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那怎么没看你跟韩红贞同志一起来交易团报道呢?”石门纺织一厂的代表姓李,是这个商品组的组长,听到谢虎山自报家门,瞥了眼谢虎山亮出来的证件,有些疑惑的问道。
韩红贞他已经见识过,那个姑娘可是个厉害茬子,交易团开大会的时候连着怼了领导三次,气的领导拍了桌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
谢虎山叼着中华香烟,打量着其他几家的货架,嘴里说道:
“自费来的报什么道,我是生产大队的队长,来指导我们大队企业的工作,不是作为代表来跟团参展,属于大队自费行程,不占国家便宜。”
一瞧这犊子巡视四周的眼神就不像好人,杨利民赶忙走过来和其他人寒暄客气,自报家门缓和气氛,毕竟都是直隶省来的企业,分属老乡,尤其他在公门修行,没过几句话,就跟人家几个单位的参展代表套上了些关系。
杨利民负责聊天,谢虎山则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展室,别说外商没兴趣,中坪的老百姓逛合作社都懒得来这种地方,一间半平房大小的展室塞进来一大堆老式角铁货架,大小不一的半工资充当柜台,再堆上几把椅子,就算真有眼神不济的外商想要走进来选商品,都没地方下脚。
看到来自省会石门的组长与杨利民相谈甚欢,谢虎山转悠完之后走过去加入闲聊:
“李组长,这展室咱们几家得收拾收拾啊,看着比乡下供销社还破,真让老外进来瞧见,那不是正好给国家丢人现眼呢?”
说实话,刚开始谢虎山自报家门是生产大队的队长时,李组长差点没憋住笑,乐出声,什么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生产队长,跑羊城冒充领导来了,还指导大队下属企业的工作,真是越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越敢吹牛。
可是等杨利民过来和他递了支烟开始盘道,李组长马上就把之前的不屑藏了起来,这个戴眼镜的青年说话四平八稳,自报家门是公社团委书记兼这个什么中坪大队的第二书记兼中坪轻工加工厂厂长,再一打听,人家的胶印厂去年卖了小半年挂历就给大队挣了二十多万,还不算大队另外的钢铁产业。
怪不得人家派出来的女同志敢跟领导拍桌子呢。
此时听到谢虎山插话,李组长夹着烟嘿嘿笑了两声:
“谢队长,杨书记都看明白了,你做这么大买卖,还瞧不明白这点事儿?说白了,咱们这些省联营参展的,那都是陪嫁丫头,国家搭台唱戏,咱们卖的钱都揣进各省钱包,部委能给咱们好脸吗?给个地方摆摊就不错了,你去外贸转转,有多少全国各地来的工厂,没有指标,自费运来产品,在大街上摆摊的?我可见识了,屁股大一个摊,一天十块钱管理费,还未必能有老外在街上走动。”
“咱们就是来长长见识,看看老外怎么做生意,慢慢来吧,交易团大会上,咱们省带队领导那都已经给了指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多积累经验,等真到了更开放的那一步时,咱们不至于两眼一黑,到处抓瞎。”
直隶省有很多企业参展,但很多都是人家部委贸易总公司牵头出面,什么煤炭,金属,陶瓷等等企业,这些企业就算没有广交会,外贸生意也不少,按说广交会就没必要让这些不缺外贸生意的企业抢展位,给其他一些潜力企业增加曝光率,可是这个问题部委不明白吗?省里不明白吗?
照样还是这些企业在广交会唱主角。
说是开放,说是各省自主搞活经济,真想彻底定下规矩,少说上面那些大领导也得讨论往复一两年。
毕竟相关部委领导们心里肯定也得琢磨,真要是让各省负责,万一搞出来得成绩比部委之前更优秀,那岂不是说他们的工作没做好?
“你们几家都是大厂,吃公家饭,卖不卖出去那都不在乎,反正少不了到手的工资,我们中坪不行,你们是正儿八经的工人阶级正规军,我们是野路子抢指标杀来的游击队,机会就这一次,要是抓不住,回去就得接茬老老实实种地当农民。”谢虎山听李组长话里话外的顾虑,笑着说道:????“那这样,我们中坪一家出钱,把展室重新捯饬捯饬怎么样?李组长你们也看到了,人家部委企业的展室是什么样,咱们这屋是什么德行,不捯饬捯饬,老外还以为咱们这屋是杂物间呢。”
李组长夹着烟,尴尬笑笑:“这事我一个组长做不了主,是不是晚上回招待所,跟交易团带队领导汇报一声?”
“带队领导哪有功夫管这种事,你李组长这事应该比我门清,带队领导被主办单位好吃好喝招待,让他们天天陪着外商去转转景点,看看演出,除了今天开幕式大会上列席一趟,根本不给他们亲自来各省展厅参观考察的机会,为什么,不就是也怕带队领导们瞧见现场搞区别对待的问题吗?”谢虎山继续煽动李组长等人:
“咱们都是直隶省来的,干嘛来的,是为了直隶省争光,为了给国家挣外汇,中坪愿意发扬风格,自费收拾收拾共同的展室,带队领导又不是敌特,不可能不同意。”
其实无论对方同意与否,谢虎山都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展室收拾一下,因为这房间根本谈不了业务,也展示不了产品,更何况他后续还有其他安排,如果其他安排一切照旧进行,结果展室没收拾,最后难看的反而是广交会主办方。
“同志,你准备怎么收拾阿?要是咱们自己能动手,就别那冤枉钱。”一个穿着打扮非常利落干练的中年妇女听谢虎山跟李组长说了半天话,此时有些心动的凑过来问道。
谢虎山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对方:“我准备把咱们这屋按照这相片上的模样来装修。”
“嚯~外宾住的大酒店房间恐怕也就这样了吧,好看是好看,这得多少钱,再说,就一个月时间,把这屋给它修的跟皇宫一样?走的时候还搬不走那不是正好便宜这帮这帮瞧不起咱们各省联营的人了?”大姐接过照片看了看,惊呼出声。
照片上是一处空荡荡的展室,不止没有成品,连货架都没有,也没有办公桌,四面看起来素雅的白墙,中间一个四面镜子的立柱,还有沙发茶几和几盆点缀的绿植。
这是港岛一处服装展会的临时展台设计照,谢虎山之前让韩老二,曹天宝他们找了港岛那边专门负责搭建临时展厅的设计公司,只要今天李组长他们不反对,下午就能让人赶过来连夜开工装修。
照片看起来素雅大气,实际上都是些临时抱佛脚的样子货,比如地面不可能去铺大理石,只能急就章的铺一层看起来稍微提升档次的地毯,中间的四面镜更衣室也是三合板搭建,至于那些点缀,灯具装饰,更是纯粹的摆设。
“大姐,你看,按照照片这么设计,这面墙可以挂你们工厂的纪念照片,然后两个衣架挂产品,用照片就能让老外看明白你们厂的悠久历史”谢虎山看到一伙人都眼睛放光的瞧着照片点头,在旁边继续煽风点火。
“那我赶紧拍电报,让我们厂洗几张照片带相框寄过来,不能寄直接让人送来,寄太慢!”
“我也拍电报,这房间看着就有档次,起码能让老外高看咱们一眼,不至于把咱们当土包子!”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谢虎山朝杨利民打了个眼色:“你陪着他们,宝哥下午就会带人来,四姐那边的采访得配套跟上,把整件事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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