煇诸山,衡清真人居所。
“燕支姑娘受伤不重,将养几日便好,”衡清收回替燕支把脉的手,“只是,燕支姑娘,请问你能够化作人形,是否是汲取了隋侯之珠的灵力?”
“隋侯之珠?”燕支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疑惑道,“那是什么?不过燕支确实是汲取了旁边一颗亮闪闪的珠子的灵气,才能够化作人形的。”
君卓琰皱眉:“真人所说的,莫非是与和氏之璧齐名,早就不知所踪的那颗隋侯之珠?”
衡清淡淡将目光转向君卓琰,点头:“正是。”
看谢卿安,司兰和燕支都看着他,君卓琰解释道:“《韩非子》有记载,‘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其美,物不足以饰’,与和氏之璧一样,为历代帝王所必争之宝物,后为始皇所得,秦灭亡后,隋侯之珠也自此不知所踪。”
衡清站起身来,摇摇头:“听闻燕支姑娘说,此前你还是剑形时,是被埋在一处墓葬中?”
看燕支点头,衡清接着说道:“那燕支姑娘可记得那处墓葬是否是在荆州?”
“燕支、燕支也不知道……”燕支皱起眉,“燕支只记得那个地方有好多好多的河还有湖,到处都是波光粼粼的……”
“荆州确实河流交错,湖泊密布……”君卓琰沉吟道。
“隋侯之珠秦后不知所踪,数代帝王遍寻宇内也无法找到,”衡清闭上眼睛,“不知几许之前,我却……总之,隋侯之珠也许还在荆州隋候墓葬之内。”
“师父,那颗珠子很重要吗?”谢卿安在一边问道。
衡清看了一眼谢卿安,又转头看着燕支:“不错。燕支姑娘能够化形为人,恐怕全倚靠那颗隋侯之珠。如今隋侯之珠不在燕支姑娘身侧,燕支姑娘为古剑化形,无法汲取天地灵力保持人形,一旦身上所汲灵力耗尽,恐怕再难维持人形。”
燕支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就是说燕支可能会再次变回冷冰冰的剑,再也变不成人了吗?”
“不错。”衡清点头。
“这……”君卓琰皱眉,“没有其他的解决之法了吗?”
“一旦倚靠一种灵力化形,以后便只有此种灵力可使燕支姑娘维持人形,无他法能够替代。”
衡清又看向站在一边一直不曾言语的司兰:“而且,司兰姑娘身上这奇怪的病恐怕也能够从隋侯之珠上找到解决之法。”
“真人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要去隋候墓中,取得隋侯之珠?”君卓琰问道。
衡清点点头:“恐无他法。”
君卓琰看着燕支和司兰:“看来真的要去荆州走一趟了。”
谢卿安抱臂站在一边,看了一眼君卓琰,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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煇诸山,后山竹亭。
“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也随君兄三人去荆州?”
谢卿安一脸不解地看着衡清:“师父,我从来不曾与人为友,今次不过也只抱了与往日一样的助人之心才带他们来见您,如今既已找到解决之法,我便没必要再跟着他们。”
衡清背对着谢卿安,淡淡摇头:“不,你应该跟着他们。”
回过身,看向谢卿安,衡清真人嘴角微勾:“卿安,便当这是为师的一点私心吧。那颗隋侯之珠,对你,也是大有益处。”
谢卿安皱眉:“对我?”
衡清真人墨黑的眼眸看着谢卿安:“将面具取下。”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伸手拿下面具,眸中泛起淡淡的红色光芒,谢卿安伸手抚上右眼:“师父所制的面具十分有效,右眼……不曾再灼痛过。”
“你身上所负之力你自有感知,为师不能容忍此力再次为祸人间,但,二十年已矣,为师……也同样不能容忍再次亲手将你斩杀之痛,所以,听为师的话,与他们一同去寻隋侯之珠,此珠对净化此力将大有裨益。”衡清真人看着谢卿安不再覆着面具的脸。
捏紧手中的面具,谢卿安垂下头,犹豫了一会儿,重新带起面具:“是,师父。”
“你须记住,想要取得隋侯之珠并非易事,须要小心谨慎,不过……你向来不需别人提醒,”衡清真人又背过身去,“去吧。”
谢卿安略一福身,转身离开了。
“……”
一声淡淡的叹息声在亭中响起。
“作为剑仙,我本不该有这样的私心,可……我当真不愿再见到二十年前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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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司兰自房间中出来,准备去找君卓琰换药,穿过中庭时,眼睛不经意地一瞥,却看到房顶上躺着个人。
她走到屋子下,抬头看着房顶上翘着二郎腿惬意躺着的人,开口道:“谢公子。”
谢卿安听到声音,翻身坐起来,看到是司兰,于是笑了笑:“司兰姑娘。”
司兰略一点头,飞身也上到房顶上坐下:“听君公子说,你会与我们一同去荆州。”
谢卿安咧起嘴角笑笑:“左右无事,与你们一同游历也算是长长见识。”
“你能带我们来见你师父,已是十分劳烦,”司兰摇摇头,“此去荆州隋候墓恐怕多有凶险。若是连累你,我过意不去。”
“难得听司兰姑娘说这么多话,”谢卿安双手撑在屋顶上,抬头看向天边一轮弯月,“司兰姑娘不必担心,我此一生,本就不为长命百岁而活,帮助他人早已成了使命,即使……为此而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司兰看着他,露出思索的表情:“……为了帮助素不相识的人,可以连性命都不顾。为何?”
