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错刀行 第八十三回 游关

    六月初七，时间过得真快。

    耿京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一觉，昨天比武忙了一天，晚上高兴又多喝了两杯，只到日上三竿了才起床。

    简单吃了点点心，把咕咕直叫的肚子填了点东西，不让它再叫了。

    来到后院，刚伸展了两下身子，庆柯带着铁满风进来了。想来他们已经是久等了，耿京就站着边继续伸臂扩胸做运动，边听他们两人报告。

    铁满风向他报告了几个消息：

    一是完颜亮从中都出发，走了近两个月终于到达开封府，正式迁都南京开封府。

    二是上月他派往宋朝的天申节贺使王全辱没宋廷，要求淮、汉地，并传达钦宗皇帝死讯，肆意挑衅，南伐之心暴露无疑。宋皇也才相信战争要来了，下令征召弓弩手，但军备准备依旧不积极。

    三是契丹人撒八、孛特补率领部族在西北路发动叛乱，完颜亮刚刚下令派仆散忽土、萧怀忠和萧秃剌一起去讨伐平定。

    四是山东、河北、河南等地到处是叛乱，三五十人就可以占山略水，到处在抢夺金兵囤积的物资。

    五是博州人王友直在大名府外占山为王，派人前来相约。

    六是杜奎已在单州起义，想占领单州城，派人前来相约，互为依靠。

    七是莱芜谷已经有人占山为王，聚集一千多人，首领叫义端，是个和尚。

    听到这一串一串的消息，耿京惊讶地看着铁满风，“这么多消息？还这么快？你怎么打听到的？”

    铁满风回头看了一眼庆柯，“我们早就建立了一个消息收集网，利用在全国各城镇建的客栈、酒店来收集消息，集中后请客人一站站传递。有急件令专人送达。”

    “你们就不怕被金人发现？”

    “我们都用隐形水书写在对账单背面，看见了也是一片白。”

    铁满风的回答让耿京更加惊奇，“那要大量人员了？这些人怎么养？”

    “都是为了光复中原，就靠客栈的一点收入。”

    “这样，锋儿，给踏白军增加一些开支。”

    “岳父，这样不好吧？还不如让他的那些义士加入踏白军，算是踏白军派发到各地的暗探。按二千人为限，发给军饷，有功了也可嘉奖，以后也还可以归队。可否？”

    耿京点头，“这样挺好！”

    “那他多出的部下就归我了。呵呵！”庆柯这下一举两得，帮铁满风的那些无名兄弟要得了功名，也为自己多挣了些部下。

    “多谢大人关爱！”

    “你刚才说沂山已经有人占领了？义端？”

    “对，是个游方和尚，倒也仗义，有些本领。还专门找过小辛两次，想和他探讨排兵布阵。”铁满风对义端还比较熟悉，有所了解。

    庆柯一喜，“他和小辛认识？那或许有办法。”

    耿京明白庆柯的意思，“你去把你小辛兄弟请来，我还正想找他聊聊！”

    书房里，书桌后的耿京仔细打量着站在一旁的辛弃疾。看身形是位有武艺有力量的山东大汉，可看衣着举止却又像个读书人。

    对于辛弃疾，耿京的第一印象是如意客栈门口那个莽撞的金奴，后来知道他是辛赞的孙子后就更是瞧不起，他瞧不起辛赞甘为金人奴才的行为。当年在谯县时，耿京有个打家劫舍的山寨朋友，那人被辛赞抓获。他曾经去求过辛赞放人，辛赞没同意，两人便有了过节。耿京为了救朋友，不小心和女儿走散。单身前往开封府救人，人没救成自己还受了伤，直到半年后才在辛赞的府衙把女儿找到。当时还以为是辛赞故意以寻芳为质，更是痛恨他。当然，这才有了那个阿胶的故事，也才成就了庆柯和耿寻芳这段跨越十五年的姻缘。现在想想，他该感激辛赞才是。只到庆柯、黄青松先后向他推荐辛弃疾，他也才稍稍好转了一些看法。

