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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代价(上)
夕暖?宋诗蕊湛眸一紧,遂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两人都背后做过隐瞒夕暖身份的事情,却心照不宣,从未相互揭穿过。
他对夕暖没有恶意,宋诗蕊很早便感觉得出来。
而此时老头子亲自兴师问罪,他还能如此冷静,看似不卑不吭应对,实则绕过老头子清晰告知自己夕暖有危险。许邵宜便是有这般心性的人,宋诗蕊眉间微敛。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狠意,老头子身后众人皆是惊愕。
老头子是猎杀者中旗帜和领袖,从来不容置疑。没有人知晓他穿越到此处的年份,又是如何一手建立起来的猎杀者组织。但如果没有他,不会有这么多穿越者得以延口残喘。
就像早已既定生根的规则,唯有适者生存。
许邵宜这一句,铿锵有力,却字字心惊,听得周围之人不寒而栗。不知是为他的境况捏把汗,还是内心中潜移默化对这场好戏的期许。
老头子的权威从来无人涉险挑战。
一时间,气氛沉默到怕人。而焦点中的两人却目不斜视,互不相让,近乎针锋相对。
敢如此公然挑战老头子的底线,曾辞心生慌乱,正欲上前替他粉饰,许邵宜却瞥目冷视,目光生生将他逼了回去。
曾辞一声闷叹,拳头攥得发紧。认识他多年,性子看似冷漠随意,却也是逼急了会跳墙的人。眼下到了风口浪尖,唯恐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之前的举动倒可以粉饰为冲动,双方都有台阶可下,而方才这一幕,心思却昭然若揭。
他并非无意,而是有意。
宋诗蕊亦是蹙眉,许邵宜目光若无其事扫过她,遂又抬头望向老头子,语气中狠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惯常的冷漠。“并非我食言,是你先遣了叶影劫人,我才出此下策。”
叶影?身后众人的面面相觑更甚,和叶影有关?
许邵宜和叶影都是老头子的左膀右臂,难不成是两人内讧,老头子素来偏袒叶影,许邵宜逼急了才上演了刚才的好戏?
听闻叶影二字,宋诗蕊更是心中一顿。看来她猜想的不假,许邵宜这一席话根本是说与自己听的。换言之,夕暖应是在叶影手上,许邵宜无法顾及,便暗示自己寻机会脱身救人。
论及心性和手段,叶影在猎杀者中都是佼佼者,从叶影手上救人本就不是件易事,更何况眼下又弄不清叶影动手是否出自老头子的授意。叶影重承诺,却唯独欠过宋诗蕊人情。
而这些,许邵宜竟然还记得!
宋诗蕊心中微鄂,却正好瞧见老头子偏目掠过自己,她便会意挥手屏退左右。老头子有话要与许邵宜单独说,是不想外人在场。她正好借此隐去,倒是步步在许邵宜计算之内。
曾辞也不得不移步,回头望他时,脸上还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冷漠外衣。
宋诗蕊尚未走远,便听老头子沉声开口:“叶影行事并非由我授意,其中应有误会,你该想得到,刚才又何必当众出言不逊?”
老头子言出必行,稍许思量也该知道不是他的意思。
许邵宜跟了他这么久,还会想不明白其中道理?既然明了,还要有意为之,便是有别的目的。
他容不下这种猜渡。
“不得已而为之。”许邵宜语气并见变化。
宋诗蕊藏得很好,老头子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诚如猎杀者中没人愿意得罪叶影,也同样没人愿意开罪于他,老头子多半以为他先前的威胁是说与旁人听的。
动顾千金便是得罪许邵宜,不消多久这条谣言便会在猎杀者中传开。
将事情放于台上说出,在没有鱼死网破之前,老头子也会顾忌公然打他的颜面。
老头子便进退维谷。
老头子如何不气?秉去了外人,怒意更胜:“看来这几月你并未真正反省过,马上回你的南顺去。”
即使盛怒,也克制住没有捅破最后一层,老头子还是忌讳他的,宋诗蕊暗自腹诽。若眼前这人不是许邵宜,早就不知是何下场。
许邵宜便也不低头,只管抬眸直视:“前有林宝儿,顾千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放她自生自灭也不会干涉到猎杀者半分!”
他并不护她,只要猎杀者撒手,宋诗蕊觉得这样的条件并不苛刻。
“今日之事我不计较,是因为你从前做了很多,但继续得寸进尺,于你不是好事。”老头子怒意渐敛,取而代之是同样冷漠的语气。
这便是耐心耗尽,恐怕不妥。宋诗蕊驻足,略有担忧回望,却见许邵宜眼眸含笑,更几许轻松:“我从前所做,便是让猎杀者在南顺有184处据点。分布在每个郡县,工商士农无一不有。”
稍许停顿,上前两步:“南顺的事宜皆是由我出面打理,即便是一手遮天的福王,也有千丝万缕的往来交集。借由南顺一手建立起来的网络,辐射长风、苍月和西秦,在猎杀者体系中举足轻重。”
上前的步伐骤然停滞,额头微扬:“许某自诩从未愧对过猎杀者,但我若倒台,也必定不让他人有好日子过。”幽灵般的声音透着令人窒息的决意。
竟然不惜与老头子鱼死网破?
