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之歌 第三章 兽潮

    只见那人面目清癯,眉锋飞跋,高颧广颡,矜傲之气浑然自具,眼角风霜微露,约莫五十上下年岁。看他乌发批垂,重衣广袖,腰缠秘章玉带,足蹬鎏金青铜履,卓然气质不言自明。相形之下,山继祖一袭粗布麻衣端的是鄙陋不堪。

    那人眉峰紧皱,躬身埋首在坛上来回走了一遭,口中喃喃念道:“怎地到了这里,便没了踪影呢?”却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山继祖踏步上前,还未作声,那人头也不抬,当先开口,语气不急不缓,“老夫伯先,与友人在此田猎,一时失了掌控,导致这元气动乱,如今尘埃落定,少时便会散去,尔等勿虑!”

    山继祖见他站在祭坛中央,不禁眉头深皱。身侧山熊见了,登时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前冲,手中骨棒带起一阵凄厉啸声向那人当头罩去,口中大骂道:“哪里来的泼才,胆敢践踏我烈山祖魂休憩之所!”山鲁只逊一个身位,持刀掣盾紧随其后,顷刻间形成合击之势。哪知山熊始一接近,手中棒子还在当头未及落下,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便照来路滚回,与山鲁撞作一团,一并飞出祭坛老远。

    山熊摇头晃脑爬起来,仰天大吼一声,又冲上祭坛,山鲁做了肉垫,受力颇巨,一时挣扎不起。只几个呼吸间,山熊又被打回,这次却再也爬不起来,伏在地上挣扎不已,虎目暴绽,口沫横飞,手上走不过,嘴上也要占些便宜。

    山继祖在一旁逡巡战机,却连两兄弟怎么被打回都没看清,从头到尾那伯先衣袂都未动上一动,此时更是背负双手,好整以暇地看过来,只一眼,山继祖便觉好似一镇山岳压下,刚刚提起的一口真劲竟也为之一泄。

    “好教尔等得知,这南疆横纵数万里幅员,大小部落上千,便没有老夫不能站立的祭坛,尔等大可不必如此激愤。”伯先悠悠说道。

    山熊充耳不闻,仍自伏地大骂,山里人见识浅薄,此獠也性非灵巧,一番污言秽语尽是乡间俚词,粗鄙难闻。伯先听了,饶是圣人品性,也激起了火气,冷笑一声,也不见他作势,隔空一掌击在山熊背上。山熊登时如遭雷击,身体龙虾一般蜷起,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赤红,好似升腾着极大的热力。他将牙关紧咬,齿龈渗出血丝,仍自呜噜不止,只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山鲁见得兄弟遭袭,翻身过来查看,才一接触便猛地缩手,竟被他惊人的体温烫了一记。心中骇然:“这还了得!”便要上坛拼命,才走几步,便听得山熊切齿挤出几个字:“热煞俺咧...”

    山鲁听了,忙折身回去,三两下除了山熊周身衣物,将他脱得赤条条,越看越像过了油的龙虾。山鲁四下张望,目之所及却哪里有水?他也不敢扔下族长和兄弟下山去寻,情急之下,便拾了一件皮裘在一旁猛打扇,只想着便能缓解一下兄弟的苦痛。

    伯先见了,低笑道:“你这般做法只是害他,殊不闻煽风点火,越烧越旺么!”

    山鲁急道:“那该怎地?”

    “你去接一釜童子尿来,三岁以下最佳,取来周身淋遍,淬他一淬。”说时一张老脸正经之极,也不知是真是假。

    山鲁闻言一呆,事关兄弟性命,也不敢擅拿主意,只好转头望向山继祖:“族长...”

    “先救熊哥儿,为叔没有事!”

    一得了应允,山鲁足不沾地地朝山下奔去。

    山继祖望一眼山鲁渐去的身影,缓缓站起身来,整肃衣冠,神色庄严,端的是一丝不苟,朝着伯先高声唱道:“烈山氏继祖见过大人,万望大人饶恕敝部冒犯之罪!”说着便要躬身行大礼。

    伯先见了,只一摆手,带起一阵和风,山继祖便怎么也拜不下去。

    “小老儿莫弄这些虚头巴脑,老夫最烦这些,这小子嘴虽臭点,脾气倒还对胃口。”

    山继祖凝眉拱手,“这小子名唤山熊,倒不污了名头,活生生一头狗熊也似,老朽在此代他谢过大人青眼,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他这一回。”

    伯先咧嘴一笑,不置可否。山继祖见状,心道这位大人虽然小气,却也不至于伤了山熊性命,说不得便是吃些苦头了。于是侍立在侧,随伯先步至山巅崖前。


    山下亮起粼粼灯火,稀疏的夜风中传来妇人嗔骂,小儿啼哭,夹杂着犬吠唁唁,彘声哼哼,好不喧闹。两人皆目力超群,清晰可见一个昂藏汉子,怀抱一尊斗大瓦釜,飞也似地在石屋间穿梭。

    伯先笑容更甚,拊掌称善,山继祖眉目低垂,视若无睹。

    山继祖听闻元气之危已经冰消瓦解,紧紧提起的一颗心便放回了肚里,此时便有闲情逸致陪这神秘莫测的伯先吹风赏景。伯先舒目四望,忽然开口道:“老夫追截一样灵物,数千里不曾失了踪迹,到了此地,丈尺之间竟走脱了它!”

