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下面的人对刘好好这个年轻的副县长再不服气,她的职务摆在那里,他们敢在陈彤面前胡说八道让人难堪,却不敢当着她的面怎么样,刘好好一露面,办公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陈彤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极力掩饰微红的眼眶,其他几个外办公室的人纷纷找借口作鸟兽散,和陈彤一个办公室的几个人则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通知外侨办,把这几年回乡的华侨名单和资料准备好,下周我过去调研。”刘好好并没有追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径自布置工作任务。
“好的。”陈彤立刻应了下来,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刘好好的目光落在她桌面的一滩茶水渍上,大概是刚才那些人情绪激动地指责陈彤时,打翻在她桌面上的,浸透了她摊在桌面上的一摞文件。
“清理一下。”刘好好指了指那块污渍提醒道,“通知到位后到我办公室一趟。”
陈彤的脸又红又白,有些慌乱地点点头。
“刘县长,这是你要的资料。”陈彤整理好情绪,将一摞文件放到刘好好的桌面上。
刘好好点点头,盖上手里的钢笔帽,将钢笔随意地放在一边,“坐吧,刚才是怎么回事?”
陈彤抿了抿嘴,模样有些尴尬,无论那些人是不是有意来找自己的茬,错到底是在谁身上,让自己的顶头上司到这么一出闹剧,都是她处理不当。
“你在县里的人缘不算太好?”刘好好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但是陈彤平常比她还不苟言笑,可想而知人缘如何了。
陈彤低着头,无言以对。
“陈彤,你办事效率很高,从不推诿扯皮,这一点我很满意,但是做人也是一门学问,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骄傲和原则,不愿意和那些你不上的俗人打交道,但这是你的工作环境,那些人是你必须要打交道,好好对待的同事,你越是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就离他们越远,你真能脱离他们吗?不能。你的工作需要他们的配合,甚至你的每一次进步都需要他们的支持,你如果不改进自己的态度,很难把工作做好,将来也很难更进一步。”
“我知道。”陈彤低声道,她自己身上的问题,她不可能不知道,虽然她没上正规的大学,但她读了夜校,文化水平不低,各项工作都完成得很好,领导也挺赏识她的,但是赏识归赏识,她就是无法更进一步,遇到好几次提拔的机会,最后都莫名其妙地溜走了,她心里也明白大概是和她的人缘有关,在关键时候被人拉下来了,“但是性格如此,很难改了。”
“没有什么难改的,我都能改,你怎么就不行?”刘好好微微一笑,“陈彤,我着你,就像到了多年前的我,不要总想着让这个世界为你改变,你该学着适应这个世界,我不是让人丢掉自己的原则和骄傲,正好相反,你应该妥善保存自己的原则和骄傲,而不是把它们撞得鲜血淋漓。”
当年的她长得漂亮,家世好,名校毕业,从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里,满腔雄心壮志来到基层工作,也想着做出轰轰烈烈的一番事业改变这个世界,结果发现一切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她也曾清高过,别扭过,也像陈彤这样四处碰壁,碰得灰头土脸,心灰意冷。
但好在自己遇到了几个好同事,好领导,耐心地教她,指导她一点一点地融入那个环境,慢慢把她从误区里带出来,她的性格也是自那个时候起变得更加圆融。
因为曾经接受过别人给的善意,知道提点对一个年轻人的重要性,所以当她遇见和自己相似,或者正遭受着和当初的她相似困境的人时,总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他们几句。
陈彤吃惊地着刘好好,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刘好好的文化程度要比她高得多,照理说她该是最骄傲清高的一个人,可是她没有。
在面对王大宇他们的时候,她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努力学着带有长福腔的南省话,和他们开一些庸俗的玩笑,仿佛她就只是个长福县出来的普通人,没有光环,没有架子,之前她并不觉得如何,以为刘好好天性就是这么圆滑世故,原来她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四处碰壁的过去吗?
“我会努力去适应的。”被年纪比自己还要的刘好好教训,陈彤并不觉得难堪。
刘好好这段时间在长福县的归国华侨的名单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显然外侨办的工作做得很不细致,不仅名单错漏百出,资料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她连翻了几页资料,随口问出的问题,没人能够答上来,都把刘好好给气乐了。
外侨办是新成立的部门,长福县外侨办的主任田牛是从镇里提拔上来的,文化程度很低,甚至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完全是填位子充数的。
而且他们这种部门人手上,统共就两个人,刘好好捏着他们仅能提供的薄薄几页资料,忍住骂人的冲动,毕竟他们是苏三开分管的,她只是过来了解情况,不能越俎代庖。
“永海镇这个叫做苏运平的华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吧。”田牛一脸迷糊地说。
“好像是前年。”田牛的手下,那个叫林俊的年轻男人撞了撞他的上臂,示意他资料上登记的时间。
“哦,前年,是前年。”田牛连连点头,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前年县里的外侨办还没成立,我又不在永海镇工作,不了解情况。”
这是明明白白的推诿了,刘好好忍气点头,别说是外侨办成立之前的资料记录了,就连成立之后的记录也是做得乱七八糟,要了解情况还是要去永海镇。
“刘副县长,这个叫做苏运平的华侨很特别吗?”陈彤好奇地问道,不明白刘好好为什么这个苏运平,“资料上他的年纪不大啊,回来也就把他们家祖坟和祠堂给修了修,捐的钱也不多,和别的华侨没什么两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