手往天台去了。轻轻推开进入天台的那扇门，落日的余晖正好照在两人脸上，暖暖的并不耀眼。天台上沿着围栏摆放着种类繁多的花卉，大多已过了花期，只剩下绿叶繁茂。两人四处找了找，发现天台上并不见女班长二人的身影，许是到别处走动去了。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这良辰美景，一诉衷肠。

    “这紫色的花是什么呀？好漂亮！”许若琳看到北面的围栏边上正开着花。

    “你这问题可难为我了，正常说来，通常是你们女孩子比我们男孩子了解花卉这些东西吧？”

    “嘿嘿，”许若琳凑近闻了闻，“真是太难为情了，我对花也不了解。”

    “那我改天问问栽花的老大爷好了。”

    “得了吧，花用来看就好了，干嘛还刻意跑去问别人给它取的名字啊？又不是考试内容！”许若琳直起身来，把手机递给张灿，“给我拍个照吧，发个朋友圈，估计会有赏遍百花的人揭晓答案。”

    “是记遍了百花吧，”张灿说着举起了手机，把许若琳框在里头，许久都没有按下快门。

    “你在干嘛呀？拍好了没有？摆pose很累的！”许若琳忍不住抱怨到，却见张灿在美滋滋地笑着，“你在偷看我！”

    “什么偷看啊？我看着你，你也看着我，这叫四目相对，光明正大着呢。”

    “我看的是镜头！”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快站好，我这就给你拍。”

    话说这边女班长与赵轩宝在天台上走了一遭，觉得少了些应景的东西，便结伴下楼买了些饮料——可惜无法置办那柔软的大床，不然，舒舒服服地仰躺着，喝一口冰饮解热，就着花草清香，畅游在浩瀚无垠的星河之中，之后与心爱之人共枕入睡，岂不是神仙也羡慕不过来？等他们回来时，门兀自开着。两位小情侣在夕阳下双唇相接，全然忘了时间流转，万物躁动，有的只是唇齿间沁人心脾的香甜。

    “我艹！”赵轩宝大喝一声，棒打鸳鸯，“红酒蜡烛忘记买了！”说着转身就要下楼，女班长一把拉住他，

    “正经点会死啊？什么红酒蜡烛？”女班长看着张许两人，严肃地说，“这事我不能当作没看见。我既然知道了，就必须···”

    “你干什么呀班长？”赵轩宝拉着女班长的胳膊小声说道。

    “拍照留念！”女班长甩开赵轩宝的手，眉飞色舞地掏出手机，对着两人一连拍了十几张，“靠紧点靠紧点，对对对，好，就这样！保持！”拍完后，赵轩宝第一个抢过来一看，

    “你这拍的啥？向着太阳，拍出来俩非洲兄弟，就俩影子。换一边重拍。”

    “重拍什么重拍？要的就是这效果，既可纪念，也可保密。虽说咱学校校风逐步放开了，但架不住传统思想太顽固！还是低调点好。”

    “班长说得是，且先保守着我们的秘密吧。”

    几日后，露天聚餐活动在张灿家的天台上如约举行。富有朝气的孩子们把学习抛诸脑后，把矛盾搁置一旁，在绿荫中围着烧烤架，你生火、我串肉，这个撒粉、那个抹油，就着饮料、吃一口烤焦的生肉，那疯狂欢乐的火热场面，连太阳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只是，这样的欢乐还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