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和感觉到腰后的压力,也不再迟疑,对着两个表情不太对的岳父岳母就是一拜,然后很谦逊的喊道:“爹娘在上,小婿季和, 初次上门叨扰, 一点薄礼请收下。?”
还是陆母先动了,她看看大女儿的脸色,上前接过季和递过来的东西, 然后挤出来一个有些不太自然的笑,“太、太客气了。”
陆父叹了一口气, 也没再说什么,背着手转头往屋里走。陆母忙招呼众人,“走,都进屋坐去吧。”
从大女儿被征选入宫成为宫女,一家人再也没有好好坐在一起吃过饭, 如今两个女儿都找到了归宿, 即使和他们想的有些不一样, 也算是圆满了。陆母很快就招呼两个女儿, 一起去准备饭菜, 顺便说些悄悄话。
可檀绣看着季和不太放心,她对严厉的父亲记忆格外深刻,刚才又见他那个态度,就怕他为难季和,说出些什么难听话。檀绣很清楚作为读书人,都是如何看待宫中太监的,她不得不为季和多考虑。她不想让季和费心送她回家看望亲人,还要落得个受委屈的下场。
可是季和却朝她摆摆手,示意无事,妹妹陆珠也一个劲的把她往厨房拉,檀绣只能带着担忧离开了这里。
陆母和两个女儿到了厨房,忍不住又抱着檀绣哭红了双眼,口中喊着:“娘的宝儿啊,娘真的很想你,做梦都梦见你跟娘说想回家,娘今天,真的,真的是太高兴了!”
陆珠见到娘这模样,也忍不住跟着抹起眼泪来。她幼时就和这个姐姐分开,但还记得她从小就很照顾自己,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姐姐。娘时常私下里念叨着,做什么宫里征选良家子入宫,要选了自家女儿进宫,就连严肃古板的父亲,也曾对着姐姐留在家中的旧衣偷偷红了双眼。皇家征选女子入宫,他们也没法反抗,只是终究心里那一块骨肉生生分离,想起来就空空落落的。
陆母哭了一阵,开始忙活灶上的事,陆珠在一边手脚麻利的帮忙,倒是檀绣有些生疏的样子,陆母见她这样,便叫她切菜。檀绣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切起菜来。她在宫中主要是伺候慧静太后,就算下厨,也是做些新鲜糕点汤品什么的,像是生火烧水这些事,都用不着她动手,可不就动作生疏了。
陆母一边忙着手里的菜,一边问檀绣:“宝儿啊,你在宫里好不好啊?那个季和,他……对你好不好啊?你跟娘说句心里话,是不是真的愿意跟他啊?娘总怕你受委屈,唉。”
檀绣把马铃薯切成丝,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说:“季和对我,已经无法用一个好字形容,娘,我只能说,能遇上季和,是我这辈子的幸事。”
“遇上檀绣,是季和此生幸事,季和必会好生待她。”季和认真的回答陆父。
陆父盯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季和与许乘风面对面坐着,这两个新出炉的女婿都是一模一样的拘谨,甚至许乘风还要更紧张些,他一会儿偷看一眼上头的黑脸岳丈,一会儿偷看一眼对面的笑面姐夫,紧张的眼睛不停往厨房瞧。
一家人安静吃了顿饭,陆珠夫妻两还能在这继续待一会儿,檀绣却要走了。陆母依依不舍的拉着女儿的手,将她看了又看,末了把早已嘱咐过的事情又翻来覆去再三念叨几遍,仍旧舍不得撒手。这一去,就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见。
最后还是陆父出声道:“行了,别耽搁他们的时间,早些回去,被发现了可要受罚的。”
陆母松开了女儿的手,背过身擦了擦眼泪。檀绣拜别亲人,将那只被娘亲松开的手放在了季和手里,任他牵着自己离开。马车在热闹的街市上转了几圈,两人又去换回了衣服,驶向来时的宫门。
热闹被渐渐抛在身后,檀绣垂下头,用一只手捂住脸,半靠在了季和怀中。
季和怀抱着檀绣,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也许,也许等到以后,等到新帝登基,他将几个干儿子调教好了,可以求一个恩典,带檀绣离开宫中,就在那杏花巷生活,安逸的养老。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季和从没想过这件事,他自小入宫,对他来说宫内外都没什么不一样,可现在檀绣如此不舍,她想必更愿意日后住在宫外。
心中虽然有了这个念头,但他也没和檀绣说。万一不成,倒惹得她白白失望,还是先慢慢合计的好。
回到宫中,季和马不停蹄又赶去向皇帝汇报情况,檀绣则回了住处,换下了小太监的衣服。
季和回来的有些晚,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发现檀绣已经睡了,整个人裹着被子,只露出个后脑勺,大概是睡着了。他也没有把人吵醒的意思,去洗漱了之后,就和往常一样躺在了檀绣身边。可没过一会儿,他忽然感觉到身边的檀绣往自己这边凑近了过来。
季和疑惑,问道:“怎么?”
