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烟、冰琴,你们去尚服局;绿萍、映寒,你们去尚食局;语巧、南烟,你们去尚仪局~~~~~”徐典正有条不紊的分配着这批宫女应去的处所,而被念到名字的宫女,则顺势走出了宫正司,零零散散的向自己的处所走去。
当大多数的宫女都安排妥当后,也就刚刚到巳时。在偌大的宫正司中,张悠然一人孤寂的站在廊前。她用余光看着那些鱼贯而走的姐妹们,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自己果然猜的没错,徐典正真是要整治自己了。若不是早有准备,看这情形,怕是都活不到十四岁了。可即便如此,自己以后在这宫中的岁月真要如履薄冰了,最悲惨的是,因为那个强出头,让她本就困难至极的报仇,变得越发困难了。
巳时的太阳虽说不上刺眼,但若长久站在其下,也是足以令人额头渗出些许汗水的。这宫中的大多数人,其实是不喜这样毒辣的日头的。
平日里她们很讨厌将自己置身于太阳之下,就好像只要在太阳下待个一时半刻的,自己那白嫩的皮肤就会变黑一般。同时她们也讨厌太阳照射在身上的感觉,只因那个如利剑般的阳光,令皮肤过于刺痛了。
可悠然却很是喜欢站在阳光下,每每她站在太阳底下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就仿佛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在这阳光的逼迫下,被一点点的排出体外。
安排完众人后的徐典正,也抬头看了一下那即将升至最高点的太阳,嫌恶般的皱了皱眉,而后便缓慢的走到了张悠然的面前。
她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对面的张悠然,发现她竟真的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更是看不出有任何惶恐或是害怕的表情。不由心中骤感佩服,若非面前这个女已然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她还真的想将这个女孩放到自己的身边。她清楚的知道,以这女孩如今的表现,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一番不俗的成就,只可惜她站错了阵营。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是因为她的不俗表现,自己才更是要将她及早除掉,否则若假以时日,自己再想除掉她,恐甚是麻烦了。想到这她便冷笑着开口说道:“张悠然,莫非你就一丁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吗?看到其她人均已经被安排了处所,你莫就真的不好奇自己将会去哪里吗?你该不会还认为一会那个宋雨晴会请丽嫔娘娘来领了你去吧?”
听了徐典正的问话,悠然缓缓的抬起了头,那她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不黑反红,因为长时间站立,而渗出的汗水,浮在那如陶瓷般细腻的皮肤上,竟给人一种娇嫩欲滴的感觉。
特别是她那一双黑白分明,却总是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眸,时下竟变得更加深邃了,她看着徐典正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轻轻的开口道:“回典正,婢子不明白典正大人的话。不知为何要担心,今日本是我们这些宫女分配处所的日子,婢子相信典正大人自会给婢子分配处所,无非也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至于典正大人所说丽嫔娘娘的话,婢子真真是不明白了,婢子觉得若是丽嫔娘娘或是宫中的哪位娘娘真的需要婢子,自会着人将婢子领了去,这和雨晴本是无关。若不需婢子,那婢子自是有应该去的地方,可无论婢子将去哪里,都不是婢子自己能决定,典正大人又何需来问婢子呢?”
