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花影扶疏,天气晴朗温和,苏沫一个斯斯文文的大家闺秀,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却也不知为何的,半点也不觉得违和。
两个小丫头只觉得冷气森森的在她身边站了半响,然后摇着头下去了。
所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这做人果然不能做坏事,不然的话,就算是过了十年二十年,也会有报应的。王慧当年恃宠而骄,使了那么多阴损手段害人,一定想不到今日会自食恶果。
苏沫装扮好了之后,便出了门,今天是个大日子,锦绣布庄开业,虽然她不能到场不能露面,但还是难免心里挂记,总想去看一看。毕竟这是她名下的第一家店,抑制不住的有些紧张而期待。
锦绣布庄处在个路口的位置,斜对角便有一家酒楼,苏沫昨天便叫人在楼上视线好的地方定了个位子,坐在上面,正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以前王慧在府里当家的时候,苏沫出门是必须经过她的同意的。现在虽然王慧还是正室夫人,但苏沫已经和她撕破脸了,除了互相找麻烦的时候,两人各不待见,自然也不会跑去和她说一声。而苏晟是忙的,不可能时时管着这些小事。
本来那天晚上有人进了苏沫的院子,苏晟一气之下,也让苏沫在院子里待着不许出来。为此王慧还高兴了半夜,前阵子她禁足,没少听下人的笑话,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苏沫了,可不是大快人心。
可惜苏沫只被关了一夜,第二日凌霄上门来哄的苏晟眉开眼笑,当下什么气都消了,虽然没说,但是心里不免的想着,还是我女儿有本事,给我找了个那么优秀的女婿。
苏晟心里舒坦了,对苏沫自然又顺眼几分,什么禁足啊风言风语啊,都像是没发生一般了。
苏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便去了定好的包厢,让上了一桌子的菜,不过并没有什么胃口,而是掀了帘子,看着楼下。
锦绣布庄一大早就开了门,不过算了时辰,如今方才正是开业,薛家不差钱不差人,派了几个懂行的伙计协助王山全,又是放炮仗又是舞狮敲鼓,好一番热闹。
因为嵊州是个商业城市,因此开张关门都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锦绣布庄的开业自然也没有什么稀奇,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翠枫和翠秀两个小丫头和苏沫不能比,她们更少见这样的场面,对于自家小姐亲自开了个店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兴奋的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会儿一左一右的趴在窗子口,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不过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失望了,翠秀溜达达的回到位子上坐着,啃一口点心,喝一口茶:“小姐啊,怎么都没有人上门的,一点儿生意也没有啊。”
“是啊。”翠枫也有点担心:“嵊州城有这么多布铺,咱们一家新店,生意能好的起来吗?好多人买东西都认老牌子的,买习惯了,就只认一家的。”
“锦绣布庄,并不是针对那些零散的顾客的。”苏沫道:“当然我们也不能把零散的客人拒之门外,但真正赚钱的并且能做出名声来的,还是面向批发商的。批发商要的是价格高低和东西好坏,是不是老牌子并不重要。”
“但这样下去,我觉得一个客人都没有啊。”翠枫道:“小姐,如果我们没有客人的话,再要不了几天的时间,织锦布庄就能缓过来了。到时候,就更没有我们容身的地方了。”
“我知道。”苏沫道:“别担心,既然我赶在这个时候,要的就是织锦布庄措手不及没有防备的这几天,自然不会坐着等时间过去。”
苏沫笑了笑,并不太在意,似乎有点胸有成竹的样子,两个小丫头见了,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只得都耐着性子的继续等。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翠秀被太阳晒得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从街头过来几个男人,晃悠晃悠的,在锦绣布庄的停下了脚步。
王山全今天一身的气派,见着有人停下,便上来搭话,也没说两句,便将人迎进了屋子。
翠秀蹭的一下子站起来,太过激动差点摔了一跤,转身过来拉着苏沫过去:“小姐小姐快看,终于有客人了。”
“开店的,自然会有客人上门,别这么大惊小怪。”苏沫笑笑,看了眼又回到位子边:“其实你们不知道罢了,前几日我就跟王山全打了招呼,让他留意这几日来嵊州的外地布上都住在什么客栈,叫什么名字。然后昨天,每人送了一份各色布匹的样品,价格,再告知了今日开张的时间。”
“那我们的底细岂不是被知道的一清二楚了。”翠枫不解道:“小姐,你就不怕那些布商里有和老爷关系好的,转手就将价格都给了老爷。”
“我们是开店的,难道连价格和货品也要遮遮掩掩的吗?”苏沫笑道:“就算是我不说,难道爹就没办法打探出来吗?倒不如索性大方点,是不是。”
“话不是这么说啊。”翠枫觉得苏沫说的似乎有道理,但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是这个道理。
“说都已经说了,难道还能再拿回来吗?”苏沫安抚道:“再说,你看不是有人上门了吗,一家新店没名没号的,若不是主动出去告诉别人,有谁会知道你的存在?”
