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助餐厅用完早餐,萧穗想看看寻呼机信号站是长什么样的。
顾骜也刚好闲着,就通过韩婷昨天收到的名片,喊来了承建方的技术支持负责人。
看到对方的时候,顾骜觉得有些眼熟。
那是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非常谦虚礼貌:“顾总,很高兴为您服务,久仰您大名了。任正义,有什么关于寻呼机使用方面的技术支持问题,可以随时咨询我,我是本市寻呼机网络建设的施工负责人和技术支持工程师。”
一边说,他一边殷勤地帮顾骜等人摁了酒店的货梯,直接上到楼顶。
80年代的酒店没有电子门禁,所以兆龙饭店的货梯居然是专门有一个保安人工看守的,只有他认识的人或者验过身份证件,才会允许你使用电梯。
可见如今电梯之金贵,以及楼上客人身份之高、安全之重要。连一部电梯都能专门雇一个保安监视,一站就是一天,12小时两班倒。
几十秒后,电梯抵达21层楼顶,顾骜和萧穗走上天台,就看见了一堆由小天线、电器箱构成的玩意儿。
大致就跟《看门狗》里狗哥骇入ctos节点时,面对的那玩意儿差不多,稍微再大一点。
如果是熟悉联通、移动基站的圈内人,那就直接按那个想象好了,不用借助《看门狗》代入。
“我还以为跟电视台一样,要树个大铁塔呢。”萧穗好奇地掩着嘴,悄悄跟老公说了自己的小白认知。
顾骜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腰肢:“如果以后造到郊区或者农村,那当然要树铁塔了。这兆龙饭店已经是附近最高的地标建筑了90多米,利用本身楼高信号传得就够远了,还要什么铁塔?那不多此一举了么。我估计,这个站能覆盖个半径几公里吧。”
寻呼机时代,对基站的信号要求其实不高,这跟手机有很大区别。因为手机是要保证信号持续连通的,不然电话打着打着就断线。寻呼机信号再弱,只要偶尔能间歇性收到一两帧,把寻呼记录送达就可以,信号断断续续没关系。
萧穗听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自顾自远观把玩起来,就跟文艺女青年看科幻差不多眼光。
顾骜这才有时间整理思路,跟讲解的技术支持人员攀谈。
“任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我觉得你有点面熟。你是粤省人?”
顾骜已经认识到,这个任正义跟后世夏为科技的任老板名字一样,而且样子也依稀相似,只不过从古稀老头儿变回了四十岁的中年人。
但他不知道任正义的籍贯和早年经历,只知道后世夏为科技在特区创业,所以他就随口猜了一个粤省籍贯。
任正义双手叠放在身前,微微欠身,礼貌地回答:“顾总记性真好,我是见过您,不过您应该没听说过我。我不是粤省人,是黔省人,在蜀省念的大专,读的是建筑工程。
我在基建工程兵部队服役过多年,不过今年初国家统一整建制撤销了基建工程兵编制,撤销之前,我们在仪正化纤二期建设项目上服役,撤销之后自谋出路,刚好赶上这边要抽掉专业施工部队,邮电局的人搞不定,我自学过计算机、电子和自动控制,组织上就推荐了我带人来。”
顾骜心中暗喜,这履历应该全对上了,就是后世的任老板。
基建工程兵部队的整建制撤编,在83年年初也算一件大事,也算是第二年的百万大裁军的一个前奏。毕竟搞经济建设还是应该市场化运作,连石油/石化部门都搞工程兵,有点与国际不接轨。那是60年代大清“铁人精神”的遗留产物。
历史上,任正义就是83年初基建工程兵撤销后,自己被迫下海当了三年包工头,风里来雨里去,先给人搞各种涉及电子电气技术的项目施工,后来才摸清了奋斗方向,攒了两万块钱办了夏为,专注于搞电信的网络侧工程,造电话交换机起家。
所以,如今这事儿也不算多巧合——因为83年你想从沪江市邮电局下属的编制技术人员,找出懂无线通讯电子施工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中国人才第一次接触寻呼站这玩意儿,低学历的工人师傅和工程师根本搞不定。
而杨州离沪江也不远,从杨州那边项目上刚解散的基建工程兵单位,找两个学历和技术符合的人才,推荐过来,是顺理成章的。任正义有大专学历,还懂电子和自动控制这些学科,在工程兵部队里已经算很专的高级人才了。
“难怪呢,我想起来了,我在两年前,陪同中信信托的某些高管,视察仪正化纤项目建设进度的时候,见过你——你是基建工程兵里,归口石化方向的嘛。当时仪正化纤的日元信托债融资,就是我伙同童老板搞的嘛。”
顾骜说着,又恢复了当年领导视察工作的气度,拍了拍任正义的肩膀,以示鼓励。
任正义颇觉知遇之恩,感动地说:“您记性真好!没想到您这么日理万机的大老板,两三年前视察工作时见到的普通工程师,都能一一记在心里。”