听了悠然的话,徐典正竟然有些想笑的冲动,她当典正已经足足有九个年头了,教习的宫女也已经多达了五十多人,像她这样的新进宫女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无论她周身散发的气度,还是她每次说话都滴水不漏的圆滑,真不像一个新进宫女应有的,反倒是更像已在这宫中摸爬滚打很多年的宫妃一般。自己在最初的时候还真是看走了眼,一直都是在关注宋雨晴,冯雅儿之类的,就单单将她遗忘在了一旁。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令自己阴沟翻船,最后让这小蹄子坏了事,使自己被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想到太后那日痛骂的情形,徐典正不由柳眉倒竖,恨恨的说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张悠然,我还真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有心计的。只可惜你心计有余,见识却不足。你可知这宫中本就不是一个能强出头的地方。那日你既强出了头,以你的心计自也是能猜到自己下场的。现下我便派你去浣衣局,在那里你也可以好好的洗洗你这张利嘴。”
说完这些,徐典正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她就是要让这个小宫女知道,这宫中从来就不是什么能讲善心的地方。更是要让其她宫女知道,得罪了她徐玉兰,自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的下场。
可就在徐典正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玉兰,想不到你还是一样那么勤奋,还未到午时,你便已经都将宫女分配妥当了,不想我老太婆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
徐典正迅速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在宫正司的东角门处,竟不知何时赫然站立一人。
此人身穿红黑相间的正五品尚宫朝服,外罩石青金线锦缎比甲,脚蹬暗红色绣玉兰花锦缎宫鞋,梳着盘叠式青螺髻,头上简单的插着一只雕刻为玉兰花图案的翡翠钗。
远远看去,来人年纪大约在知天命上下,脸上已然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体态略有丰满。从走过来的动作可以看出,她患有腿疾,故走路时的步伐会特意放慢,并时而用手去敲打双腿。
徐典正一眼便看出此人就是这宫中除太后、嫔妃外最有权利的女人,本朝后宫六局之首尚宫局的掌房尚宫,周爱莲。
说起这个周爱莲那可是个传说般的人物,她十五岁不到便应招入宫,入宫后单凭为人沉稳,手脚麻利而深得到当今皇帝生母,陈贵妃的喜爱,一直留在其身边。
自当今皇帝出生后,她又被指派负责照料皇帝的日常起居。后陈贵妃早逝,她便带着当时还是王子的皇帝,在延禧宫中足足为陈贵妃守孝一年,各中辛苦也只有她才明白。
后年幼的皇帝被高皇妃接走抚养,她又一并到了钟粹宫,继续照料幼皇的起居。直到先皇驾崩,新皇即位,她才因年老体弱,并长期患有腿疾为由自动请退。皇帝念她有从龙之功,便封了她一个掌房尚宫之位,命她统领六局,也算是在这宫中颐养天年了。
想陈贵妃还未先逝时,本为她指了一门亲事,也育有一女。后因陈贵妃先逝,她要照顾年幼的小皇帝,便对自家女儿疏于照料,使得她那未满十岁的女儿早早夭折了。皇帝因此更感念她照料之情,平日对她甚是尊敬。而宫中各人,也因皇帝的缘故,对她格外尊重。
正因如此,当今太后对她可谓厌烦到了极点。好在郑尚宫为人老练,平日从不以尚宫自居,对待宫中各人都是温和有度。更因身体不是,终日深居简出,非遇到大的问题,很少插手这六局事务。太后见她久是如此,也就不予她过多计较了。
不想今天,她竟屈尊到了这个小小的宫正司中。徐典正看着那越走越近的身影,心里猛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当郑尚宫缓慢的走到徐典正跟前的时候,徐典正率先行了一个宫礼说道:“徐玉兰见过尚宫大人,不知尚宫大人今日来访可有是否。”
周尚宫看着自己面前的徐典正,知道她是太后的人,想到今日要同她对上,心下多少也有些为难。
其实自己倒不是怕了太后,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而给皇帝平添烦恼。但今日若想救下那人,这趟浑水自己是一定要趟的。“哎”想到这些,她心里也不由叹了口气。
徐典正见郑尚宫并没有回自己的话,心下不觉有些纳罕,便小心翼翼的再次出声道:“尚宫大人,您今日来此,不知是有什么吩咐吗?”