嵊州城的布商都是周边这些县城乡下,或者是小一些的城市,这些店铺的利润有限,所以库存也有限,不可能每个品种弄个半房间放着。
因为库存少,所以进货的周期就短,而且等不得,他们来嵊州进布,吃住每一天都是钱,这倒还无碍,苏晟已经叫人去和他们接洽过了,吃住全包。可即使这样,他们也等不起。
一两天也就罢了,三五天的时间,自己的店铺可能就要缺货了,什么年代的竞争都是激烈的,自家一缺货,别家立刻就能挤进来。
也许他们跟苏家做了很长时间的生意,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供应商,但商人最重要的是赚钱,谁也不能为了维持关系而让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
这不只是一点点金钱的损失,一旦缺货市场被占,这个损失是长久的,而且,未必能够挽回的。
因此在锦绣布庄开业之后,便有昨日收到消息的布商按捺不住,陆陆续续的前来想打探打探。
这个风口浪尖上新店开业,明眼人都知道是冲着苏家来的,终于是凑巧碰上了还是就是故意敌对,这个大家不关心,布商们关心的是,东西质量怎么样,价钱怎么样,底子硬不硬,能不能一直维持下去。
如果说以前,苏沫还有些底气不足的话,在和外祖薛家联系上之后,就一点儿也不怯了。
苏沫带着两个丫鬟和乌木在茶楼里坐了一上午,看着布铺门口虽然没有门庭若市,但也陆续进去了十来个人,心情便由开始的忐忑到很是不错。还让乌木出去找了伙计,给了钱让酒店置办点好酒好菜送去,犒劳犒劳大家。
虽然自己的身份不能透露,但王山全自然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犒劳了布庄的伙计,苏沫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四人一桌叫了一桌子好菜,吃饱喝足,晃荡回府。
一路走着,翠枫突然道:“小姐,过几天就是老爷生辰了。”
“恩。”苏沫应了声:“我知道。”
这自然是不会忘得,每年府里大过的日子,也就是中秋元宵除夕,加上苏晟的生辰了。
“那小姐准备好什么给老爷的贺礼了吗?”翠枫皱着眉头:“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我差点都把这事情忘了。”
“恩,前阵子不是写了张百寿图吗,已经让人哪去装裱了,到时候送给爹。”苏沫道;“今年和往年不同,今年府里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估计无论爹还是王慧都没有这个操办的心思。”
苏恒还在衙门里住着没回来呢,虽然说是找到了靠山,似乎是好吃好喝待着了,但因为苦主还没找到,这案子也没了结,所以王慧他们是根本不可能放下心来的。
想到苦主,苏沫忍不住的想笑,算算时间,这会儿罗家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如果动作快的话,应该已经找到了该找的人,将事情说清楚了。
虽然苏沫不知道苏恒是怎么和慕容寒这一条线扯上关系的,但是若以为这就能让自己逃过一劫,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但会叫自己万劫不复,还会连累别人,扯上一堆人一起下水。
果然,回了府之后没多久,苏沫便见到了前来串门的穆寻芳。
苏晟生辰是穆寻芳接管了内宅事务来遇到的第一个重大事件,很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按着惯例是要大肆操办的,但这会儿府里不太平,苏晟精神不好身体也不好,因此她有些拿不准,便想着来和苏沫商量商量。
到底是应该比往常更大办的冲冲喜,还是低调点儿的过去,不惹是生非。
苏府里的风向早已经转了,往常可以在苏晟面前说三道四左右他决定的王慧早已经退居二线,而一贯不出声的苏沫却在短短的时间里崭露头角,成为苏府中说话举足轻重的人,这转变看似有些突然,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却已经完成。
穆寻芳给苏沫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她。
苏沫中午刚吃饱,现在倒是不饿,不过穆寻芳的手艺很好,点心好看也香甜,她收了放在一旁,道:“二姨太,这事情,你有探过爹的口风吗?”