顾骜很受用对方的态度,免不了沾沾自喜了一下。
并不是他城府不够,而是一想到后世的大佬对他怀着如此“知遇之感”,正常人都会忍不住自得的。
顾骜想了想,很设身处地地问:“那么,任大哥,想好将来出路了么?你们在沪江市内帮摩托罗拉铺信号站,这个施工应该还要持续几个月吧?我估计,你们现在也就才覆盖了会场附近的两三个区,稍微偏一点的地方肯定没信号。”
任正义颇感受宠若惊:“不不不,顾总您怎么能叫我任大哥,肯跟我结交,叫我正义就好了。我不过年纪空长几岁,怎么当得起这样重礼。”
顾骜拍了拍对方肩膀:“诶,你这人,还部队里刚出来的呢,你比我年长快20岁,我叫你一声老哥怎么了?咱不搞资本注意那一套!以后你就明白了,我这人虽然有钱,但不是那种人。咱先说正事儿。”
任正义只能接受了这个设定,认真回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您说得再对也没有了,目前摩托罗拉的寻呼机,就只在徐、长、静几个区有信号,静案区靠闸北那儿都没了。
市电信局给咱的任务,还要多覆盖几个区,至少南面信号要覆盖到沪江县的县中心,往北把闸北、普区覆盖到。这么多承包工程量,大约年中就能干完。后续的计划,我还没想好,有些去处好的战友,说要给我介绍项目,说不定有编制,但我也不是很想去。毕竟专业不一定对口,咱学了那么多技术,总要有用武之地。”
顾骜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大致勾勒了一下地图。
他住的这座兆龙饭店,大致位于相当于后世徐家商圈的最核心地带。不过如今才83年,周边全是只有3层楼的老式矮洋房,绿化倒是很不错,绿地比例很高。
至于北边的静案区,后世属于沪江的绝对市中心,但如今还是比较偏北的,而且闸北人如今绝对不会被沪江人视为城里人。这些几十年后会被划进静案区的核心市民,如今还是妥妥的“乡窝宁”。
同理,南边的“沪江县”就是后世的闵、松。那儿的人沿着后世沪闵路进一趟城,都会说自己要“去沪江”,可见根本不把自己当沪江人。
任正义这个包工头要覆盖的面积,还是比较小的,至少比后世沪江市区小很多,难怪他很快就会没活干了。
顾骜脑子一转,趁机以视察领导的姿态试探施恩:“那你觉得,摩托罗拉的产品技术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将来长期承接这些网络设备的施工呢?
我相信,摩托罗拉不会满足于只在沪江发展的,以摩托罗拉的扩张速度,养活一小支基建工程兵转业过来的队伍,还是没问题的。如今摩托罗拉有求于我,我给高二文先生带句话,不是难事。”
他并不想过多干预任正义的人生轨迹。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任正义才第一次接触通讯类的工业,自己都没培养出兴趣和决心。
如果顾骜直接跟对方说:“我觉得你是个搞通讯的天才,我想提携你、给你投资合伙搞生意。”
那绝对是会被人怀疑,觉得他顾骜脑子不正常了。
另一方面,如今任正义的能力、国内的基础,也还不足以进军无线通讯行业。
既然如此,不如给任正义提供一个环境、卖个人情,让他从网络施工做起,慢慢培养能力、眼界和目标。
任正义闻言大喜:“如果能一直给摩托罗拉做配套施工,那当然最好,顾总,您是大人物,能给高尔文家族说上话,有您出马,当然没问题了。”
顾骜想了想:“那你有本钱吗?”
任正义有点傻眼:“要本钱干嘛?”
顾骜:“你只是以包工头的身份,我怎么帮你?至少也要注册一家工程公司啊。然后我好这次趁热打铁,让高尔文先生跟这家工程公司签个长期合同,比如未来两三年,在华铺网的技术施工分包给这家公司。”
任正义有些胆怯:“我……如果问朋友借借,全算上,大概能凑两万块。”
顾骜无所谓地耸耸肩:“两万块有点扯了,这样吧,我借你一点。算借,不是股权投资,以后你的施工公司赚了钱,还要还我的,还算利息。
我也不想分你这点施工上的这点利润,我相信给摩托罗拉做施工只是你暂时的谋生方式罢了,不会是你的理想的。以后,你如果有别的想法了,或者说看明白行业前途、琢磨出自己的路子了,欢迎你再来找我。”
这家施工公司当然不会成长为未来的夏为科技,那只是一个包工头过河的垫脚石,开开眼磨练磨练团队用的。
所以顾骜当然不必在这家小公司里谈什么股份,借钱留个人情就好了。
任正义非常感动:“您……您就不怕借给我钱,亏了还不出?您为什么帮我?”
“我女朋友,还有我不少帮我出身入死的忠心保镖,都是部队裁军裁下来的,我能理解被裁的人的困难。而且我觉得你们这波人,都是踏实做事的,干活干净,基建工程兵刚撤也不容易,拉你们一把,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