谢卿安转头看向她,却忽然露出一个微笑,食指竖于唇前:“嘘,这是秘密。”
司兰愣了一下,随即却淡淡笑了,意有所指地看着他的面具:“你的秘密真不少。”
飞身落至地上,司兰回头看着仍旧坐在屋顶上的谢卿安:“背负着这么多秘密而活,你过得真辛苦。”
言罢转身,朝君卓琰的屋子走去。
谢卿安看着她的背影远去,重新躺倒在屋顶上,一只手垫在脑后,另外一只手抚上右脸上的面具:“辛苦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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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兄,我们真的不用去跟衡清真人道别吗?”
走出煇诸山衡清真人所居的院落,君卓琰仍是有些不安地问道。
谢卿安走在最前面,回头看着他摆摆手:“不必了,师父每年的这个时候都需闭关三月,昨天他便已经入关了。”
“还未来的及对衡清真人说声多谢。”司兰在一旁道。
“师父非凡尘中人,对此不必挂怀,”谢卿安摇头,挑挑眉,“此刻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最快赶往荆州,煇诸山距荆州千里之遥,此去最少也要月余。”
燕支侧头道:“……卿安哥哥,燕支、燕支会越行之术,只是……只是因为还不熟练,所以……”
君卓琰却蹙起眉:“越行之术需强大灵力支持,燕支姑娘,你也听到真人所说,你的灵力一旦耗费,只有靠隋侯之珠才能补回,实在是……”
“卓琰哥哥也说了可以用隋侯之珠补回,所以不要紧的,”燕支却摇摇头,“只要我们赶紧去隋候墓中取得隋侯之珠,燕支就不用担心会不能变成人形对不对?”
司兰道:“燕支姑娘说的有道理,君公子不必太过忧心。当务之急是赶紧取得隋侯之珠。”
谢卿安也在一旁点点头。
君卓琰看三人都同意,也只好同意:“……万事小心,若是撑不住便不要硬来。”
燕支笑眯眯地“嗯”了一声,随即闭上眼,脚下瞬间出现一个绿色法阵,她招呼三人:“来,司兰姐姐、卓琰哥哥,卿安哥哥你们都赶紧站进来。”
三人均站进法阵之中,四人身影瞬间消失,空地上只余几瓣绯桃悠然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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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峰磅礴一江通,锁钥荆襄气势雄。巫山十二峰幽深秀丽擅奇天下,当真名不虚传。”
幽深峡谷中缓缓驶来一艘气势雄伟的黑色大船,两岸山峰绮丽如画,姿态万千,站在船头的君卓琰不由感慨道。
懒懒地侧卧在君卓琰身侧的谢卿安撑着头笑道:“还要多亏了燕支不当心将目的地弄偏了,要不然如此如画美景,错过了当真可惜。”
正趴在船头好奇地左顾右盼的燕支听到他的话不由回头看向他,鼓出一张包子脸:“怎么感觉卿安哥哥不像在夸我?”
“才睹登龙腾汉宇,遥望飞凤弄晴川。当真……美不胜收。”司兰倚着船上的木柱,遥望着隐隐出现在远方的飞凤峰,回过头看向船舱中正静坐,一边品茗,一边淡淡看着他们的人,“还要多谢戚公子让我们搭船,才能一睹此番胜景。”
船舱中的人听到司兰的话,起身走出船舱,与他们一同站在船头:“司兰姑娘言重了,能与几位同行,是戚扬与几位有缘。”
自称戚扬的人一身墨色长袍,剑眉星目中透出棱角分明的冷峻。谢卿安翻身坐起来,笑问:“还不知戚兄去往荆州是为了什么?”
“……”戚扬墨黑的眸子看向谢卿安,静默了一瞬,才将目光移开,看向远山,“在下曾有一位故人居于荆州,此番是去探望。”
谢卿安刚想说什么,忽然感到一阵气血翻涌,不由捂住胸口,闭上眼睛。
——又是这种感觉。
“谢公子?!”司兰上前,“你怎么了?”
谢卿安闭目不言,只是摇摇头,燕支急忙凑过来,手上盈起绿色光芒:“卿安哥哥又难受了吗?”
君卓琰满是疑惑地看了一眼戚扬,戚扬表情没什么变化,低头看着谢卿安。
谢卿安伸手按住燕支的手:“燕支……不要浪费你的灵力、在我身上。”
燕支急道:“这怎么是浪费呢!卿安哥哥你放开我,你现在这样难受怎么行?”
司兰则是看向君卓琰:“君公子,不然我们先扶谢公子到船舱里休息?”
君卓琰点头,谢卿安却又是摇头:“不必……待我自行调理一下,但……麻烦你们都回船舱中不要出来。”
“戚某看,我们最好还是听谢兄的,”戚扬点头,随后又微微侧头,唤道,“曜日,吩咐所有人不要到甲板上来。”
不知从何处现身的男子跪在地上,应了一声“是”,随后又很快消失。
戚扬又看了一眼已经闭目静静打坐调息的谢卿安,而后转向另外三人:“君兄,司兰姑娘,燕支姑娘,我们进去吧。”
燕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谢卿安,但还是乖乖跟着君卓琰和司兰回到船舱中。
戚扬有事处理,去了船的另一边,三人于是都站在船舱门口看着谢卿安。
“君公子,你可看得出谢公子这是怎么了吗?”司兰问旁边的君卓琰道。
君卓琰也是一头雾水:“琰……亦看不出。”
司兰侧头看向燕支:“燕支妹妹,你先前见过谢公子发作?”
扒着船舱门框眼巴巴看着谢卿安的燕支点点头:“是啊,就在上次遇到司兰姐姐的地方,卿安哥哥也是一样捂着胸口,什么也不说,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我将隋侯之珠的灵气过了一些给卿安哥哥后他才好转过来的。”
“隋侯之珠的灵气?”君卓琰皱眉,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如此看来,要取得隋侯之珠对你们三人都大有裨益,此行势在必得。”
司兰抱臂靠在门框上,远远看着谢卿安的背影,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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