“倒是提过一次,不过,老爷之说让我看着办。“穆寻芳道:二小姐您也知道,老爷最近的心情一贯的不好,见他淡淡的,我也不敢说太多。”
“恩,那倒是。”苏沫点了点头:“最近府里接二连三的那么多事情,今早上我出门,还看见街上新开了家布庄,你听说了咱们家的织锦布庄被人搬空了的消息吗,这个锦绣布庄在这个空档开,可不是正抢咱们家的生意,我估计爹的心情这几天不但不会好转,这会更糟。”
穆寻芳一个姨太太,是不怎么有机会出门的,织锦布庄的事情她有听说,但是一早刚开门的锦绣布铺,就不知道了。听苏沫这么一说,不由的吃了一惊,还有些庆幸自己还好今天来找了苏沫,而没去找苏晟。
这个年代的惯例是男主外女主内,苏晟虽然是说话做主的人,但内宅的事情他是并不怎么管的,主要的精力都放在生意上,这会儿生意出了问题,自然是够烦心的,要是穆寻芳再用家里的事情来烦他,只怕会更不高兴。
苏沫想了想,道:“二姨太,你若是问我的意思,我觉得还是低调些吧。这会儿就算是再热闹,爹也提不起精神。而且,苏恒还在衙门,二夫人也不会有这个心情,若是你办了,说不定她还以为你有意触她霉头……虽然大家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但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闹开。”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穆寻芳道:“那我回头就跟老爷说,今年什么也不办了,一家人吃一顿饭就行。哦,还有……每年老爷的生辰前,府里的女眷都会去庙里替老爷祈福,今年我想早一些去,大家在庙里住上一夜,祈福的时间长一些。府里最近一直出事,也该去拜一拜了。”
“恩,这也应该。”苏沫道:“说起来,咱们府里最近也是该祈福求求平安了。”
本以为以王慧现在和她们的关系,应该无论她们做什么决定都跳出来找个理由反对才是,可没想到,当穆寻芳说出这个打算的时候,她一点儿也没有反对。反倒是很赞赏的说穆寻芳思虑的很周到,最好如此。
虽然知道前天晚上苏辛来找王慧商量了一晚,想必没有什么好事,但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误打误撞的,倒是帮着坑了一回自己。
苏沫和穆寻芳聊了一阵子,又详细的商量了一下,这才送她出去。
一下午没事,到了晚上,王山全送了一份今日售出的详细清单来,他自己那么晚是不好进来找苏沫的,只是叫乌木出去了一趟,将白天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下。
苏沫看着一天的销售清单,心情更好,让乌木去告诉王山全,店里所有的小厮这个月工钱翻倍。
当天晚上,穆寻芳也将这事情跟苏晟说了下,苏晟正为生意烦的焦头烂额,自然也没有心思弄这些有的没的,于是欣然应许。至于府里女眷去烧香祈福这事情,也颇为赞赏。虽然他不是那么相信鬼神之说,但是拜一拜总不是坏事。还让穆寻芳问一问庙里的高僧,如果有必要的话,府里也该做一场法事了。
流年不利,处处不利,今年也不知道是哪里犯了太岁。
穆寻芳见自己的安排合了苏晟的意思,这才放了心,第二日便安排了女眷们去祈福的行程,而这边一定下来通知了下去,那边,王慧便叫人通知了苏辛。
按理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情和苏辛都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完全没有必要参与了。但是王慧说,以前苏辛未出阁的时候,苏晟最疼爱的就是她,如今虽然嫁了人,但嫁了人的女儿也还是女儿,不能淡薄了妇女情分。不过是出去一两日,为自己的父亲祈福,想来嘉恩候是不会介意的。
这话说的倒也无可挑剔,虽然苏沫心中隐约的觉得有些不安,但是紧接着锦绣布庄之后,上次看上的香染坊的一系列事宜也一件件跟着来了,她实在是没有太多的闲心去管这母女两个。
估计着,是苏辛知道苏晟这些日子对她们母女两个不满,想借着这个机会在苏晟面前讨好讨好吧,这也是说的过去的。
