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欧冶的脸上,吹散了他的发。
吹不走他的悲痛。
他御剑在天上漫无目的飞舞着,像刚刚学会御剑术时那样玩耍,可再也露不出彼时笑容。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狗就要食日。
他想起当时受师兄蛊惑,贸然偷偷下山,触犯门规。
想起当时回到家中,没有看到那熟悉的笑脸,只看到一地鲜血,父母倒在血泊中。
他们脸上又是怎样的绝望呢?
他们死前有没有呼唤自己的名字,盼着自己从天而降,尽斩来敌呢?
他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小妹她在床上,衣衫不整,死不瞑目。
你有没有,想过哥哥会来救你呢?会不会早来一会,你就不会被强人强奸呢?
他提剑出了镇子。
整个镇子都被他屠了。
当大长老来的时候,他正抱着小妹哭。
满脸茫然的流泪,无声的流泪,泪水打在地上,湿了大团。
大长老惊住了。
那被泪水打湿的地方,生了一朵花,眨眼间便长大,开花。
放出紫色的妖异的曼陀罗花。
身有灵,可饲万物。
这便是三品境界。
他入了三品境界。
可怎么还有情?怎么还会抱着亲人哭泣?
三品本应断情,不断情不入三品。便如那二长老的弟子般,入了三品,断了俗世情。
他是有情的三品铸剑师。
……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的身子都坏了。
就要死了,他要死了啊。
再过一刻钟,这世界上便多一把四品剑,再没欧冶这个人了。
他坐在剑上,肆意游荡着。
就像在东泽那只舟里说的那样,本来的计划是把欧冶子练成剑胚的。
就是把他自己的儿子,练成剑胚的。
就像数年前,把茫然而不知的妻子骗到炼器炉子里一样。
现在想来,当时妻子的脸,那样柔弱,那样坚定,盯着自己,直到失去力气,直到闭上眼睛被火焰吞没。
他忘不掉。
所以他改主意了。
他要把自己练成剑胚。
……
小镇的铁匠铺里。
屋顶上坐着个少年,不大年岁,正是欧冶子。
夜深,人无睡意。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兽吼,低低的,却震慑人心,再用心去听,却仿佛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他亦不在乎。
月光洒在他身上,他抬起头去看那一轮明月。
你也像我这般孤独吗?
还有满天星陪着你呢。
谁陪我?
他的脸庞被月光映的皎洁,那些清秀的棱角像是变成了白玉一般。
屋角的阴影地方,亮起了一双眼睛。
龙墨喘着粗重的鼻息出来了,许是白天的怒气吧,他的境界又不稳了。
“顶多再压制半天,你父亲他给我吃的那些东西刚才我试过了,已经失效了。”
他挨着欧冶子坐了下去,双手紧紧抓着屋檐,青筋暴起。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龙墨努力的说道,每一句话都要耗尽他的力气一般,他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压制境界。
体内仿佛翻江倒海,灵力不断尝试沟通外界的元素,连金粉都附着不住,要掉下来一样。
冷汗,一滴滴流下来。
欧冶子看向他,像是想要询问他知道什么。
“怎么说,你我也是四年的朋友。”
他说完便大叫一声,一道血气从他的胸口炸开,崩碎了衣服。
鲜血溅了整身,欧冶子身上也被染上了些许血印。
“好多了。”
龙墨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事情,却躺在屋顶,没有再试图坐起来。
他很想打一架,不管跟谁,都行。
浑身上下都是灵力,却偏偏软绵绵,一动就要突破般。
只好吐一口血。
打打自己也行。
“你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他问道,等着欧冶子问答。
空气凝固了一会,连黑夜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愚蠢。
龙墨慢慢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喘息道:
“我这脑子,忘了你不能说话了。”
他紧接着说道,
“你父亲,是个挺好的人。比我师傅好。”
“听我邻居说,我出生的时候就克死了父母,我只有个姐姐。他们以为我三岁那年听不懂他们说话,其实我还是听得懂的。”
他一连说了这许多的话,停了一会。
欧冶子顺着他旁边躺了下去,没有反驳,安静的听着。
“所以啊,你这家伙,要珍惜的。”
龙墨偏过头,目光中带着认真,再加上几分祝福般,说道:
“珍惜你自己。”
微微回音,被黑夜吞没。
欧冶子回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咬了咬嘴边。
舌头有些痛,心里有些暖。
世界上终究还是有那些需要的寻找的东西的不是吗?
夜里有些冷,欧冶子坐起来,从怀里摸出来一块吊坠,双手抻着红绳,从龙墨的头上套了下去。
龙墨的头被他抱起来,又放下去。
欧冶子的手指碰到他的脸,滑腻柔软。
像姐姐的手一样,有些享受。
他的心理突然泛起一阵恶寒,他可不是一个喜欢男人的人啊!
龙墨的胸口多了一块玉石,里边装着欧冶子的作品。
是那本手记里边记载的第一页,传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