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街头巷尾,熙熙攘攘,几乎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谈论昨夜的宫中大火,有意无意传到赵一凡灵敏的耳朵,令他不胜其烦。
好容易,转进条了僻静的巷子。他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埋怨道:“五郎,还要走多久?我有点累了。”
小箫也不回头,冲着斜前方努努嘴:“这不就到了!”
赵一凡看过去,只见是一户最普通的人家,窄小的大门紧紧关闭,门口挂着个铁质的水壶。这个水壶,便是宋时浴堂的标志。
小箫过去叫门。只敲了两下,门应声而开。一个肥硕的婆娘走了出来,笑意盈盈问道:“两位公子可是要沐浴?”
小箫点点头,不说话,一抬脚走了进去。赵一凡云里雾里紧跟其后。九曲八绕,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后庭之内,有一个巨大的水池,上面覆着木板。经那婆娘介绍,这水池中的水取自金水河,每日由人送来,以供沐浴所用。人多时,每天要往来两三次送水。今日,人倒是不多。这池中之水仅用了不到一成。
说着,二人被引入一间屋内,交由两名仆人侍候。除去衣物之后,便来到了里间的浴室之内。
方一踏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朦朦胧胧,如入了仙境。适应片刻,赵一凡打量四周,不觉惊异万分,由不得暗叹一句:“太奢华了!”
这个浴室小巧精致,浴池在中央,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池壁由名贵的玉石铺就,清澈的水底,现出五彩斑斓的石头,两股水正顺着管道正缓缓流入池内。
一名仆人走过去,试试水温,将一股水用木塞塞住,随即扭过头笑着回禀道:“公子,水温正合适。若是喜欢水温高些,热水再多放些。”
小箫走过去,不由分说,下了池子,一屁股坐下,大笑道:“畅快!热水再放些,你去沏壶茶来。对了,再弄些吃的,折腾了一晚上,肚子早饿扁了。”
其中一名仆人应声而去。而另一人,则在池旁半跪着,随时听后吩咐。
赵一凡缓过神来,舒缓着手臂也下入池中。经热水一泡,整个人放松下来,顿觉人生实在太过美好。
二人边吃边聊,如神仙一般,恣意快活。
小箫仍不过瘾,又要了一壶酒,天南海北乱侃起来:“七郎,你知道这世间最美的女子长什么样?”
赵一凡摇摇头,笑嘻嘻看着他。此时,他困意连连,但见五郎兴致颇高,也不好扫了他的兴。
“我与她,仅一面之缘。那一眼,我终生也不会忘。那位姑娘,清冷高贵,如天上的明月。一笑起来,便如冬日的暖阳。真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女子。”小箫微眯着双眼,沉浸在回想中,感慨道。说罢,猛灌了几口酒。
看五郎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赵一凡只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撇着嘴不屑道:“那女子便是你的一生所爱罢?”这样说着,他的脑海中却顺着小箫的话,映出郡主的身影来,禁不住心中一荡。
不料,小箫回头瞪了他一眼,使劲摇着头,撇清关系:“这怎么会?我只说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并非我一生所爱。”
这个回答,令赵一凡颇感诧异:他一直认为,爱人,才应当是心中最美的那个人。他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所体悟:“说来说去,她到底长什么样?”
“这个嘛……这个,就很难说了。”小箫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得放弃。世间有太多形容女子美貌之词,可是,到了此人,只觉词穷,语言便如白开水一般,无味。真是只可想象,不可言传。
切!这不是吊人胃口嘛!赵一凡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打算眯一会儿。
小箫自顾自乐在其中,哼了几声小调,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七郎,我一直有个问题,今日得了机会,你替我解惑罢。”
“嗯?什么?”赵一凡随意搭着腔,并不放在心上。
“七郎,怎么你在京都多年,也不见有个至交好友来往一二?”小箫纳闷道。
听这话,赵一凡猛然睁开眼睛,不由心中一惊。细想想,也的确如此。脑海中,并没有什么可值得信赖的朋友,难道,之前的赵一凡,性格孤僻,是个孤家寡人不成?再或者,是因为回到京都之后,因太后污蔑,那些人有意避嫌?这也不对啊!此事已然化解。
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赵一凡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去,渐渐起了鼾声,打岔过去。
假戏真做。
这一觉,睡得地老天荒。
再醒来时,夜幕低垂。
赵一凡起身,发现已被人安置在卧房之内。小箫也不见踪影。一问,才得知,五郎寻了个姑娘逍遥快活去了。他摇头一笑,换了身新衣服,付过钱,离开。
这一日,足足花了三贯钱,赵一凡暗叹:果然是贵的离谱,不过,也算是物超所值罢。
睡了一日,他精神抖擞,慢慢踱着步子,往家中走去。路上,不时有官兵在巡逻,警戒比往日强了几倍。
这让赵一凡倍感钦佩:程琳,还算得上是一位好官。
回想起来,从昨天下午急匆匆去见李云峥,到今夜闲庭信步,走在安定平和的京都大道,这,宛若是一场梦境。梦里的痛苦挣扎,醒来时,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无论多么艰难的时刻,只要拼死撑下来,便会有另一番海阔天空。
想到此处,他长吁了一口气,说不出的心情舒畅。脚下的步子,愈来愈快,他想要尽快见到郡主。这种急切的心情,像极了劫后余生的重逢。
他想象着,她莞尔一笑,细碎的步子一阵风而来,轻声轻语唤着自己。那头上的发钗,发出清脆的响声,撩拨着被思念折磨的心。他想告诉她,这一刻,他想她。
抬起头,明月当空。
十六的月亮,丝毫不比昨夜的逊色。
这轮圆月,充斥着他的内心,令他无比欢喜。
这,是团圆的日子。他要去道歉,他要去弥补,昨夜的不辞而别。
而她,一向温婉贤淑的她,又怎么舍得埋怨?
赵一凡笑了。
他没有意识到,这浅浅的笑,已经挂在嘴角,许久。并且,会一直挂在那里,直到见到他所心心念念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