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政见文笙面现沉思之色,望着自己不说话,便想着再劝一劝她。
“你只需专心研究《希声谱》,别的事情一概不用操心,像昨晚那样的历险,我自会交给旁人去做。日后我成功了,你得享荣华富贵,我失败了千刀万剐,也牵连不到你。”
文笙这才惊觉,钟天政在她面前好像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是不是因为她对大梁缺少那份归属,对朝廷和建昭帝父子从没有表现得多么忠诚不二,才叫钟天政觉着,自己可以被他招揽?
“我这里还有旁的乐师,寒兰会上咱们遇见的那位老者姓胡,对乐师之道很有些奇思妙想,我可以叫他前来,和你详细说一说,说不定能给你些灵感。”
钟天政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文笙不应,他可以当做是默许。
寒兰会上那个邋遢老者名叫胡良弼,看着疯疯癫癫,但对音律却颇有些独到的见解。
钟天政在他招揽的几个乐师身上试验,时间太短,还看不出多大成效来,但卜云的那小徒弟因为做乐师时间尚短,卜云又没有足够的耐心慢慢教,很多都是自己在瞎琢磨,认识了胡良弼之后技艺到是有了不小的长进。
乐师一旦潜心研究起音律来,哪里还管外界是个什么情形。
像他招揽的几个乐师,除了卜云还一心想着去找张寄北的麻烦,其他几个每日里吹拉弹唱,好吃好喝,谁管他野心大是不大,是不是要造反。
钟天政觉着,文笙的情况也差不多,她应该会珍视这等提高自己的机会。
“等一下。”文笙把他叫住。
钟天政凝目注视着她,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有话便说。
“是不是若是没有我这回事,你也会去参加下个月的玄音阁选拔?”想也知道。有这样的机会,钟天政怎么能放过。
钟天政点了点头:“有没有你,都是一样。你不必自作多情。”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进入玄音阁,学习妙音八法。他势在必行。
文笙被他呛了一句,无奈地笑了笑,劝道:“你还是小心些吧,昨晚二皇子庄子上许多人见过你的脸。”
钟天政这张脸,见过的人都会印象深刻。一旦他去参加玄音阁的收徒选拔,只怕立刻就会被二皇子的人认出来。
“这个无需你操心,我既然要去,便自有办法。”
钟天政见文笙神情好似对自己不以为然,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这些天他对文笙也有了不少了解,这女子不知脑袋里想的什么,和他认识的别的女人都不相同,若换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昨天晚上那般情形,天时地利人和。早就半推半就成就了好事,哪会突然跟他要什么云鹭?
说她狂妄骄傲吧,她和那些自视甚高的男人也不一样,古里古怪的。
看这样子,他白说了这么多话,顾文笙明明就不想归附自己。
果然,文笙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要告诉我,你的办法是把昨晚所有见过你的人全部都除掉。”
自从来了京里,钟天政做事的种种手段文笙都看在眼中,绑架、杀人灭口、以对方的亲人相要挟。如此种种,百无禁忌。
“有何不可?”钟天政挑了挑眉,语气冷峭,他便是这么想的。
“侍卫管家职责所在。何其无辜?”文笙劝他。
“妇人之见。”钟天政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凡是妨碍我前行的人,不管是谁,我必将其除去,你看看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哪一个足下不是堆满了枯骨。”
文笙见说服不了他,只得道:“那解俊郎已死,当时又没有别人在场,他的妻儿,总可以放过吧。”
钟天政居高临下俯视文笙,目光露着叫她感觉陌生的冷漠:“没有别人?你我不是人?抑或我派去齐城的部下不是人?说出口的话不算,我何以立威?日后岂不是人人都给我学解俊郎?”
文笙亦站起身,与他隔桌相望:“那对不住了,阿政。你的作法,我无法苟同,与其勉强合作,还不如就这样吧。我自己想办法去救戚老和我师父,大家各奔东西,日后有缘见面,还能坐下来喝上一杯。”
她顿了一顿,又道:“还是说,我知道了太多的事,你要像杨昊俭那样把我关押起来,抑或是直接杀了,消除后患?”
