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该是忧虑得睡不着,哪想林晁一夜好眠,一早醒来,神清气爽。
一番洗漱后,下楼用早饭。大堂人不多,且都是男子,并未瞧见苏氏母女。想来女眷用饭,都是让小二端去厢房。
林晁捡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一碗清粥,三个大馒头,再一碟小菜,不紧不慢吃起来。只是刚喝了一口,便觉舌尖火辣辣的疼,让他不由得咧嘴笑了。
昨夜那般举动,却是莽撞了些,她定又要置气了。罢,也该让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如林晁所料,苏采出了客栈到上马车都没瞧过他一眼,至路上歇息时,也待在车上,不愿露面。苏氏道她身子不爽,歇着呢!
林晁知并非如此,也没那么担心。只是看不着人,心里总是空空的。
大半日路程后,终于抵达南郡。马车直驶向赵家大宅,这也是赵老太太要求的,毕竟这事不小,娘家人多,如何都有个照应。
管家将母女二人请下车,一面警惕的看着林晁,后者只默默看着心上人远去,却做不得半点动作。
赵老太坐在炕上,扶着矮几,上摆青瓷茶杯,盈盈香茶,已然冷却。她焦躁的朝外间喊道:“素梅,你去瞧瞧,这般时候,该是到了!”
“嗳!奴婢这就去!”素梅端着一盆晶莹剔透的油果,走进来,“老夫人莫要太着急了,大小姐跟采姐儿定忧虑着,您得给她二人做主不是!”
老太太点点头,苏泓是个清高的主儿,说不出什么暖心的话。大丫头脾气是倔,到底性子柔顺。出了这么个事儿,一家子虽不说慌乱,怕也是愁得吃不好,睡不好。赵家是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可不能作出这般气馁的模样,让二人不安。
“说的是!素梅你再去端些桂花糕,再备些莲子羹,顾着赶路,母女二人定是没吃饱!”
素梅笑脸盈盈,“嗳!奴婢这就去!”
刚出房门,见苏氏母女相扶走来,面上疲惫可见,无半点平时相见的喜悦。
“老夫人,人来了!”素梅亮声朝屋里喊完,小跑着奔向二人身边,拂身行礼,“大小姐,采姐儿,老夫人刚刚还念叨着呢!怕你二人饿着,吩咐奴婢准备些吃食。”
苏氏面上平静,应了几句,带着女儿进屋了,照平日定会唠叨几句。
屋子里十分安静,有几个小丫鬟正打扫着,也未发出半点声响。老太太依旧坐在炕上,正翻着佛经,茶水已换,白烟袅袅。她瞥了眼进屋的二人,气定神闲道:“来了!那刘老板一身铜臭,夫人却是个风雅之人,听说后院被她打理得比皇宫还美,可真是这样?”
“倒是好!”苏氏委了委身子,道出干瘪瘪几个字。
苏采道了身祖母,规矩立在苏氏身旁。
“多大点事儿!偌大的赵府还能眼睁睁看着你苏家受苦不成!”赵老太太不禁眉头一皱,将佛经扔到一旁,“坐!”
苏氏面色不动,心里雀跃了几分,她等的就是老娘这句话。那覃都尉权势不低,赵家须得依附,老太太疼爱孙女不假,与整个家族的利益来讲,却是难说,如今她放出这话,苏氏放心了!
忙于老太太对边儿坐下,“苏家!苏家!采儿流的血一半还是赵家的!”
老太太噗嗤一声笑,“就你能耐!”
说完,拉过郁郁的苏采,“采丫头,莫要忧愁,把心放肚子里,祖母定会让你嫁得如意!”
苏采牵了牵嘴角,挨着老太太坐下。若从前,她定是高兴。只是走了个褚良,又来覃都尉,还有个蛮横的林晁,她如何能高兴起来!倒不如嫁给那劳什子张公子、李公子,才得宁静!
