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广带着两个近侍,从勤政殿走出去,外面早已明月高悬。
两个近侍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日之内两个位高权重的常侍没了,试问宫中谁人不怕?
欧阳广扭头看了看两人,心中满意。他一面回味着这个奇怪世界的点点滴滴:地名,官位,建筑……既似曾相识,又彼此错杂,充满了混乱的感觉。另一面,因为新奇与刺激开始减退,欧阳广又有些失落与思乡起来。
“皇甫娇!”欧阳广记起白天见过的昏君的最新宠妃,顿时心猿意马起来。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去寻她。昏君的记忆中,宠妃韩凤是个有意思的人。
“皇甫娇是被逼的,我不能总是落井下石。韩凤是心甘情愿的,别冷落了她。”这毕竟是欧阳广第一次真正当皇帝,总得慢慢体会。记忆归记忆,与真正的感受毕竟不同。欧阳广尝试着从文学作品中提取经验,决心要雨露均沾,不再做个昏君。
“昏君来了。”【有凤来仪宫】内,贵妃韩凤的侍女恶狠狠地说道,不但没有丝毫敬畏,更显得轻视,根本未将大煌王朝的皇帝放在眼中。
“呃,小兰,不可无礼。他毕竟是九五之尊。”
“什么九五之尊,昏君!他根本配不上小姐您……听说他今天又抢了一个叫皇甫娇的女子进宫,又把无量宫的道长们抓了不少,真是荒唐……”韩凤的侍女都是自幼养成,随嫁入宫,散漫骄纵惯了,言语一向无忌。
韩凤一瞪眼。“不可胡说!”
紧跟着,欧阳广走进了宫室,立刻注意到周围诸人不善到眼神,只有韩凤一人温婉而笑,显得热情自然。
“这些人明明都对昏君恶意满满,他的记忆中怎么没有这种感觉?真是昏庸啊!”欧阳广立即反应过来,记忆与历史事实必然大有出入,它们都是记忆主人主观认知的产物,必然充斥着情感,偏见,与揣测。昏君失察,所以记忆与事实差距更远。
韩凤果然不愧是大家闺秀,笑颜如花,行止端庄大方,让人挑不出错来。
欧阳广一惊,以他的人生经验来说,如此精雕细琢的表现,背后多半充满着阴谋。
韩凤不知道昏君心中所想,周到地伺候欧阳广坐下,体贴地叙话,看茶,嘘寒问暖,顾盼之间,风流自露,看得欧阳广呆了。单论容貌,皇甫娇的确是万里挑一,无人能及,但眼前的韩凤目含睿智,言语清雅,气质则更胜一筹。
欧阳广一面欣赏自己的爱妃,一面揣摩对方的心意。时间不大,他被韩凤的一颦一笑迷住,心中的忌惮消散不见。
“爱妃,夜已经深了……”
韩凤站起身来,用手指挡住欧阳广的嘴唇。“陛下忘了跟臣妾的赌约了吗?”
“哦?”欧阳广急忙努力回忆。与此同时,韩凤屏退左右侍女,亲自端出一个漆金的盒子,神秘无比地走到桌案边,然后郑重其事地放下。“陛下,棋艺没有长进,可不许违背诺言哦。”
韩凤熟练地排开棋局。“陛下,上次的博弈尚无结果,咱们继续吧。”
“围棋?”欧阳广登时一个头两个大。现如今,这具俊俏威武的身躯内住着的可是一个快节奏的现代人,从未钻研过此道,虽然有些来自昏君的记忆,也不足以让他应付围棋这种东西。
欧阳广可以肯定,自己的脸色怕是不太好看。“爱妃,这个……这个……”
“怎么?陛下怯战了?”
“怯战?我……不……朕会怯战吗?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看看谁更厉害!”欧阳广话一出口,灵机一动。“不过啊,这个棋局有些没有意思,咱们不如来点新玩意。”
韩凤很了解昏君的脾气,嫣然一笑。“好啊。不过陛下,若是你的主意不好玩,那臣妾就算你这次又输了。”
韩凤虽然识礼,但在昏君面前一向磊落大方,因为她根本不怕昏君。
“放心,一定好玩!”欧阳广歪嘴一笑,心里琢磨着是玩黑白棋好,还是玩五子棋好。
“陛下,你在想什么,要不要认输?”韩凤催促。
“不认输,不认输。来,朕教你【阴阳双生黑白棋】。”
“阴阳双生?”韩凤微微皱眉。“倒有些修真的味道,不知道该怎么玩呢……”
……
“爱妃,这已经是第九次啦,你可输掉九次了。”
韩凤俏脸通红,是因为用脑过度的缘故。她可没想到昏君能想出这种黑白棋的玩法,而且……这棋法还真挺让人着迷的,更关键的是昏君竟然大杀四方,连赢了自己九局。太出乎意料了!
“哎!陛下棋艺精湛,臣妾心服口服……”
韩凤有些吃惊,今晚的昏君有点平常不同。
……
“难道他开窍了?”韩凤辗转难眠,掀开锦裘,缓慢起床,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外面的套间。几个贴身的侍女都没安睡,看见韩凤出来,急忙凑了过来。
“小姐……”
“小姐,老爷他……”
韩凤挥挥手,示意大家声音小一些。与此同时,她还慎重地看了看宫门外,只有几个勤政殿的小太监心不在焉地守在外面,呵欠连天。
“这个昏君,身边真是没人了。如果不是顶着个三仙门钦定君王的名头,让一群贵族不敢轻举妄动,这大煌王朝恐怕早就改弦易张了。”韩凤叹口气,微微有一丝惋惜,但随即冷酷下来。
“老爷那里有什么消息?”
“回禀小姐,老爷请来了一位【无垠天根宗】的外道修行者,愿意动手。”
韩凤的声音极小,微不可闻。“这是什么宗派,闻所未闻啊。”
“据说是个邪门宗派,有些来头,正因为此,他们不怕三仙门,也没有什么忌讳,什么都敢做……”
韩凤犹豫了一下。“老爷那里都准备好了?”
“回禀小姐,宫外的消息,老爷都准备好了。老爷还交代说,咱们一定要快,怕别人抢先动手。”
“还有谁敢动手?东王……?”
“是武阳候。”
“他?这么快?”韩凤心头一股复杂的感情升了起来。
龙床上,欧阳广突然睁开了眼睛,心说,果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