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陈季菡落水事件,已过去了好几天,那日因事出突然,时间又晚,老太太一向歇息的早,便没人去打扰老太太,结果,次日老太太听说此事后,将冯氏叫去好好训话了一番。
这几日,国公府上下都在忙着准备二小姐顾宜汐十四岁的生辰宴会,顾宜汐是大房嫡女,顾泠沅的二堂姐,在顾家的几个姐妹中年纪最长。顾宜汐的性子遗传了她的母亲,事事循规蹈矩,甚至可以说是一板一眼,严谨过度。前世,顾泠沅与她这个二堂姐的关系便不甚密切。
一大早,顾泠沅就被湘兰从床上挖了起来,穿上前儿新做的一身衣裳,上身是浅杏色描海棠花亮缎圆领薄褙子,下身一件品素色云缎长裙,配了一双软罗底镶滚边缎鞋,湘兰又替她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选了一支倒垂莲花衔单滴流苏如意钗,这么一打扮下来,端的看上去聘婷秀雅,温婉可爱,让人眼前一亮。
秋月的梳头手艺及打扮眼光远不如湘兰,一直目不转睛的在一旁看着,妆饰完成后,忍不住赞叹道:“湘兰,你的手艺太巧了,给小姐打扮得真是好看。”
湘兰扑哧一笑,伸手掐了一把秋月,“小姐本就生得好,哪里就是我打扮的功劳了?”
秋月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顾泠沅也忍不住笑,促狭的道:“秋月说得对,本来就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的道理,像我这般庸俗之姿,不打扮一番的话,如何能入眼呢?”
秋月被说得红了脸,又羞又恼,小声嘟囔道:“小姐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知道打趣我……”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顾泠沅便起身去例行请早安,然后就和弟妹一道往顾府大房去了,他们作为小辈,在今日自然要去拜见大伯父、大伯母,送上恭贺。至于顾宜兰,打板子留下的伤应该还未痊愈,行走不便,自然是不能来了。
拜见完大伯父、大伯母后,顾泠沅便回去用早膳了,又勉强补了一会儿觉,约摸已经是巳时四刻了,顾泠沅重新收拾了一番,往大房去了。此时,这场宴会的宾客也陆陆续续的来了,或就在前院歇着,或由人带领着游逛府内,等待开宴。
时间还早,顾泠沅也不想去前院凑热闹,为寻清净,便去了她三堂姐顾宜沁的院子。
顾宜沁是大房庶女,排行第三,可以说是顾泠沅的这几个姐妹中与她最为要好的一个,性子最是柔婉温和,不喜热闹。顾泠沅与她结缘,还要从古琴说起。
她这个三堂姐极是擅长古琴,甚至可以说是痴迷,而顾泠沅充其量也就是喜爱的程度,兴致来了时弹奏两曲,听说这个三姐姐擅长古琴,便想着前去交流一番,结果完全被那高超的琴艺折服,便经常过去向她讨教,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便非比寻常了。
顾泠沅想起前世,她和顾宜沁的交往总是淡淡的,偶尔在一起探讨一下琴艺,很少聊其他的事情,只是两人心底里都知道彼此志趣相投。和陈季菡呢,却是成天亲亲热热的腻歪在一起,结果实际上两人的关系也不过尔尔。
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顾泠沅微微叹了一口气,踏入顾宜沁的院子里,只见她正在外院里拨弄着古琴。
顾宜沁见到顾泠沅过来,起身去迎,笑道:“今儿六妹妹怎么来了?”
“来听三姐姐弹琴的。”顾泠沅走过去,让人给自己搬来一把椅子,上面垫了蚕丝靠垫,她就坐在一旁,捧着腮笑吟吟的看着顾宜沁。
顾宜沁朝着她微微笑了笑,便开始拨起了琴弦,她的指若削葱,莹润玉白,不紧不慢的在琴弦上拨动,实在是赏心悦目。
她弹奏古琴时,面容平和淡然,唇边带有一丝笑意,那琴声清越泠泠,行云流水般流畅,她的弹奏,她的表现,仿佛与这古琴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得令人惊叹。
顾宜沁可谓是顾家姐妹里容貌最为出众的一个,十三岁的年纪,便已是蛾眉曼睩,朱唇皓齿,让人移不开目光,更兼气质出众,已是能看出日后的风姿了。
“世子!”
