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繁华开遍你铠甲 第35章棋差一招

    这一日长安城的雨下得又大又久，近傍晚时，狠狠□□了这座城市的上天方肯罢休。

    风雨过后，太极宫一片狼藉，放眼望去繁枝满地，乱红无数。

    向往与离染分别，将披风还给了他，便踏着一路落叶残花离开了太极殿。这时落日从厚重的云层中探出了半身，天空的尽头残阳如血。

    向往正要离开皇城，突然有颗小石子砸到了她的背上。她疑惑地回过头，便见一身着嫩绿色半臂和牙色长裙的女子对她挥了挥手，正朝她这边走来。

    女子走近了，向往对她笑了笑，这人是穆文槿。

    打重逢后，向往还没见过穆文槿身着女装之貌，如今瞧这新月般的黛眉、晶莹的水眸、凹凸有致的身形和眼角媚人的泪痣，分明是个气质娴雅的美人。

    穆文槿放慢了脚步，慢慢经过向往的身边，擦肩时对她小声道：“我还未来得及试探那玄武门守卫禁军，此地不便，容后相谈。太子坠马，贵妃在东宫，六尚局但凡略通些医理的都被唤过去伺候了，我正要过去呢。”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什么，塞到向往的手里，然后便加快脚步向前走。

    向往握着穆文槿塞过来的东西，正好奇要打开来看，前方穆文槿的声音再次飘过来。只见她回头道：“卫校尉昨日给我的。我正想找个机会给你。那个人对你如此关心，还是回封信罢。切莫辜负了这番情谊。”

    向往手里的是一封信，穆文槿这样一说，她便明白了，这又是离染给她的信，即便她此前没有回信。她将信塞到已被身体烘干的前襟中，快步返回了军营。

    一路上，离染和穆文槿两人交叠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的心中不禁涌上一番感慨。若无这两人真心实意的相助，她又如何能活到现在？

    念及此，向往在心中暗暗许下了誓言，此生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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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往回到了住舍，将信从怀中取出，压在了枕头之下。然后她趁旁人不注意时快速脱下了铠甲，批上了一件外衣，就着烛火烘了烘身上还半湿的衣裳，寒意才稍稍褪去了些。

    待身上的衣裳已干了七八成，她便爬上了卧榻，从枕下取出信，靠着墙面读起信来。

    今日正逢高阔那大嗓门休沐并未在营中，住舍里相对清净。

    离染信中的第一句话是：你还好吗？

    她看了心中微微一颤。

    他将寻找向临的情况详细描绘了一番，虽有京兆府和他的仆役同时寻人，但长安城始终还是太大，竟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为自己至今没能帮上忙表示了歉意，又说他会再试试其他寻人的方法。此外，他再一次提醒她不要太过忧心，以免在找到向临前自己先倒下了，并且强调，若是她遇到了困难，请她一定要告诉他。

    离染的信叙述耐心、言辞恳切，让人无法想象是出自那不苟言笑的大将军。

    穆文槿的话犹在耳边：那个人对你如此关心，还是回封信罢。切莫辜负了这番情谊。

    入了夜后，向往从被窝中爬了起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离染写一封回信。

    风雨过后，夜风清凉。向往穿的衣衫有些单薄，她竟周身起了鸡皮疙瘩，鼻子被冷寒气刺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双手抱胸搓了搓胳膊，才勉强觉得暖了些。不过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头有些重。

    她伏在几前，展开了纸，细想了一番才执起笔，可刚落下一字，身后便有人喊她：“韩耹，卫校尉找你。”

    向往将写过的纸揉做了一团扔到角落里，又起身利落套上了铠甲，随卫诚去了离染的营房。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慌忙站起来的缘故，一路上破开寒夜凉风，向往只觉胸口有些闷，脑袋发胀愈发沉重。

    营房中，离染似在沉思，一张侧颜被烛火勾画得沉静而美好。

    向往坐下后，离染便立刻步入了正题：“没跟对人。”

    “大将军说的是……”向往的头有些发晕，又再阅读了他的信马上便见到他，心中有些乱，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今日在太极殿外，你不是说姜朔会立刻转移那些坊主么？我派了亲信去跟踪姜风，可惜没有查到什么，他的车架在街道上到处转，哪家赌坊也没去。”