钟天政面无表情望着她,两人四目交会,态度都很强硬,不甘心退让半步。
木屋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阵,钟天政才勾了勾唇角,讥诮地道:“如你所愿。顾文笙,他日若是改变主意,或是遭人为难混下不去了,大可再来求我。”
他轻轻甩了下宽大的袍袖,鸟雀羽毛编织而成的厚重鹤氅翻卷成优美的弧度,转身往屋外而去。
文笙望着他的背影,开口唤道:“哎,等下。”
钟天政站住,没有回头,却是神情微动,目光中露出希冀之色,沉声道:“还有何事?”
文笙看不到他的脸,从他的声音中只能听出不耐烦来,无奈地道:“阿政,你扣住了云鹭,我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钱,云鹭进京来之前,我还要借东风巷的宅子暂住一阵。另外,再借点银子花用。”
钟天政难抑失望,冷冷地道:“知道了。”顿了顿,又忍不住嘲讽道:“穷成这般,寒兰会上到是有钱捐给不相干的人!”
说罢,不再停留,迈步出了木屋。
他走了,文笙也准备早些离开这个地方。
这里看上去十分荒凉偏僻,自她昨夜来此,除了钟天政,再无旁人打扰,文笙拿不准昨夜疲于奔命,这是被钟天政带来了哪里,是否还在奉京城内。
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带上昨晚换下来的那身衣裳,抱着琴,出了木屋,反手将屋门带上。
钟天政早不见了踪影。
文笙大致辨认了一下来时方向,打算先出了林子,找到人烟,再打听这是什么地方,问问回奉京的东风巷应该怎么走。
来的时候跌跌撞撞,一身狼狈,现在想想,都像是昨晚做的一场噩梦,梦醒了无痕迹。
只有残酷的现实还摆在面前,云鹭还在路上,不知多久才能进京,就只剩她孤身一人,要对付的人是二皇子杨昊俭。
经过昨天晚上大闹这一场,硬闯山庄是不行了,要救人,只能另想它法。
文笙顺着来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出了树林,眼前没了遮挡,顿时开阔起来。
文笙瞧见迎面有一个人正匆匆赶来,手里还提了一个包裹。这个人,她原本是很熟悉的,进京这一路始终陪着她的林经,现在看,却有些陌生。
他真名叫什么?为钟天政效力多久了?这会儿赶来,是要做什么?
林经也看到了文笙,走近了离着两丈远,叉手施礼,口中道:“顾姑娘,我奉我家公子之命,来护送你回去。”
文笙苦笑了一下,说道:“有劳了。”
此番相见,与之前不同,林经一路上少言寡语,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也许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吧。文笙暗想。
两人回到了东风巷,林经把文笙一直送到位于巷尾的宅子里。
院子里空荡荡的,林家人前日已经把这宅子谈妥了,只是时间太赶,家什什么的都还没来得及往里搬。
这时候文笙不得不想,当日订下这房子,多半钟天政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想用住在不远处的穆同普把她的注意引开,以便他好带着手下不受干涉地出去抓人。
说不定就连这两处房子也不是租的,本来就是钟天政的产业。
但现在,她不过是想在这里暂住几日,等等云鹭,其它的事都已与她无关。
所以她默默地进到了院子里,逐间屋子看了看,请林经帮她把一张旧床从后院搬到正房里,摆放好,她准备一会儿打水好好地洗刷一下,再出去买了被褥,先将就着住。
林经带来的包袱里面装的是文笙留在林家的衣物。
有在路上置办的,也有来了奉京之后,林家为她准备的,一大包袱,男装女装都有。
林经递上包袱,帮着文笙搬了床,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咳了一声,引得文笙向他看来。
他就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道:“我家公子还有几句话命我跟你说,权势这东西,你可以清高,可以看不上,但它就像银票一样,到了急用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没它还是不行。”
说完了,林经把手里的锦盒放在一旁光秃秃的的床板上,向着文笙把手一拱,算是作别,转身匆匆离去。
文笙打开锦盒,盒子里果然是一叠银票,加起来足有五六千之巨。
钟天政对她的请求也算是大手笔了,只是配着最后叫林经带来的这番说教,叫文笙啼笑皆非之余,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道不相同,从此之后,就算再无瓜葛了吧。
文笙呆立了一阵,换了一身装束,走出了院子,锁上大门。
她要出去转转,好好想一想下一步应该怎么着手救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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