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你三叔他……”姜二爷嘴唇嗡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毕竟姜三爷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他抬眼瞧着房内面面相觑的众人,眉心微不可见的一皱。因为他发现,此刻就连原本痛苦难耐的方氏也睁开了眼,气若悬丝,却直直的看着他的方向,等着他口中的答案。
姜二爷心头一震,心下有些动容。
但他思前想后,却还是叹了口气,抿着唇压低了声音,伸手去拉姜鸾的袖子,“阿鸾,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你和爹爹出去再说……”
姜鸾听到姜二爷开口,眼中便有失望闪过,但她毕竟知道分寸,知道父亲顾忌姜家的面子,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她虽然答应跟姜二爷出去再说,这一路上却都着低垂着头,紧抿着唇,直到跟着姜二爷出门走出了众人的视线,这才挣开了他的拉扯。
&亲,您现在倒是说说,有什么误会能害得我娘险些丢了性命。”姜鸾眉目微垂,语气却不怎么柔和。
她这一生就两个逆鳞,一是姜鸢,二是方氏。
不提在净慧寺,冒了多大的风险才让大姐姐没有走上前世的那条老路。
此刻若是连母亲都护不住,她这个当女儿的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可是现在呢?她千防万防,居然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在自己的眼前陷入了险境。
&三叔平日里确实有些不着调。”姜二爷的脸色不佳,先前太医让扔出的那个坠囊还捏在他的手里。此刻手指一点点缩紧,坠囊上的装饰更是压得他手疼。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去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三弟的算计。
&鸾你想想,你三叔如今的生活全部倚仗着我和你大伯,有什么道理来算计我们二房。”
就算算计成功了,姜家除了他姜二爷还有远在蜀地的姜大爷在,更别说姜家并无多少丰厚的家底,算计二房能得到什么好处。
三弟他,又怎的会下手来害自己的子嗣呢?
姜二爷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面前的姜鸾听到这话,会蓦地后退一步。
她这样的动作,不止是将自己和她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更是硬生生的把父女之间的感情,也拉开了一段距离。
姜二爷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他嘴唇嗡动,“阿鸾>
姜鸾闭了闭眼,她知道和父亲用这种态度并不妥当。但今日的事情她实在是忍不住。
姜鸾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软下语气,可是她的声音里却含着悲痛,含着疏远,就连眼里,也尽是哀色,“父亲,您难道还不明白吗?三叔他算计的不是二房!不是您!只是我娘和弟弟!”
她的这位三叔,可是和姜霁兰一母同胞的姜三爷啊。的确,就算算计方氏,姜三爷也得不到什么实在的好处。
可是他不能,姜霁兰能啊!不不,不是姜霁兰,而是杜姨娘。
姜鸾身子猛地一僵,她突然意识到前世为何父亲明知母亲的死和杜姨娘有关,却又执意将杜姨娘扶正,让她占据母亲的位置了。
母亲和父亲固然有感情在,可是这份感情,却抵不上姜家在父亲心中的位置。
母亲滑胎,病重身亡,姜家后继无人,除了她和姜莺,便只剩一个鹤哥儿。
所以唯有将杜姨娘扶正,才能让鹤哥儿有一个嫡出的身份。
姜鸾想到这层,胸口发闷,一时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的手指甲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掌心,克制着自己不去颤抖,可前世的一幕幕却在这个时候涌上心头,冲击得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为了这些所谓的虚荣地位,他们就要来算计她的母亲吗?
方氏做错过什么?
不过是不喜丈夫纳妾罢了。
除此之外,她从来没有苛待过杜姨娘,没有少过姜莺一分一厘,甚至对着鹤哥儿,都快将他视作亲生。
可她最后换来了什么?
两世,她的好姑母,甚至是亲三叔,都要来算计她,要她和她孩子的命。只是为了替杜姨娘抢夺她所谓正室的位置。
姜鸾意识到这些,身子禁不住晃了晃。
这一世,哪怕她再厌恶那位三叔,也只是出言提醒,言语威胁,从未真的去对付他。可是他现在却去害自己的母亲,只是要帮一个妾室!
这个世道,还真是让人寒心。
姜鸾捂着胸口蹲下来,她此刻呼吸难忍,却还是强迫自己去更深一层的想这件事情。杜姨娘已经很长时间不受父亲待见了,如今突然出手,应该是有人出的主意。
而这个人不是杜老太太,就是姜霁兰。
前世她想不到这层,是因为不知道姜霁兰与杜姨娘的那些勾当。可这一世呢?姜霁兰要替杜姨娘扶正,是为了什么?
姜鸾飞快的思考着,竟然一时忘了胸口的疼痛,她突然想起母亲说的话,依着父亲的性格,不可能让姜莺进国公府做妾。而姜霁兰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所做的一切,除了为了她自己,一定就是为了姜莺。
是了,没错。
如果杜姨娘被扶正,不止是鹤哥儿成了嫡子,就连她名下的姜莺,也会成为二房的嫡长女。
那么,她就有法子不以妾的身份入定国公府了。
姜鸾猛地一惊,突然就在这一瞬,想清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她虽然知道姜霁兰的恶毒,却从没想过,她会如此步步紧逼。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众人。
姜二爷的脸首先放大在眼前,他额上甚至有冷汗,面上也全是焦急,“阿鸾!阿鸾!你怎么了!别吓爹爹!爹爹信你,马上就让人去查,去查你三叔,去查那坠囊是怎么回事儿!