“有祖母在,采儿哪儿用得着忧心。只是连日赶路,有些疲倦。”
“好孩子!”赵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素梅备了你爱的桂花糕,吃两块再歇息,瞧着都瘦了,祖母心疼!”
赵老太太并没放她走,而是有话说。她端起茶杯,抿了口,又拿帕子嘴角碰碰,这才开口,“说来这事儿,是你舅舅惹的,若非那覃大人在生意上能帮得了一二,也不会去沾惹。”
“娘,你莫这般说,二弟这些年不容易!”苏氏有些过意不去,赵家男丁单薄,老爷子将所有重担都寄托他身上,自小便严厉教导,这会儿更是日日操劳。反之,三姐妹受尽宠爱,哪知晓各中困苦。若她还心存抱怨,也…也太不是人了!
“日常二弟送去的钱财还少?那覃大人就是个贪婪的主儿,想来个亲上加亲,从中多捞些!”
苏氏说着有些气愤,赵老太太看在眼里。
“该是这么个理儿!这生意上的事儿,你二弟自会料理,咱们不用操心!”赵老太太顿了顿,“不过,归结到最终还是到采儿亲事上,若是许了人家,他人再无可乘之机!”
赵老太太瞥了瞥苏采,见她低头不语,一脸戚戚,有些不忍。
苏氏则一脸赞同,女儿有个好归宿比什么都重要,“娘说的是,若是许了人家,那覃大人再是位高权重,还能不顾伦理来抢人不成?只怕…”
说着,露出一丝担忧。
适时,屋外素梅声音响起,“让几位主子久等了!”
母女二人眼神交换,赵老太太笑着回道:“快些,采姐儿都快饿蔫了!”
素梅端着红漆托盘走进来,里头是两碟精致的糕点,两碗缀着红白果子的粘稠羹汤,笑嘻嘻道:“刘婆子屋里出了点事儿,告了半日假,晌午饭后就回去了。厨屋里可没人有她那手艺,奴婢斗胆做了这羹汤,大小姐、采姐儿,尝尝是否合口味。”
素梅笑着将糕点摆上矮几。
她的手艺是老太太夸赞过的,斗胆二字只是谦虚罢了。
赵老太太自是满意,“素梅可不轻易下厨,我老婆子想吃一回都不容易,于我也盛碗来!”
“老夫人哪里话!”素梅道完,乐着奔了出去。
三人吃着喝着,倒也和乐,苏采兴致缺缺并无食欲,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碗羹汤便放下筷子。
苏氏捧着碗,似意犹未尽,便让她先回去。
待人一走,立马放下,“娘,只怕没人敢得罪覃都尉,不愿娶咱采儿!”
“这偌大的南郡,竟任由那都尉逞凶不成?”老太太眼神一凛,“我明儿就上门,问问我那张家姐妹!”
苏氏心头一喜,那张家在南郡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与采儿年龄相配的乃张家三公子,也是嫡子,生得一表人才。老娘与那张老太太相识已久,若是能说成,自是极好。
傍晚时分,苏泓从衙门回来后,直奔赵府,去到拂云阁。
“夫人!”苏泓快步进门,将人搂到怀中,“让你受苦了!”
苏氏闲坐无事,绣着方绢,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吓了一跳,忙将执针的手举起,“小心扎着!”
说着,往外头看了看,未见着侍候的丫鬟,放下心来。嗔怪道:“一把年纪了,还这般不正经!”
“夫人在我眼中即是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苏泓是个读书人,这样的酸腐句子,信手拈来。苏氏听得多了,却每每羞得满面通红,“你小声些,女儿在里头歇息呢!”
“采儿没事吧?”苏泓正色道。
“身子娇弱,又舟车劳顿,累着了。”苏氏有些担忧,“心里头怕是也不畅快!”
“采儿懂事,你多与她说说话。别急着回家,多住几天,让月儿、桐儿陪着玩玩,总是会好的。有我跟二弟在,那覃都尉不敢如何!”苏泓宽慰道。
苏氏点点头,她就想着待在老娘身边,把女儿的亲事落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