周尚宫听见徐典正的问题,才惊觉自己刚才的走神,为了掩饰尴尬,便轻咳了一声说道:“呵呵,老了老了,反应慢了,玉兰快快起来吧。其实我今日前来,也并非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有点小事要求到徐典正您。”
徐典正听了郑尚宫的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她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悠然,而后才回道:“尚宫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您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婢子便可,何来这相求二字。”
“呵呵,玉兰也是客气。我虽为尚宫,可不管这六局的事情已久,更知自己能力不足。只是感念皇恩浩荡,当今皇帝略有些识得我这老婆子,才封了我一个尚宫之位。可自坐上了这个位子,我更是终日惶惶不安,就怕污了皇帝的眼。好在平日里有你们的帮衬,虽未有什么建树,却也未出什么差错。今日我来,就是想找玉兰你讨要一个人的。”周尚宫说完,看了一眼下手边的张悠然。
悠然看到周尚宫递过来的眼神,心领神会般的向她行了一个宫礼,轻轻柔柔的说道:“尚宫大人安好,悠然给您请安。”
“呵呵,安好,安好。悠然快起来吧。”见悠然向自己请安,周尚宫仿佛很是高兴,便笑呵呵的说道。
徐典正看到她们那一来一往的表情,便知这郑尚宫是为何而来了,心下便腹诽道:“想不到这个张悠然,还煞是厉害呀!竟然会识得这位郑尚宫,更能令这个老狐狸出面帮她,看来我真的是又一次小看了她呀。看她们那表情动作,应是早就识得,就是不知她们是在何时,何处相识的。哎,若是一会她同我要这个张悠然,我是给还是不给呢?”
就当徐典正心里万般为难的时候,周尚宫继续开口说道:“玉兰,你也看出来了,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个张悠然。我觉得她很是得我的眼,我想卖个老同你将她讨要了去可好?”
“尚宫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这六局本就归您掌管,按理说您调遣何人都是应该的。只是这个张悠然~~~~~”徐典正状似为难的说道。
“这个张悠然怎么了?”周尚宫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悠然,似笑非笑的问道。
此时的悠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对话不是自己这个身份能够参与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的看着、听着便好。
“这个张悠然,在这批宫女中规矩学的最是不好,平日里更是个懒惰的。我是怕尚宫调了她去,到时会平添许多的烦恼。倒不如我须臾给尚宫调派一个机灵的,您看可好。”徐典正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呀。呵呵,按理说你是负责教习的典正,对于新进宫女的了解应该是最明白不过的。但我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这个丫头,经我老婆子的观察,我倒觉得她还算是个得体的。呵呵,人老了,本不应有过多要求,可你也知道,我那小小的地方自我女儿死后,便鲜少有人气。平日里这丫头去了几次,倒是给增加了不少乐趣。
想来我时日也不多了,就为了这点乐趣,我只得颔着老脸找你讨个人情。若你说她规矩学的不好,我便再好好教导教导就是,玉兰你看这样可好呀?”最后一句,周尚宫特意加重的语气说道。
听出了那话中的威逼之意,徐典正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怒火,可就如她对悠然说的那般,这宫中本就不是一个能讲理的地方。她知道今日若想留下这个张悠然恐是很难了。但是想想太后那森冷的表情,她还是不得不反驳道:“尚宫大人教导自是最好的,可是我已经给这张悠然安排处所了。若是她不去,恐那里就缺了人了。”
“呵呵,这样呀。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到也不难,你且告诉我你给她安排是何处,我回头再拍个人过去便是。”周尚宫依旧微笑的说道。
徐典正知道今天无论如何这个老狐狸一定是要将悠然带走的,若是自己再坚持,恐她要搬出皇上了,到时候怕是太后也救不了自己。
算了反正这后宫还是太后说了算,自己想整治这个张悠然还愁找不到机会吗?若是哪日太后怪罪起来,只要搬出这郑尚宫,想那太后也不会太为难自己。想到这些,她便换上一张笑脸:“尚宫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调派人手这点小事,哪还用劳烦您老人家,改日我自会在调个人过去。至于这个张悠然,您自是领了去,我怎敢有半点质疑。”
说完她有看向一直未说话的悠然说道:“今日尚宫大人自己开口要你,那是你上辈子都修不来的造化,你可以要好好珍惜。莫不要在像被教习般,奸佞懒惰了。你也快去收拾一下东西,就随尚宫大人走吧。”
“喏。”悠然知道徐典正的话,若是传到其她人的耳朵里,自己的名声便是要毁了。可眼下,也不能在同她有什么争辩,还是早早的离开此处要紧。至于其它,只得日后在另行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