&爹……”姜鸾张了张唇,下一瞬却又痛苦的捂住胸口。
父亲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想起了那时在净慧寺,也是父亲夜里赶了山路,来接了她和大姐姐回府。
她是怨他的,但是从来没有恨过他。
如果她站在父亲的位置上,要考虑家族,要考虑姜家,她不一定能比父亲做得好。
但是,母亲受的苦受的难,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
姜鸾蓦地睁开眼,扶着姜二爷站稳了身子。她这个时候不能冲动,有些话,说了父亲不一定相信。而有些事儿,这个时候说出来,对姜霁兰也起不到最大的报复。
&爹。”姜鸾缓了缓神,尽量柔声喊道。
姜二爷连连点头。他先是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大出血,现在又看着女儿差点昏倒在自己面前,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后悔。姜家的责任是担在他身上没错,可是姜家再重要,没了妻子儿女,又何谈一个家。
&心口难受,怕是心疾犯了。您替我喊下绿棠,让她去我房里拿药,她知道的,就是那个小白瓷瓶,里面装着绿色的药丸,是世子请神医制了托人从嵩山送回来的。”姜鸾说话有些困难,索性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的想清楚再说出来。
&有,查坠囊那事儿。您也说了,毕竟是我亲三叔,别把事情弄得太大,说不定……”姜鸾眼眸垂了垂,唇角微微勾起,“里面真有什么误会呢?”
先前从王太医的反应看来,对着坠囊里的东西熟悉的很,怕是宫里的东西。
姜家三爷那般吊儿郎当的性子,让他去追女人怕是熟能生巧,可让他从宫里弄出这害人的东西,怕是还没那个能耐。
最有可能的,便是姜霁兰这个定国公夫人找来这东西,再转交给姜三爷的。毕竟目前的姜家是自己在掌家,从上到下,别说是方氏院子里的丫鬟婢女,就连门房都防姜霁兰防的很,
可是她们却不能防着本就住在姜府的姜三爷。
#####
姜二爷扶着姜鸾在椅子上坐下,随后便着手安排让人私下里调查坠囊的事情。而绿棠也很快的将先前世子带回来的那些瓶瓶罐罐又一次翻了出来,找出那个小白瓷瓶,倒出里面绿色的药丸递给姜鸾。
姜鸾接过来,盯着掌心里的这些药丸,分了片刻的神,但还是合着温水吞了下去。
方氏此刻还在危险关头,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添任何的乱子。而且现在要考虑要对付的事情太多,有些只是隐约推断的猜想,只能压下去不想。
姜鸾垂了垂眸,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的相信。
相信在这个世上,除了大姐姐和娘亲以外,世子也永远不会去伤害自己。要知道哪怕是父亲,有些无意之举,还是会让人受伤。
姜鸾闭了闭眼,闭目休息了片刻。
神医的药丸终归不一样,胸口的闷痛渐渐缓解,姜鸾这才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喊父亲过来吧,我和他一起进去看看母亲怎么样了。”
王太医不发脾气的时候倒是挺像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的,此刻一门心思的替方氏扎着针,见姜鸾进来,头也不抬,只问了句,“烧掉了没?”
姜鸾抿了抿唇,摇头。
她倒是想烧掉那害方氏受苦的坠囊,可是若真是烧了,便真的半点证据都没有了。
王太医手上施针不断,嘴里却不饶人,“你们这些人家呀,啧啧……”
他也不多说,但就这么几个字,就足以让姜二爷的脸上不太挂得住。只是这个时候,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他也没有脸面再反驳什么了。
方氏的险情终于止住,姜二爷又重新备了一份比先前更重的重礼,再一次千恩万谢的送给了王太医,还亲自送他回府。好在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出什么变故。
方氏的房里重新收拾了一番,姜鸾现下是真的再也不敢离开半步,一直守在方氏的身边。就连鸣哥儿的摇篮,也让奶娘搬了过来,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鸾,你也太大惊小怪了。”方氏语气疲惫的道,但是她的眉目里却满是笑意。
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看到女儿如此体贴的喜悦。
姜鸾笑着替方氏按了按被角,“现下这家里,只有娘和鸣哥儿是我最重要的,自然要时时刻刻关注着了。”她声音柔和,语气却难得的坚定。
方氏自然也知道今日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一时笑不出了。不过因着实在是疲倦,闭了几次眼,终于还是选择了休息。
绿棠却在这个时候疾步走了进来,她冲着姜鸾挥手,想着喊姑娘到边上去,不让夫人听见。哪想放轻了脚步,却还是惊动了方氏。
&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
绿棠抿了抿唇,看了看四周,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太她们来了。”
姜鸾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方氏此刻闻言握着姜鸾的手指也是猛地一紧。她们都很清楚,杜老太太虽然是继室,但这刚出生的孩子,却必须算作她的嫡孙。
老太太要看嫡孙,这边的下人想拦倒是容易得很,可若是真拦了,传出去姜二爷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身为监察御史,自己都不孝,这就是个被弹劾的把柄。
&亲,您刚生完弟弟,现在只需要安心休息。”姜鸾面上恢复了镇定,起身站了起来,“绿棠,走,我们去看看老夫人有何贵干。”
&带问问,她可知道母亲这胎提早发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