宋诗蕊难以置信,他凭什么笃定老头子不会动他?
有了这般冲突隔阂,即便今日侥幸,日后也未必能留得住性命。
而青面獠牙面具之下更是寒眸慎人:“你能有今时今日,是谁给的?只不过羽翼稍满,底气便硬到了这种程度,再假以时日,又岂知祸福?”
许邵宜也不回避:“该说了都已说尽,你答应,我从前如何今后还是如何。猎杀者中若是有人动作,我也唯有逼不得已。”言罢转身,拂袖而去,一袭衣衫似是染尽秋意,毫无留意。
身后便是一声轻叹:“邵宜,付出这般代价,值不值?即便你拼尽全力与我对峙,不见得能保得她周全?没有猎杀者,总归还有他人,”
他蓦然驻足,声音轻如浮羽:“那便是她的命。”
不想一语成谶。
直至后来阴差阳错,她死在这里,他的痛心疾首又哪里可能会少容连旭半分?
他宁愿她从未来过,只要她还活着,他尚有一人可想可念,即便再不相见。
人不在了,时间便停滞,消融殆尽。再往后,便是他最阴沉晦暗的两年。若非有开银,他不知会是如何。
而如今,开银生死未卜。
都是他至亲之人,这般生离死别,他不想再来一次。
……
收起思绪,缱绻的阴霾还是浮上眉梢,烟雨蒙蒙沾衣易湿。船舶缓缓靠岸,遂有人上前相迎。“阁下可是许老板?”
“是。”暗眸一沉,举起的伞柄在雨中漠然萧索。
闻言,来人又从腰带内掏出一枚玉佩递于他手中,笑问:“许老板可是来找此物的?”
开银的随身之物,他自然认得。抬眸时,眼中古井无波,语气平静得怕人,似与幽幽雨声融为一体。“人在何处?”
开银在他手中,他便遣人在码头等,料到了这一步?
“主上说,许老板到了自会见到的。”来人应对自如,似是对他所问,心中全然有数。
“有劳了。”许邵宜垂眸不语,跟随来人径直上了马车。在容连旭眼中,容真还在自己手里,此番孤身前来,以他的倨傲不会为难。
来人果然将他招呼得极好,彬彬有礼。
马车一路从朔城驶出,却不是苍月方向,而是往长风而去。
是容连旭在长风?还是来人并不是他?
许邵宜心中拿捏不准。出神之际,闻得四围乌鸦声乍起,心中突生不好预感。帘栊之外,还是春寒料峭,远不及南顺暖意。
踟蹰间,来人遂又浅笑开口:“许老板,到了。”
这里并非长风,而是三国交界的云渡山。
许邵宜默不作声,只随他下了马车,林间幽道穿梭了两柱香时间,方才到了一处豁然开阔的空地。
周围侍从不多,零散十余人,一袭青衫便随意坐在石凳上与人对弈。闻得身后声音也未曾回头,只掷下一子,好似漠不关心。
果然是容连旭。
那三军帐中的人,便不是他了,许邵宜略微蹙眉。容真出事,他雷厉风行,诱自己前来。那之前的时间,他去了哪里?
若是他在苍月,容真至于流落南顺?
心中疑惑不解,从朔城一路领他前来之人开口:“主上,许老板来了。”
容连旭才侧目看他,几番打量,缄口不言,眉间的倨傲似是与过往所见不同,而究竟有何不同,他说不上来。对面的白衣公子却是折扇轻扣,嘴角微挑:“倒是比预计的早了些时候,想必是一路兼程,许老板受累了。”
一年四季,肖扬已习惯扇不离手,冬日尚且如此,何况早春三月?
许邵宜并不领情,他的话置若罔闻,目光一直未从容连旭身上移开过。
肖扬脸上笑意渐敛,许邵宜却依稀有了眉目:“不如,等容公子到了再谈如何?”
容连旭似是一惊,眼中略有慌乱得看向肖扬。
肖扬亦是唇瓣含笑:“许老板,佩服。”
佩服他能认出眼前的赝品?
许邵宜嗤笑一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从他坦言夕暖像他夫人起,容连旭看他的眼神之中便有了妒意,那般倨傲却又妒意的眼神,他记忆犹新。
赝品即便学得再像,容连旭又如何会将这些说与他听。
如果眼前之人不是容连旭,那真的容连旭,此刻恐怕已经回了三军帐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出去玩了,回来太晚了
今天先更一章,明日会两更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