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和商无尘一路南行,所到之处无不是破败萧条,老百姓能逃的早就逃了,不能逃的或死于饥饿或死于刀兵。隔日晌午到了玉顶县城总算见到几处人烟,不过所有的店铺都像刚被抢砸过门倒屋塌,自然也没有一家开张营业的。
商无尘颇感奇怪:“辰儿,我们这一路好像一个玄兵也未见到。”
“能抢的都是抢了,能杀的都是杀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辰儿,咱们所见的那些尸体中没有一个是玄军或大云兵卒的不是吗?”
夏辰凝神思量:“你还别说,真没有一个是军士打扮的。”她双眼一眯哼道:“看来这青州城的驻军根本就丝毫没有抵抗,闻风而逃了!”
商无尘沉吟道:“咱们的食水不多了,得找户人家买些。”说到这儿他略一迟疑:“你确定要回朝为将?你确定你这不是自投罗网?”
夏辰瞥了他一眼:“我自然不能就这么回去。”
商无尘点点头:“我也觉得我们要先摸清楚清况再作打算,能不能顺利绕开玄军还不好说。”
夏辰向前一指:“这家好像还有人。”
两人上前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无人回应,商无尘道:“怪哉,明明有炊烟怎会没人呢?”
夏辰微微一笑:“这种时候谁敢轻易开门啊!”说着提高嗓音道:“这家好像没人不过该总有水井,我都是快渴死了,不如我们把门劈开。”
商无尘狐疑地看着夏辰,心想翻墙要比劈门来的容易吧!
夏辰知道他在想什么,冲他一眨眼睛:“有人了。”
应门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并且是个瞎子,她颤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呐?我家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我这一个瞎老太婆。”
夏辰道:“阿婆,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过路的想讨碗水喝。”
老妇人听了并不让路:“那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拿水来。”说罢重新关上大门。
夏辰耸耸肩:“这种时候已经没有所谓的好人和坏人了。”
喝过水,商无尘道: “阿婆,我给你五两银子,能不能让我们把水袋装满?”
老妇人摸索着商无尘塞在她手里的银锭子。紧张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我眼睛不方便,你们进来自己打水吧。”
一进院夏辰便打消了向老妇人买食物的念头,因为她闻到一股猪食味儿,想来厨房煮的是糠粥。一个瘦巴巴脸上长着一块青色胎记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从厨房探出头来看着他们。
夏辰一边和商无尘装水一边问:“阿婆,玄军走了几日了?”
老妇人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四五天吧。前后有两波人来过,幸好我们家穷他们踹开门骂了几声就走了。”
商无尘一皱眉头:“两波?”
这时那小女孩跑出来道:“是两波,头一波人还打了我两巴掌。”
老妇人一脸惊慌地道:“秀儿,你怎么出来了!”
小女孩道:“祖母,秀儿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姐姐,他们一定不是坏人。”
老妇人终于摸索到孙女儿的胳膊,一边推她一边道:“你给我进屋去!那好看还当得了饭吃?”
夏辰和商无尘相视苦笑,然后谢过老妇人离开。他们继续又找了几户人家,可留下的不是老弱就是病残,当然也没买到食物更别提马匹了。
最后两人决定到那些大户人家的空院子去找找。毕竟逃兵荒的十之八九都走得急,不可能把家中所有的东西都带上,抢掠的人也只会挑值钱的物件儿。翻了七八个墙头,终于在一个人去楼空的大宅院柴房找到一头驴和一辆破旧的马车,因为柴房中有些草料,这驴并没被饿得半死不活。
夏辰笑道:“不容易啊!商公子,你打些水给它,我把马车修理一下。”
商无尘苦笑道:“我现在发现最没用的就是银子。”
套好驴车已是傍晚,夏辰满意地拍拍手:“还不错!”
