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繁花开遍你铠甲 第25章事在人为

    揭发私设赌坊一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离染已打听好了信使的回城时日，并将安排亲信的禁军扮成百姓，沿途再三阻拦。如此这般，信使的归期怕是要延缓整整一日，景帝的怒气不可估量。届时离染会先将军情转呈景帝，赵晏紧接着顺水推舟，将赌事为祸之状作一番痛陈，凭他素日插科打诨的功夫，定能将事情描述得绘声绘色。只要景帝一发火，他便直指姜朔，让其私营赌坊之事大白于天下。

    眼下最关键的一环，是要说服那些赌坊坊主指认姜朔，并交出他们与姜朔钱财往来的账册。向往猜测，这些坊主定是姜朔十分信赖之人，若非受姜朔威胁，便是与姜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想要他们开口，怕是不易。

    便是一切进展顺利，仅凭此案便能叫姜朔彻底伏法吗？

    他们一腔热血，为了百姓为了国家想要拨乱反正，可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座难以撼动的大山，随便落下一些山石便能将他们砸得头破血流。

    向往明白离染的困惑，这件事是离染主导的，他不仅要为自己负责，还得为参与了这件事的赵晏和向往负责。

    所幸，赌坊一案并非单案。它还衍生出了四个案子：下迷药笼络离染、两次杀害禁军韩耹、毒杀杜春棋以及阻挠百官上谏。姜朔万万想不到，他所做的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已经被向往等人串在了一起。

    正应验了一句古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若是以上五宗案件全部证据确凿，数罪并罚之下，姜朔便在劫难逃。

    是以向往、离染和赵晏三人又凑在了一起，就四宗衍生之案进行了商议，并确定了各人的分工。这些案子取证虽难，但并非完全不可能，需要赵晏与离染动用朝中关系，还要说服相应之人站出来指正，这些人中，包括向往自己。

    姜朔屹立官场二十多年而不倒，如今更是登上了臣子的顶峰，姜丞相跺跺脚朝廷都要震上三震，他的肩舆是可从丞相府一直抬到甘露殿的。

    这样一座几不可撼的大山，是否真的可以因为他们几人的努力，就此倒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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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西市内最繁华之处有一间酒肆，终日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这一日酉时，酒肆内依然热闹如昔，放眼望去几乎已是座无虚席。一坛坛好酒被堆放在酒肆的里脚，时有揭盖之香飘入口鼻。虽还未入夜，房梁上悬着的一个个灯笼已被点亮，与一盏盏新燃的烛火相映成辉，将酒客们皆照得满面红光，增添了不少喜乐之意。

    卫诚在酒肆内等候许久，才等到有一桌席位空了出来，他走过去落座，唤小二来点了二两烧刀子、半斤炙牛肉。

    邻座的几名酒客显然已有些喝高，其中一人很是洋洋得意，炫耀着自己在芙蓉绽一名唤香菱的相好，另几人则不住点头连连吹捧奉承。

    卫诚喝着酒，耳朵却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偶尔做似不经意的瞟他们一眼，隐约可见高谈阔论那人眼角的刀疤——此人名唤黄隼，正是那鸿运赌坊的坊主，也是离染谴卫诚去接近的目标。

    卫诚见黄隼已濒临醉倒，便端了酒菜过去加入了他们的席，“凭香菱姑娘的绝色，称其为芙蓉绽第一美人也不为过，这位兄台好眼光！”

    起先黄隼见卫诚不请自来，心下还有些防备之意，但一听卫诚这样夸奖自己的相好，加之酒劲作用，黄隼的戒备之心渐渐卸下，在卫诚的一番投其所好下，更是转不悦为悦，还给卫诚倒了杯酒。哪个男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女人漂亮呢？

    “这位兄台，我见你有些眼熟……”醉醺醺的黄隼还是认出了那日与离染一同救下徐渌的卫诚，“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卫诚回敬了杯酒，笑笑道：“若不是在这酒肆，想来就是那美人如云的芙蓉绽了罢？”

    黄隼听了也不做他想，拼命地点头，还问卫诚在芙蓉绽相好的是哪个姑娘，说是下回定要一同前往。卫诚编了些说辞予他，又跟他天南地北地扯了些胡姬、御酒、双陆等吃喝/嫖/赌之事，极对黄隼的胃口，三两下便让黄隼把自己当成了“同道之人”，相谈甚是愉快。

    酒局将散之时，那些吹捧之人嘴巴终于都歇了下来，一个个干坐着都在等黄隼付账，卫诚此时却掏出了半吊钱往桌上豪气一掷，叫黄隼之人都看呆了。此举之后，黄隼更是认准了卫诚这个兄弟，恨不得与之掏心掏肺道一句相见恨晚。