    向往略一沉思，随后带着歉意道：“是属下的疏忽，我们中计了。”

    “中计？”

    向往望着离染的双眸，点了点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的意思是，姜朔猜到了我们会派人跟着姜风。”离染顺着她的意思道。

    “属下以为正是如此，那姜风不过是个吸引禁军的幌子。而真正向那些赌坊坊主报信的，另有他人。”

    “你是如何知道的呢？”

    “长安城大雨，侍郎大人为何要选在大雨天上街闲逛？况且，我们刚刚成功让姜朔的赌坊尽数关闭，他应该是着急都来不及，又岂有这等雨中漫步的闲心。”向往说完，只觉周身越来越不舒服，有些耳鸣目赤，嗓子也干涩发痒。

    “原来如此。”离染恍然，安慰道，“不怪你，只怪那姜朔心思缜密，善于谋划。”

    “今日我若再多想一步便好了，否则也不至如今棋差一招……”向往说着，喉咙仿若被刺了一下，有异样的痛感，使得她登时咳嗽起来。

    离染命人给她倒了水，向往捧住发烫的杯子，竟一点不觉得热，反倒觉得是令人舒服的暖意。她感觉自己四肢在发软，气喘得有些不顺，脑袋如灌了铅般沉重。

    “如今虽说姜朔将这些坊主都藏起来了，可是我们还有黄隼等三名坊主在手，只有寻得上奏的机会，还是可以揭发他的。如此说来，他急着将坊主转移的意义何在？”离染有些不解。

    向往揉了揉太阳穴，强打起精神道：“姜朔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我们找到证据，当他发现我们已有证据后，想的便应该是如何毁掉我们手中的证据。”

    离染有些迟疑道：“我已找了个理由将黄隼等人送到了一处隐秘之地，看管之人亦都为我的亲信，眼下连你都不知道的地方，他除非是开了天眼，否则又如何能得知？”

    头脑昏沉的向往垂下头，勉强自己专心思考了一番，继而抬起眼帘，视线却只勉强放到离染的下巴上，“属下亦想不明白……只知道他们定会用尽办法找到黄隼，或者哪怕是给黄隼递一句话……只要让黄隼等人感觉到恐惧，他们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向往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整个人已是有气无力。她的身体仿若是个泄了气的皮球，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体力很快地下降，体表的温度则越来越高。

    离染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有些纳闷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怎的气色突然间这么差？”

    “属下无碍……”向往摆了摆手，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而耽误了要事，“属下想，能让黄隼感到恐惧的，便是他的亲眷，姜朔定会以他亲眷的性命作为要挟。可是姜朔到底要怎么样传递消息，又如何威胁，属下实在是想不到……大将军，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有将那些人看好，然后趁着景帝对赌事的厌恶感还在，尽快再找机会上奏。”

    “我明白。如今我们与姜朔比的是时间，看是在他毁掉证据前我们找到机会，还是在我们找到机会前他能毁掉证据。”

    “大将军说的没错……”向往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双目也不由自主地阖了一下。“瑄王之事一日无定论，我们便一日没有机会。因此眼下……先要弄清楚皇上的心思，想办法帮瑄王洗脱罪名。”

    离染见眼前的人双眼无神，嘴唇发白，笃定道：“你定是病了。”

    “在位瑄王洗脱罪名的这段时日，大将军须得要多多宽慰他，”向往不理会离染的话，径自道，“皇上的心思如何，还得大将军从崔玄英公公那探得……若是崔公公愿意相助，等皇上气消了些，为瑄王殿下说上两句话，那也会好一些。”

    此话说完，向往几欲昏阙，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身上的热来得又快又突然，体内仿若是有蔟大火在熊熊燃烧，而体外又周身冷汗淋漓。

    “我会的。”离染盯着向往，已看出了她的疾症，大声对着门外的卫诚喊了句，“去请军医来！”

    此时向往已坐不住，全身瘫软地躺倒在了坐席上，一双眼睛使劲想要睁着，却在几次眨眼后彻底闭上了。

    离染见此情景连忙起身，绕过案几来到向往面前，先是唤了她几声并未得到回应，再又推了推她的胳膊她仍然不醒，最后实在没办法便将她小心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