檀绣没答,默默的又凑近了些。这回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季和一碰到檀绣就被吓了一跳,因为檀绣似乎没有穿衣服。
心里一跳,季和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檀绣的意思,然后一颗心咚咚的剧烈鼓动起来。
“檀……檀绣?”
檀绣伸手牵住了他放在一侧的手,脑袋抵在他肩头,声音轻轻的唤他名字,“季和。”
她柔软的就像一滩水,美好的就像一个梦。声音里是满是女子的羞意和柔软,“你愿不愿意,真的要了我?”
“季和,可以么?”
哪怕她现在说的是想要他的命,季和想,自己也会愿意给她的。他猛地握紧檀绣的手,眼睛在一片朦胧中寻到檀绣,吸着气声音不稳的问她:“檀绣,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她真的不会后悔吗?季和不知道第多少次这么问自己。
檀绣从被子里钻出脑袋,伸出如玉的两条胳膊,圈住了季和的脖子,将自己的唇凑到他颈边亲了下去。
季和的里衣穿的太严实,半个脖子都被裹住了,檀绣这一吻有一半亲在了衣领上,但就是这样,季和也觉得自己的喉咙颈脖瞬间紧了起来。檀绣的两条胳膊根本没用力,季和却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起来。
终于,他顺从着心意,将手放在了檀绣光滑匀称的腰身上,一个翻身将人罩在身下。
帐子里的被褥沙沙滑动,半落的帘子压在了被角下,被带着晃动起来。帐子里的人耳鬓厮磨温言软语,间或带上低低颤声,又是急促软呼,如同纠缠的藤萝,在也分不出彼此。
此时此刻此地,檀绣低泣着抱紧了季和,一手抓着他的肩,感受着那种异物的冰凉感,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她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什么,但同时又觉得自己得到了更多,心底那点彷徨,被季和温热的手缓缓驱散。
朦胧中,季和好像在笑,但他嘴唇颤抖,冰凉的泪珠忽然砸在檀绣胸前。
“我……檀绣……我为什么是个阉人呢,怎么就是个……”
檀绣靠在枕上摇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抱着他的脑袋,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泪珠同样滚滚而落,哽咽道: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是季和,我知道,我这辈子是来找你的。”
季和松开檀绣,将嘴唇印在她额头,喃喃道:“檀绣,季和真的,这辈子都感激你。”
……
“干爹,怎么起这么早?”季严思准备来叫干爹起身,谁知到了门口却见到自家干爹笼着袖子站在门口,什么都打理好了。再走近些一看,肥猫小禾竟然乖乖窝在干爹怀里。
怎么了这是?季严思见到干爹很有精神的样子,连脸庞都比平时亮两分,不由得表情奇怪。
季和没理会他那小眼神,只说:“别去吵你干娘,让她多睡会儿。”
季严思心想,我哪儿敢去吵干娘啊,平时都习惯了干娘没起身脚步都放轻,今天怎么还要特意再说一遭?忽然,季严思那心里就透亮了,这该不是,成了事儿吧?不然干爹能这么精神好?大早起来抱着肥猫站在这门口吹冷风。
“嘿嘿,干爹~”
季和用眼角瞥他一眼,故意冷声道:“再说一个字叫人缝了你那张嘴。”
季严思立马就不敢乱说话了。
经过这事,季和与檀绣确实是更加亲近了,之前的状态好是好,但两人对待对方都太慎重,甚至都带着刻意的礼貌,如今才像是真夫妻一般,夜里搬了一个盆洗脚,两人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坐在床边凳子上,一起泡着。
睡觉就算不做什么,也能自然的靠在一起。白日里去上值,一人在内府司或是延庆宫,一人在安宁宫。要是需要之用什么,檀绣就自己带着两个人往内府司跑一趟,也去远远看一眼季和。季和有什么事去办,但凡离安宁宫近些,不太急的,也要绕过去看一眼人。
季和很多时候还是忙,檀绣偶尔去探望他,带着自己做的糕点或是米大尤准备的汤,带着肥猫小禾一同去。小禾称王称霸的领地从小院那一亩三分地扩散到了内府司,去过几次,内府司的大小太监们都知晓了,这只不可一世的肥猫,是檀绣姑姑的猫儿子,就连季司公,也不敢捋这猫主子的虎须。
有时檀绣没来,小禾自己一只猫一路踩着亮闪闪的瓦片跑过来,就在季和处理公务那房间的窗边探头探脑。季和发现它了,一招手,小禾就轻巧的跳上桌,一点不客气的用猫爪子在他桌子上踩出几个梅花印,把脑袋探到季司公的杯子里去舔水喝,还挠碎了他桌上放的梅花糕。
“就你一个过来?檀绣是不是在后面?”季司公一边擦桌子上的毛脚印,一边往门口看。
肥猫乖巧的蹲在桌子上喵喵喵,满脸无辜的舔爪子。
哦,没来。季和低头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