商无尘坐在台阶上哭笑不得地道:“想不到你还会修车套车,不过现在车是有了。干粮却都吃完了。”
“后悔陪我来了么?”夏辰笑问。
“不。”商无尘发现累也罢、苦也罢,但他心里半点后悔也没有,甚至莫名地感到一丝快乐。
夏辰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弄些吃的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
夏辰指了指驴车:“你看好咱们的车就行。我很快就回来。”
“好吧。”商无尘略一迟疑点点头。他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必须养养精神,不然真病倒反拖累她,而也知道具夏辰的体质和平常人不同,抗疲劳的能力很强。
夏辰出了门儿,从戒指中取出弓箭四下望了一眼。这时候飞鸟应该归巢了,有些房檐下应该可以掏到麻雀。不到半个时辰连抓带射弄了二十多只,又在一个水塘摘了几皮半枯的荷叶回到那宅子。
商无尘惊讶地看着她带回来的战利品:“我现在发现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你。”
夏辰一招手:“来帮忙,很快我们就有好吃的了。”
柴房里有些柴火,商无尘在院中生了堆火,夏辰麻利地把麻雀收拾好撒了些盐用荷叶包好掘了浅坑埋好,然后在坑上拢上火。
两人坐在火堆旁一边添柴一边聊天。商无尘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先到青州郡城看看,想在那里可以打听到玄军的动向。”
商无尘点了下头:“之前你说不会直接去见皇上,你打算?”
夏辰神秘一笑:“我打算让皇上来找我。”
商无尘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可能!”
夜色初降,风吹背后寒,火烤胸前暖。夏辰小心移开火堆,扒开上边的灰土,一股香气从坑中冒出来。
商无尘咽了下口水:“好香。”
夏辰从戒指中取出一坛酒和两个酒杯:“喝两杯驱驱寒。”
这时节的麻雀很肥,两人酒足饭饱后,商无尘叹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喝过最好的酒。”
夏辰闻言更加伤感:“小时候住在外祖母家日子清贫,我和村里几个孩子就用这个来打牙祭。”
商无尘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举起杯:“来,喝酒。”
夏辰已有几分微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今樽空对月。”说罢一口将酒饮下。
商无尘又替她倒了一杯:“豪迈!今日听君一袭言,暂凭杯酒长精神。”
夏辰吃吃笑着举杯在商无尘杯上碰了一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商无尘笑着将酒一饮而尽:“潇洒!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明辉当头,两人突然沉默下来,背靠着一起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夏辰轻啜了一口酒:“无尘,谢谢你。”细想来若非有他陪着。她真不知道自己如何独自穿越那道具山捱得到青州,又如何面对外祖母一家惨死的事。
“辰儿若想谢我,就让我一直陪着你吧?”
“为什么想陪着我?”
商无尘叹道:“我的人生已迷失方向,陪着你总有些事情可以做,再说我现在已没有朋友。”
“贺无意不是么?”
“他是我的兄弟。”
夏辰轻笑道:“你还真贪心!那陌儿呢?”
“她只是个贪玩儿的孩子。”
夏辰轻轻摇头:“你不了解她,她若真是个贪玩儿的孩子,能在海崚王身边隐藏那么久?”
“就算你说得对吧!但我和你之间的所有回忆于我都有很大影响,就如今日,我会永远记得,而我不希望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你……”
“你怕我死了?你这么不相信我么?”
商无尘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咳,不是不信,而是……与其有那么一天,不同和你同生共死。”
夏辰没想到商无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油然升起一丝心疼。此时的她最能明白害怕失去的感觉,他们都经不起再失去身边的人了。“放心吧,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死!”
“以后可以叫无尘不再叫我商公子么?”
“好!”