    山继祖闻言,叹道:“以大人神鬼莫测之能,尚且无策,况且我等碌碌之辈。”

    “老夫也不指望尔等能找见,只是此物有灵,兴许还有几分古怪脾气,说不得你部福缘深厚,便可觅及。”

    山继祖不敢答话,唯唯称是。

    说话间,便见山鲁抱着瓦釜已上到了半山腰。伯先返身踏上祭坛,对山继祖道:“老夫在此看他浴溺却不雅观,你且替我看着,务要让他淋个通透,免得落些什么后患。”举足欲行,忽又想起一事,恍然道:“对了,此番田猎做得忒不利落,颇遗了些手尾,老夫估计,不出三日当有一波兽潮从此逃窜,你须好生计较。”

    山继祖正自无奈,猛听得兽潮二字,心下顿时大骇。抬头看时,却哪里还有伯先身影,苦笑之余,只得向着那方空中揖手以全礼节。

    东天欲曙,一轮红日半隐半露于群山之间。

    北方数千里之外一处虚空中,忽然云气涌动,现出伯先凭虚御风的身姿来,观其仪态,悠悠然鲲鹏也似。如此疾行少时,他忽然闷哼一声,一个踉跄便向下栽去。电光火石之间连舒广袖,排沓出沛然劲气,这才稳住下坠的身形,鸿羽一般凝定空中。伯先脸上隐现汗渍,惊疑四顾,口中喃喃道:“适才怎地心发刀绞,如噬骨血?难道…”一念及此,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足下猛一顿空,风卷残云般望北疾飞。

    晨起时分,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彻烈山全寨,族人便知族长有事情要商议,部落中以勇略见闻的汉子们,不论远近,皆放下手中活计向族长石屋赶来。

    屋外传来一声雷吼,却是山熊最先到了,这厮昨晚被折磨得够呛,用童子尿浇过之后,一身高热退去不少,勉强能够承受。此时见他袒露上身,只叉一条七分短裤,顶着一颗早晨刚剃的光头,浑身皮肤都是红彤彤的,便似初生太阳的色泽。他苏醒过后就在部落里四处乱窜,嘴里像吃了烙铁一样不住嘶嚎,惹得整个部落的人怒目而视。

    不多时人到齐了,皆在石屋中铺的兽皮上屈膝围坐,只山熊体热难耐,不克久坐,一个人站在墙边背贴石壁蹭凉。山继祖也不管他,言简意赅地把兽潮的事与众人说了。

    山鲁耷拉着脑袋挤在人丛中,族长昨晚与他两兄弟约定,既然危机已弭,未免引起骚乱,便不与族人透漏元气动乱的消息。别的不提,只一条兽潮将临的消息,就足以引起极大的恐慌。

    群峰之末以南是广袤无垠的大荒原,荒原之上繁衍着众多妖族的边缘族裔,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只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奇异种族。且不提那些近似于捕风捉影的奇异种族是否存在,烈山部族祖祖辈辈都曾遭受过,来自大荒原北部边缘的妖兽的侵袭。这些妖兽通常是不耐湿热的杂生兽类,弱小而原始,大多只懂进食与交配,在妖族所有族裔之中乃是垫底的存在。大荒原虽然广阔,却不会扩张,然而妖族群落却无时无刻不在膨胀,它们不敢向南深入大荒原深处,唯一的出路便在北方。

    因此,约摸以十年为周期,大荒原上的妖族群落便会以兽潮的形式爆发一次。那些实力低微,在族中无立足之地的妖兽,就会被族中王裔驱逐向北逃窜,去冲击看起来相对薄弱的人族南疆。

    群峰之末是人族南疆的屏障,世居于此的山民是最悍勇的战士。只要不是大荒野深处的妖族来犯,根本无法撼动深深扎根于群山之间的山民们。

    以人族百来年的自然寿命而言,在座诸位中不乏经历过数次兽潮的勇士。骤闻此消息,尽皆以为自己听岔了。

    其中一位气度森严的长者乃是山鲁山熊两兄弟的长辈,唤作山虎,族人尊称一声虎爷,他回头瞪了一眼山熊,低声喝道:“小畜生学甚老鸦叫,还不噤声!”山熊嗓子燥得直冒烟,一直在旁边轻声哼哼,闻言便如被捏了脖子的小鸡儿,干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吐了吐舌头,暗呼倒霉,在心头嘀咕道:“俺老熊已如此命苦,却又哪里惹了这位大爷!”

    虎爷向山继祖颔首致意,“祖哥儿,俺如果没记错,上次兽潮才过了五年有余,如今却又唱的哪一出?”其余众人尽皆称是。

    山继祖看一眼山鲁,山鲁会意,向众人抱拳道:“诸位叔伯兄长,听小侄慢慢说来。昨晚夜半,有我族高人过境,将兽潮来袭的消息知会我等。”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山继祖轻咳一声,道:“我观那前辈行止高妙,气度非凡,当是落神峰来人,其言理应非虚。”



第三章 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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