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愣了一下,不由的有些想笑,随即想到,不愧是苏家,不愧是嵊州首富,真是个有生意头脑的。连府中的一个小姐,在这种情况下,不想着如何赶紧脱身,反倒是和他谈起了条件。
还说的,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冠冕堂皇。知恩不报,小人行径,这算是将他一军,还是威胁?嘲讽?
男子此时倒是不急着离去了,嘴角勾起点淡淡的笑:“小姐是怎么判断出,我不是小人的?”
“不是判断,只是感觉。”苏沫这么一恍惚的功夫,突然想起来过往的事情来。
上一世,她刚成亲没几天,慕容寒就特别忙过一阵子,听说是要对付什么人,还是要抓什么人。苏沫是后宅夫人,慕容寒外面的事情,自然是管不着也不能打听的,只是隐约的听说了一些,貌似就提到过三清山这个地方。
刚才在外面开始还气势汹汹叫嚣着要进来抓人的那群人,在听到自己名头后,马上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虽然自己家有钱,但毕竟不是当权者,能让人这么忌惮的,最有可能的,他们是嘉恩候府的人。
嘉恩候府和苏家的婚事正在传言正盛的时候,嘉恩候府的下人自然不会傻到冒犯府中的小姐,不管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这事情一旦出去了,比如要倒霉。
而在苏沫心中,对慕容寒的憎恶是无法言喻的,敌人的敌人虽然未必是朋友,但坏人要对付的,总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好人。
“你出场的方式虽然有些小人,但给我的感觉,倒并非轻薄之徒。”苏沫自然道:“既非小人,就是君子,君子报恩,理所应当。”
男子失笑:“小姐所言极是,但不知,小姐想让我如何报答?”
“现在我还没想好。”苏沫道:“只是先说一声,日后若有机会,帮我些忙就好了。”
男子皱了皱眉:“小姐知道我是谁?”
苏沫这话说的,叫人不得不多想。不过男子说完之后,自己皱了皱眉,觉得也不太可能。他不是本地人,又是隐藏身份过来的,苏沫这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知道他是谁的。
而且,若说苏沫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该是眼下这个表情。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苏沫淡淡一笑:“我说的是,日后有机会,若是没有机会,那自然就算了。”
“这生意岂不是十有九亏?”男子想了想:“知恩图报人之常情,但是很抱歉,在下现在无法向小姐表明身份。待日后,日后我身上的事情了结,再去向小姐酬谢。”
“无缘便罢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苏沫一笑:“天黑不送。”
不送,便是送客了。虽然刚才更亲密的接触也有过,但是这半夜三更的,这么待着可不是个事儿。时间若是长了,翠枫她们也会起疑心进来看看的。
男子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苏沫,说声告辞。到了岸边,手臂在岸上一撑,哗啦一声掠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他未来嵊州的时候,便听人说过苏家。那时候总觉得生意家族不过尔尔,总归是投机取巧,坑蒙拐骗之流罢了。可如今见了苏沫,却是让他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一个女孩子家都能如此镇定冷静,而且还不忘为自己谋利益。却又不执着于利益,这便是一般的男子,也做不到。只是刚才水雾中惊鸿一瞥,似乎脸上有些什么斑点,果然人无完人,有些可惜。
听到水声,翠枫在外面问了声:“小姐,您好了么?”
