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镇魂曲 第二十六章

    商陆见谢卿安沉默，不由伸手拍拍他的肩：“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那段记忆多少有些不堪回首，既然如此，忘了不是更好？何必执着。”

    谢卿安却轻笑了一声：“神上，你觉得不记得就能代表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商陆哑然。

    “一切已经发生，纵然是不堪回首的回忆，我也不愿意一辈子都记不起来，”谢卿安仍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眼神却渐渐飘向远方，“不过……等到封印消失，我会将一切都记起来的。”

    商陆点点头：“答应吾，等到你的封印消失，你的力量完全回来的那天，再来旸谷找吾，吾盼着能像从前一样，与你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

    谢卿安笑意加深：“这是自然。”

    商陆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来旸谷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卿安想起司兰的事情，于是原原本本将他们来此的目的和原因都跟商陆简略说明了一下。

    商陆听后微微沉吟：“原来是这样……”

    “扶桑叶可确实有此功效？”谢卿安看着商陆的神情，小心问道。

    商陆摇摇头：“扶桑虽是神树，但不至于一片普通的叶子就有此奇效。不过扶桑树上确实有东西能够起到你所说的效果。”

    谢卿安大喜：“真的？是什么？”

    “扶桑树的树干中一部分是空心的，在树干的中央，有一名叫扶桑之心的结晶，乃是扶桑树历经千万年来孕育出的宝物，”商陆解释，“这一宝物就能够帮助她。”

    谢卿安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么我们要如何才能够进入树干？”

    商陆神情却多少有些凝重：“进入树干不难，吾可以用法阵送你们进去，但是近日句芒大神不在梧桐祖殿，扶桑之心另有神将守护。守护扶桑之心的那家伙与我们从不往来，个性又十分不好相处，只听句芒大神号令，你们想要从他手中取得扶桑之心恐怕有些困难。”

    “句芒大神什么时候会回来？”谢卿安听了商陆的话，不由微微蹙眉。

    商陆却摇摇头：“吾亦不知道，近些时日来天界微有波澜，五方天帝相安无事虽已数万年，但到底并非一心，平静之下恐怕早已隐藏巨大波澜，不日天界恐怕就要出现天翻地覆地大动荡，神上追随伏羲大神回到天界，恐怕短时内不会回到梧桐祖殿来。”

    看谢卿安神色不太好，商陆又安慰他道：“不过你们不必灰心，他也不是绝情的人，你们可以看看是否有什么对策。”

    谢卿安点点头：“多谢商陆神上！”

    商陆却忽然神色一变，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转过身去：“吾可不是为了帮你们，只是想让你早些解决掉杂事，去除封印回来同吾打一场，你别多想。”

    谢卿安知道商陆是在嘴硬，不由笑了：“好好好，我明白。那我便先回去了，待我们准备一下，还要劳烦神上送我们进神树树干。”

    商陆草草“嗯”了一声，又化身回重明鸟，逃也似地急匆匆飞回了梧桐祖殿中。

    **

    扶桑树干中晦暗不明，司兰掌心燃起的火焰也不能驱散黑暗，只能勉强让四人看清脚下的路。

    四人本想以木举火，但想到扶桑树也为木，此举恐怕大为不敬，于是只能靠司兰掌心燃火。

    燕支引路的法术在扶桑树干中全然不起作用，树干中的道路又错综复杂，四人根本辨不清方向，来回走了几次都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燕支神色渐渐变得有些焦灼，而司兰一直举火也有些疲惫，四人停下来，暂作休息。

    “这样下去不行，”谢卿安看了看周围，又关切地看了一眼额上冒出汗水的司兰，“司兰姑娘身体不好，消耗比常人大得多，再这么下去会撑不住的，我来照明吧。”

    若是没有见过谢卿安被迫对商陆使出的法力，其他三人皆无法想象他修习水系术法却懂得如何举火，但现在他们都不惊讶。

    于是谢卿安微闭了眸子，再睁开时双眸已然通红，掌心燃起火焰，亮光驱散黑色浓雾，起码十尺之内都能看的清楚。

    司兰收了法术，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看向谢卿安：“看来一直以来是我班门弄斧了，我的火系法术比起你来还差得远了。”

    谢卿安倒难得没顺着她的话洋洋自夸一番，只是笑了笑，转身接着向前走去：“走吧，这回能看清方向了。”

    树干中有不少岔路，但因光线足够，四人的方向感又都不差，走了不多时，便感觉似乎他们似乎是在渐渐由扶桑树的底部来到了中部。

    司兰在谢卿安身后走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忽然低声道：“灭火噤声，不远处有人。”

    然而司兰话音刚落，谢卿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蹙眉间一把雪白长枪已是对准了他的鼻尖，他顿时瞠圆了眸子，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拿着长枪的是一个身量正常人两倍高大的人，他一身神将打扮，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大胆，谁准你们进入扶桑树干？”

    谢卿安被近在咫尺的长枪弄的冒出冷汗，不由讪笑了两声：“神、神将大人，我们无意冒犯，可否请您将长枪收回？”

    神将打量了他一下，还是收回了长枪，持于身侧：“是你？”

    君卓琰蹙眉，奇怪地看了谢卿安一眼。

    “哈、哈哈。”谢卿安尴尬地笑了笑。

    那神将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君卓琰和燕支，但是未多做停留，只淡淡扫了一眼他们，而后看向司兰。