突然,在院墙的上方传来一声惊呼,只见一个少年“扑通”一声从院墙上栽下,以十分难看的姿势趴到在地,看上去十分狼狈,而众人皆是吓了一跳,。
那少年“呸”了两声,吐出口里的灰尘,拍拍衣服站起来,顾宜沁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手上一抖,竟是弹断了一根琴弦。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在国公府里放肆!”慌乱之下,顾宜沁院子里的婆子连忙过来赶人,将小姐们护在身后。
顾泠沅是认得那少年的,悯亲王世子,名叫刘誉,出身高贵,又是悯亲王独子,自小被宠得过了头,一向骄横惯了的,性子最是无法无天,可谓是京城有名的小恶霸,偏生身份太过高贵,一般的人家也惹不起,便只好躲着走了。
又见院墙上跳下一个身穿青袍的少年,却同样以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艰难的站了起来,顾泠沅看清了他的面容,这少年竟是秦思南。
刘誉果然不负他的恶霸之名,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赔礼道歉,对着那个说话的婆子冷笑一声,“哪里来的狗奴才,见到本世子也敢无礼?”
好在秦思南还比不得刘誉那般猖狂,他连忙拉了拉刘誉,又拱了手道:“在下秦思南,这位是悯亲王世子,我们实乃无意唐突了贵府的小姐,这厢请罪了。”
刘誉实在是恶名在外,那几个婆子听闻了悯亲王世子大名,脸色都变了,刘誉不耐烦的道:“你们都给本世子让开,一群不长眼的奴才!”
那几个婆子虽然摄于他的身份,但也不能真的让开,顾泠沅见刘誉面色难看,怕他发起怒来朝这几个婆子直接动手,毕竟只是几个奴才,国公府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顾泠沅拉着顾宜沁的手,朝她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开口道:“你们先让开。”
听到了顾泠沅的吩咐,那几个婆子才犹犹豫豫的让开了,刘誉的脸色好了点儿,他的视线不加掩饰的落在顾宜沁身上,顾宜沁吓得低着头,回避了好几步,刘誉轻声咳了咳,仿佛为了掩饰什么,朝着顾泠沅道:“这位就是顾六小姐了吧?本世子听秦思南说你下棋十分厉害。”
顾泠沅诧异的看了一眼秦思南,只见他的脸色有些古怪,便只是道:“秦公子过誉了。”
“哦,但本世子听说你赢了他,嗯……”刘誉虽说是在同顾泠沅说话,眼神却一直飘忽不定,总是徘徊到顾宜沁的身上。
“侥幸而已。世子如果无事的话,还请快些离开这里,你们虽是无意,却到底于理不合。”顾泠沅出声提醒道。
刘誉的表情怏怏的,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造次了,“那本世子先走了。”
秦思南也忙道:“今日之事,实在是抱歉,先告辞了。”
送走这两人后,顾泠沅松了一口气,朝着顾宜沁轻声道:“三姐姐,你没事吧?”
顾宜沁摇摇头,秀丽的眉蹙起,忍不住低声的道:“刚刚那个悯亲王世子,真是无礼。”她的目光看向古琴的断弦,无限惋惜。
顾泠沅是知晓顾宜沁的,她的性子极淡,从不妄言他人,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想必刘誉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些。
被刘誉这么一打岔,方才两人弹琴、听琴的兴致也没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收拾了一番,往前院去参加生辰宴会了。
顾宜汐是今日的主角,只见她身着明底石青福纹的对襟褙子,下身一件撒桃红底蹙金线繁复长裙,双色缎嵌宝珠孔雀鞋,头戴明金蓝宝石步摇,从头到脚,无一不是精心的打扮过的,看上去十分明艳动人。
她端坐在宴会的中央,笑容得体,和前来祝贺的贵女轻声交谈着。
“顾表妹!”
顾泠沅一来便被人叫住了,正是她母族沈家的表姐沈慕青,与她的关系一向不错,拉了她的手道:“你怎么才过来,我方才找你找了许久呢。”
“怎么啦?有什么新鲜事要跟我说么?”顾泠沅笑道。
“哎呀,是皇后娘娘,我娘前些日子进宫,便是听皇后娘娘在念叨你呢,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进宫一趟。”沈慕青笑着拿手指戳了一下顾泠沅的额头。
顾泠沅点点头,“我回来了便一直想着进宫一趟去看望皇后娘娘,你去和舅母说,我这几日就可以准备进宫。”
当家大燮的皇后,正是顾泠沅生母的亲姐姐,她的姨母。沈皇后一向怜惜自己亲妹妹唯一的骨血被寄养在佛寺长大,对顾泠沅很是疼爱。
“那便好。”沈慕青看了看四周,又把顾泠沅拉到角落里,小声的道:“我听说,你们家七小姐挨了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