苏家每年烧香祈福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三泉山的安福寺,因为安福寺是嵊州最富生命的寺庙,没有之一。而且苏家也有宅子在安福寺附近,晚上住宿也比较方便。
安福寺为了方便香客,寺庙旁边是有专门隔出了女眷休息的地方,但是那地方毕竟有限,三五个人还可以,苏家女眷举家出动,加上丫鬟嬷嬷小厮之类,每年都得浩浩荡荡的近百人,庙里是怎么也住不下的,因此每次只有几个主子留在庙里,其他的人到了晚上则会下山住进别院。
作为苏府的二小姐,苏沫自然每年都是要去的,而且不是自己一个人,通常都会带上惯用的丫鬟小厮,零零总总的也有十来个人,今年更是还多了一个乌木。
祈福的过程没有什么意外,那是年年大家都熟悉的,到了晚间,只留下翠枫一个贴身的丫鬟,其余的人都由人领着去别院休息。
乌木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是一来庙里规矩森严,女眷休息的地方是不能留男客的,二来毕竟不是只苏沫一个人,府里小姐太太都在,人人都只留下一个贴身的丫鬟伺候,她也不好例外的。
苏沫倒是没有多想,今日一天也是累了,去穆寻芳房里看了看一切安排的妥当,也就自回屋里休息。
只是还没休息到半夜,突然听到外面一阵的喊声,朦朦胧胧的,听着似乎是有人在喊走水了。
苏沫的觉一下子惊醒了,刚坐起来,门便开了,翠枫慌慌张张从外面冲进来,拿了外袍便过来给她裹着:“小姐,小姐快起来,外面出事了。”
“我听着有人喊走水,是怎么回事。”苏沫如今也不是那娇滴滴遇事就慌的大小姐,利落的下了床披上衣服,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什么地方走了水。”
安福寺是几百年的寺庙了,管理的一向极好,这些年也没听说过走水的事情,今天怎么会这么意外。
“我也不知道,但似乎离这院子不远。”翠枫扶着苏沫出门。
走水可是大事情,特别是山上风大,只要有一点火星,不但容易着而且很难扑灭。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放火向来都是重中之重,一点儿也不敢马虎。
此时人人都得了走水的消息,院子里一片混乱,都是些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女眷,还有孩子,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哭出了声,穆寻芳也有些手脚无措。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夜色阴沉,更深露重,只能看见不远处亮着的火光和喧嚣,应该是正在扑火。
若是以前,王慧此时一定是一众女眷的主心骨,但是今天她似乎有种看热闹的心晴,一声不响的跟众人站在一起,要是仔细的看,甚至能看见她嘴角有一丝所有若无的笑意。
可不是,今年是穆寻芳接管内宅事务的第一年,结果就出了这样的岔子。可不是得叫她幸灾乐祸,也想叫旁得人看看,姨太太就是姨太太,即便是得了老爷的重视,也成不了气候,一件事情也做不成。
穆寻芳是真的有些慌了,她毕竟是第一次安排这么大的事情,如今府里所有的女眷都在,还有自己的女儿,若是有一点闪失,那可是不得了的。
苏沫皱着眉头看了一团混乱的众人,道:“二姨太,别慌,先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穆寻芳见着苏沫出来,这才觉得自己镇定了些,顿了顿,道:“好,大家都别慌,柳儿,跟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不行,二姨娘你不能走。”穆寻芳话还没说完,苏辛便道:“这次的事情是你一手安排的,你若是走了,有什么事情要决定的,大家找谁去?”
穆寻芳看了一眼王慧,虽然王慧被夺了管理内宅的权利,可她毕竟是正室夫人,是这里身份最高的,这个时候,自然是应该站出来主事的。
可是这会儿王慧就跟完全与她无关一般,不但没有接穆寻芳这话的打算,而且还往侧面转了转身。打定了主意是不会管这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