    他的目光在司兰身上顿了顿，而后转身：“你们回去吧，扶桑之心无句芒大神准许我绝不会给你们。”

    谢卿安一愣，急忙上前：“等等，神将大人怎么知道……”

    神将转回身，瞥了他一眼：“我自有办法，而且这个凡人现下的情况承不起扶桑之心之力，你们不必多费口舌。”

    “神将大人所说的现下的情况是指什么？”君卓琰是四人里唯一懂医理的，最清楚司兰的身体状况，于是想要追问清楚。

    神将像是有些不耐烦，微蹙了眉头，但还是答道：“扶桑之心的作用只是在魂魄离体时锁住精气。她身体过弱，本就精气不足，却还一直使用法术，更加消耗自身精气，等你们想到办法补回她的精气时，才能在扶桑之心的帮助下安然无恙取出她体内多出的魂魄，但现下我不能给你们。”

    一直没有出声的司兰这时忽然说道：“我知道了，多谢神将大人。谢公子，君公子，燕支，我们走吧。”

    燕支“啊”了一声：“可是司兰姐姐，我们……”

    司兰摇摇头：“神将已经说的够多，该怎么做我明白了，不必再麻烦神将大人多费唇舌。”

    神将又眯了眯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似乎对司兰很是欣赏：“你是聪明人，一点即透。好好休养身体，人间三月之后再来，到那时，也许我会考虑将扶桑之心暂借给你。”

    司兰微微一笑：“多谢神将大人。”

    说罢弯身致意，随后又冲三人笑了笑，转身离开。

    三人也急忙与神将道谢，而后跟上了司兰。

    **

    虽说并未拿到扶桑之心，但四人此次前来旸谷也不算是无功而返，从扶桑树干中出来时时辰尚早，四人到梧桐祖殿拜别商陆后，便决定离开旸谷。

    四人原本落脚的海曲县距离煇诸山不远，谢卿安算了算，近日衡清真人应当已经结束三月闭关，于是打算前去煇诸山探望一下自己的师父。

    燕支手里拿着跟狗尾巴草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君卓琰紧紧跟着她，谢卿安和司兰则是落在后面，两人倒也不急，顾自不疾不徐地跟在两人后面，一边走一边交谈。

    “我看神将之意是只要司兰姑娘将养好了身子，他便可以将扶桑之心借给司兰姑娘，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困扰司兰姑娘多年的病也可以彻底根治了。”

    谢卿安近日来似乎一直心情不佳，到此刻方才像是真心高兴的样子。

    司兰点点头：“未曾想这半年来竟然能有这样的奇遇，得知自己的怪病能够医治简直如同做梦一般，还要多亏了你和君公子、燕支一直以来替我奔走。”

    “这么客气做什么，不算什么的，本来我就是个无所事事的人，能多少帮你些忙，也算是一桩善举，总不算虚度光阴。”

    司兰脚步一顿，侧头看向谢卿安：“你似乎很在意善举以及生命、光阴这些事情。”

    谢卿安微微一笑，脚步未停：“因为我是罪人，心有愧疚，自然对这些看的更重些。但我记得在荆州隋候墓中，司兰姑娘也曾说过自己是罪人，司兰姑娘又何罪之有？”

    司兰神色一变，眉心蹙起，显然这个问题让她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谢卿安注意到，不由停下脚步看着她：“对不起司兰姑娘，我不该问。”

    “不，”司兰摇摇头，又走了两步，走到谢卿安前面，淡淡说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的罪过便是杀了王邕及其妻女，朝廷派人追捕我就是因为此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真的是王邕陷害了令父？”谢卿安也多少有些好奇。

    司兰点点头：“我亲身经历，绝错不了。”

    “既然如此，你杀他报仇，其实并无什么罪过。”谢卿安不明白司兰为何因为此事称自己为罪人。

    “一报还一报，他陷害我父亲，令我司氏灭门，我恨不得他早些下地狱。但……”司兰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不该杀他妻女。他妻女无罪，我却一时冲动……”

    原来是因为这个，王邕令司氏灭门，司兰杀王氏三人其实也不过分，但司兰心本良善，手上染无罪之人的血，自然无法释怀。

    谢卿安看着司兰，纵使平日里舌灿莲花，现在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两人又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谢卿安还在想刚刚司兰告诉他的事情，司兰却忽然眉头一蹙，侧身猛然推了谢卿安一把：“谢公子躲开！”

    身后刹那间袭来的人未曾料到司兰会察觉到他的存在，来不及收回打向谢卿安的掌风，一掌正中司兰右肩，司兰猝不及防，被这一掌打的退了几步，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一旁被司兰推开的谢卿安此时双目圆睁，已是取出了玉柄龙挡在司兰身前，蹙着眉有些讶异地看着来人。

    来人眯了眯眼睛，收回右掌，身后不知从哪儿现出十六名身着道服的弟子，整齐地举着剑跟在他的身后。

    君卓琰和燕支也已经从前面跑过来，扶起司兰，君卓琰一边用法术给司兰疗伤，一边看向前方：“谢兄，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来人一张爬满深纹的脸不怒自威，伸出两指指着谢卿安，“你该问问他。”

    谢卿安眉头蹙的更紧。

    ——“天市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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