“恩,进来吧。”苏沫看了看浓重的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颜色,放松了一下,缓缓地往岸边游去。
本来除了和静安大师商量要事之外,苏沫也有着要避一避的意思,倒不是为了清静什么的,而是要给别人一个她一路退让,王惠步步紧逼的假象。她现在势单力薄,能多得到些别人的同情,这是很重要的。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大宅门里勾心斗角难以想象,每一步路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别看王惠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似乎趾高气扬,可那些姨娘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势不如人所以见面先赔笑,说话软三分,一旦风向变了,她们也会比谁都更能敏锐的察觉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紧随其上,落井下石。
一个人在苏晟面前说王惠不好,可能没什么影响。可十个人在他面前说王惠不好,时日久了,可就真的越看越不好了。
只是,她也万万没想到,这么一趟三清山之行,会遇见如此刺激的事情。
苏沫一边想着,一边让翠枫翠秀两人进来伺候着更衣梳发,她还从来没有试过一个别院只有自己一个人呢,没有可以管着自己的人,这当家作主的感觉竟然意外的好。
一夜无话,第二日,便是嘉恩候和苏辛定亲的日子,相对于苏府的热闹喜庆,三清山苏家别院里,简直冷清的可怕。
苏沫的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花树,春天到了,开了一树粉色的花,花香浓郁却不刺鼻。
据说,这花瓣可以解除疲劳,凝神静气,此时几个小厮正一人腰上绑了个篓子,坐在树杈上摘花瓣。苏沫要多摘点,晒干了做个枕头,还孝心大发的,要给王惠和苏晟都做个枕头。
虽然这次的事情一结束,王惠应该就能看穿她的险恶用心,知道她的一切和善都是伪装了。但那也不碍事,王惠觉得她真也好,假也好,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苏晟觉得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女儿。
翠枫翠秀两个丫头正在合绣一个枕套的,昨天在寺外等着苏沫的时候,两个小丫头也不知怎么想的,跑去给她求了个姻缘签。
这不求不知道,一求不得了,竟然是个姻缘上上签,据解签的师父说,女施主红鸾星动,绝佳良缘,就在今岁。
两个小丫头本来还在因为苏沫没能嫁入嘉恩候府而有些郁闷,被这一说,顿时所有不高兴都烟消云散。嫁入嘉恩候府再好,那毕竟是做妾,如今老天有了指使,还有更好的良缘等着苏沫,可不是可喜可贺。
于是,两个闲着没事的小丫头一大早开始给苏沫绣枕套,小小的一个枕套,要在正面绣一个桃花朵朵开,反面绣一个鸳鸯戏水并蒂莲,简直是拦也拦不住,让苏沫哭笑不得。
苏沫一直在别院里住了三天,算着差不多苏辛回门的酒宴也办完了,王惠一定忍不住要出手了,这才命人备车往回赶。
该来的终究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苏府里,热闹喧哗的仪式已经结束了,一切渐渐归于平静。王惠虽然一万个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进嘉恩候府,可事已至此,总不能哭丧着脸,因此旁人看着,也都是神采飞扬,笑容满面的。因此便有些人难免有些议论,苏沫这一场突忽其来的病,说不定另有原因也未知。
虽说病来如山倒,但又哪里会那么突然,不早不晚,就在这时候,简直像是特意给苏辛挪出位置来一样。
王惠虽然心中有苦,但这苦没处说也没人信,被人听见,只会以为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会有半点好处。
苏辛的婚事告一段落,正如苏沫想的那样,王惠开始想主意了。
苏辛的婚事办的还算是体面,嫁妆也算是能见人,定亲那天,来给苏辛添妆的小姐太太们见了一屋子一屋子的嫁妆,也都着实的夸赞了一番。
苏辛的嫁妆虽然看起来不多,但都是实在的值钱的东西。
金盛王朝女子的嫁妆,一般由几个部分组成。真金白银,珠宝首饰,家具摆件,庄园铺位,绫罗绸缎,仆从下人。
当然这也分三六九等,要看着自家的经济条件来,普通人家自不必说,达官贵人,富豪商家对这特别重视,若是嫁妆少了聘礼少了,那都是要被取笑的。
苏辛就是说属于无数眼睛看着,嘴巴盯着的,只要是她的嫁妆少了一点,一天之内笑话就能传遍嵊州的上等阶层。直接影响王惠的地位名声,还有她未娶的兄长的婚事。
对苏家,倒是没有什么影响。这种事情在大宅门里并不少见,再是有万贯家财的人家,长辈疼爱的,多给点。长辈不待见的,少给点,这都很正常。除了证明王惠不受宠,倒是证明不了什么别的。
但这是王惠绝不能容许出现的情况,于是苏辛的嫁妆,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大件的东西,她都很少,比如家具,房屋庄子的地契之类。家具还有几样,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地契一件没有。黄金白银也不多,但是珠宝首饰,古董玩物什么的,却是非常的可观。让一干太太小姐看红了眼。
太太小姐们是来凑喜事热闹的,除了特意来找茬的,基本都会说话,见着苏辛嫁妆这么丰盛,自然是好一顿夸,只夸的王惠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滴着血的想哭。
那能不丰盛吗,那可是她半辈子的私房。都是精贵又精贵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