    卫诚顺着他的意思，与之“惺惺相惜”了一番，然后故作关心装，主动提出将路都走不了的黄隼送回家，感动得黄隼眼泪与鼻涕齐流。

    回到家后，黄準嚼着眼泪与鼻涕睡去，卫诚则嫌恶地几番洗手后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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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夜里，黄隼回到家，刚点上了蜡烛，便感到脖颈后有件冰凉锋利的物事抵着自己，凭他这杀手的经验判断，那是一柄匕首。

    他缓缓回过头，便见晃动的烛光下一张熟悉的脸，心中飞快衡量了一番，倏地转身握住执着匕首的手腕，另一手用力扣住来人的肩膀，反将匕首架到了那人的脖颈上。

    制服了来人后，他狂妄地冷笑了一声，眉角的刀疤更为他添加了一分凶狠，“凭你还想杀我？今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若想杀你，你的身上早已布满窟窿了。”匕首之下的向往镇定道，“你且先看看窗外，再决定要不要杀了我。”

    黄隼将信将疑，拖着向往来到窗边，只见窗外数柄利剑已然出鞘，月色之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持剑之人尽数身着明光铠，头戴烈阳盔，不是大棠宿卫宫禁的禁军们又能是谁？

    将窗外人马尽收眼底的黄隼已明白当前的形势，抵着向往的匕首更加不敢放松，有些紧张地问：“若今日我活不成，你也休想站着走出这个门。”

    “你为什么要杀我？你的幕后主使又是谁？”向往不慌不忙地问，“想清楚了，好好说。”

    黄隼嗤笑了一声，“原来你们是想知道这个。带了这么多人来，想威胁我？可笑至极。你以为我会如你所愿吗？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要杀我的人，叫姜雷，对吗？”

    黄隼一听顿感讶异，“你竟然知道？”

    “我本来也没想从你口中得到什么，你的口是叫姜丞相封死的。我又如何撬得开呢？姜丞相的赌坊这个月进账还好吗？”

    向往的前一句话还只是让黄隼感到始料未及，但这一句话却已让他整个人神色大变。

    “你，你……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你身为赌坊坊主，独自一人住这样一间好宅子，却连个下人都没有。我若没猜错，这间宅子应该是租的罢？”向往继续道，“是姜丞相给你租的？”

    黄隼的眼里掠过一道阴翳，“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我便再说得详细一点。你的……姜丞相的皓月赌坊上一个月进账的钱，被你分五次购买了毛皮和瓷器，你将这些东西囤积了半月，卖给了摩国的两个商人。摩国的商人给了你八十袋金币，相当于十万吊钱，这些金币现在已经进了丞相府。除了你这一间赌坊，长安城内还有十数家也是如此，我说的可对？”

    黄隼听罢已是震惊的不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与姜朔间多年的秘密，是如何叫一个禁军知悉的。

    “你以为你们行事隐蔽，这世上便再无人能知晓了，想不明白我是如何知道的？”向往笑了笑，“你们这些坊主自然是什么也不会说，哪怕死了都不敢张口，否则姜丞相又怎会放心把这些事交予你们去做呢？但姜丞相就不同了，他的家眷这么多，一不小心失口，这赌坊的事便纸包不住火，迟早要抖出来的。今日既叫我一个禁军知道了，你也便不用再感到奇怪了。”

    黄隼紧蹙眉头不说话，向往心里清楚他是在衡量她的话有几分真实，又道：“你不信？还是不敢信？长夜漫漫，你且慢慢想。总会想明白的。”

    思考了约有一刻，黄隼终于开口，“你们今日来，到底想干什么？”

    向往轻轻推开架在她脖颈上匕首，理了理衣裳道：“你不仅帮姜朔私营赌坊，还受其子姜雷的唆使意图杀害禁军，哪一条罪都能叫你人头落地毫无商量。赌坊之事一旦曝光，你的姜丞相便自身难保，你也休想指望他来保你。现在留给你的活路就只有一条：助我们揭发姜朔的罪行。如此一来，或许你还能落个戴罪立功，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向往话音落，黄隼并不接话，只兀自想着什么。他不时眨眨眼，眼角的疤痕如蜈蚣般被他抻长了又压短，眸色混浊叫向往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若答应你们，当真可以戴罪立功？”黄隼终于开口。

    向往点了点头，“你也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那你给我一晚上时间考虑考虑。”

    “好。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晚这个时候我再来。”向往痛快答应了，“你尽管仔细想，想清楚。”

    向往甫一离开黄隼的宅子，离染便从墙后大步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无碍罢？可还顺利？”

    向往点了点头，“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