篝火成灰,两人没有在此留宿,连夜往郡城方向走去。商无尘坚持他来赶车。夏辰便在马车中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她掀开车窗帘推开窗,一股清冷的风吹扑面吹来,眼望出一片枯枝败叶。“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凉秋!”她心中暗暗慨叹着关上窗。
整理一下头发带上帽子推开车门:“无尘。你到车里歇一会儿暖暖身子吧。”
商无尘被寒风吹得面色发白但精神却不错,微笑着停下车:“我拿这驴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夏辰听了这话大笑起来:“想不到,想不到无尘公子竟然……哈哈。”
商无尘也跟着笑道:“是啊,竟然被一头驴难倒了。”这时一阵风吹过,商无尘的笑容僵在脸上:“辰儿,你的头发!”
夏辰了然道:“又变回白色了?”
“嗯。”
“没关系。大云国的人就算知道我的相貌特征,这会儿也应该没人会顾得上抓我了。”
商无尘摇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你真的不在意么?”
夏辰淡淡一笑:“这两年多我也看习惯了,没什么!”
“我也看得习惯了。”商无尘微微一笑。
到了宁德县终于买到一匹马,虽然不是什么好马但也算不容易了。
夏辰打趣道:“想不到一打仗这马的身价暴涨啊!换作平时这马不过十两银子,咱们花了一百两还搭了头驴。”
商无尘一挑眉:“我一点也不心疼银子,倒有几分舍不得那头驴。”
“噗!看不出你还挺有幽默感呢,早知如此我就不买这马了。”
这日晌午两人到了青州郡城,夏辰惊讶地望着戒备森严的城头:“这不都是大云的士兵么?”
商无尘也有些纳闷儿:“是啊,难道玄军没攻占郡城就撤走了?”
夏辰看了眼紧闭的城门:“看样子我们要进城还有些难度啊。”当她再次抬眼望向城楼,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探身向下张望,她连忙摇手高喊:“青竹师兄!”
青竹循声望来:“城下何人?”
夏辰掀开面纱:“我是辰儿啊。”
青竹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城楼上,不一会儿城门被打开,他骑着一匹马迎过来:“辰儿,这几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听说……走!先进城再说。”
青竹把夏辰二人带到郡府,示意左右退下。“辰儿,听说你被朝廷通缉,我一直暗中打听,知道你去了玄国才放下心。你怎么又回来了!”
夏辰叹道:“我早该回来!”
青竹一怔:“你去过赵家村了?”
“嗯!青竹师兄,请你告诉我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青竹叹道:“这一年来边关就不太平,玄国和大云之间总有磨擦。三个月前玄皇派了两名使臣来,不知他们向皇上说了什么,皇上调走了大批驻军不说,还下令留守的将士除非要他的圣旨,不然任何人不得离开守城。”
夏辰点点头:“然后呢?”
“大约一个月前吧,玄国统帅吴术率领二十万大军攻打北燕关,薛大将军带部下退守太州,岳少将军坚守了三昼夜终于寡不敌众失了关城。”
夏辰忙问:“那岳少将军情况如何?”
青竹眉皱得更深:“听说他对手下的将士下令,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也要誓死保卫关城,而他……做到了!”
夏辰震惊地看着青竹:“你是说岳大哥他,战死了?”
青竹眼圈泛红:“是!岳少将军不愧是忠勇之后,听说玄军想活捉他。”说到这儿哽咽了两声:“他军一个人就杀了上百名敌军,最后……最后身中数刀……”
青竹说到这儿已泣不成声,夏辰也不禁泪水潸然。
商无尘拍拍她的肩头,问青竹:“玄军现往何处?这青州郡又怎会安然无恙呢?”
青竹拭去泪水:“玄军已直奔太州而云,至于青州……只有一队为数不多的精骑来过,但不知为何很快便撤走了!”
“为数不多的精锐?”商无尘更加疑惑,从这一路所见的情形他一直以为来的是大批玄军,并且是那种毫无军纪可言形同匪徒的杂牌新兵。
青竹点了下头:“没错,我还记得那队精骑的旗号是个‘葛’字!”
夏辰闻言从悲伤中惊醒过来:“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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