    “幼安，现在团练使的帽子你们给我戴上了，下一步怎么办？我想听你的看法，黄先生可是很看重你哟！”耿京决定先考考他。

    “将军！学生有些不成熟的看法，请将军指教。”辛弃疾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入手解释，“将军起兵东山，为复兴宋室天下，其志令学生敬佩。学生从小陪祖父教导，常登高远眺，指点山河，谋划高举义旗，以报靖康之耻、二帝蒙羞之辱。今有幸得跟随将军起兵抗金，以成祖父之愿，实现自己以身报国之愿。金宋交战已多年，战争主要集中在江淮一线，金人重兵布防在山东、开封、洛阳和关中。而又以开封、洛阳和关中为重，山东为轻。这也是因为中原平坦，利于骑兵作战。”

    “今将军所在之地正是金之薄弱所在，将军当联合开山赵等各路义军。完颜亮起兵南下必主攻淮西，我军可扰其后援，断其补给。将军更可在其退却之时予以打击，必可乘势下河北，席卷中原，收复燕云十六州，而成盖世之功。”

    “为何不取河南，反而要去打河北，要知道河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将军有所不知，河北燕山是中原门户，占据河北则河南、山西均不在话下。河南地势平坦，无险可守，难以稳固。若河北金兵南下，与返回金兵夹击，必将大败，刘义隆两次步伐皆败于此。”

    “恩！只是眼下当如何运作？”

    “将军现兵马刚刚整顿，将士不足，训练欠缺。眼下当扫荡沂州、莒州，招兵买马，补充物资，强壮队伍。待金兵南下，即可挥师直下莱芜、泰安。”

    “你的意见是现在先不攻占莱芜和泰安？”

    “将军不急在此一时，眼下时机还不成熟，一是我们自身兵力不强，攻下泰安，金兵主力大队南下之时，顺势就可灭了我们。二是后方不稳，蒙山势险，但人少物乏，远不如沂州、莒州地大物博。三是现金兵主力尚在泰安，后援还会陆续到来，此时正是其强大之时。有此三者，暂不可先攻莱芜、泰安。此时我军弱，当养精蓄锐，广结群雄。要使离间之计，挑拨完颜亮和完颜乌禄争斗，助宋廷败北寇。”

    “好！就依你之言，养精蓄锐！你去跟庆柯说，把他的荡天军都派出去，扫荡沂州、莒州，征兵，征粮。”

    辛弃疾站起身来，拱手答道：“得令！”直立身体后又对耿京说：“将军，有沂山为助，攻莱芜则可事半功倍。学生愿去会会义端，说服他来归顺将军。”

    “好呀！你让庆柯或者满风陪你去吧！”

    “不用，学生一个人去就是了。他们都有很多事要做！”

    看着辛弃疾离开的背影，耿京有些怀疑，他是否小看了这个书生。

    辛弃疾出来找到庆柯，把耿京的命令转告庆柯，庆柯把指令发出去。把留下的几将分派出去，去往不同的区域。特别指示各正将，不得扰民。

    初九。

    一大早，辛弃疾背上他的金错刀，骑上他的战马。从新泰东门出城，走不远就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以为是庆柯和铁满风两兄弟派来保护他的人，就故意纵马跑起来。后面的人也跟着催马追了上来，一下跑出十里地。

    在前面一栋民宅前，辛弃疾拨马向北转了过去，他的身影被房屋挡住了。后面追赶之人追到了房屋前，也拨转马头向北，却发现这是条死路。

    正在那人疑惑之时，“追我干吗？我又不是漂亮小姑娘！”辛弃疾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谁追你呀！我正好也走这条道。”他拨转马头，调皮地看着辛弃疾。

    “你？”辛弃疾一下惊呆了，随即笑着摇头，“原来我是被大姑娘追呀！”追他的竟然是那个假范如山、真范玉兰。

    一个多月前，范玉兰与铁满风分手后，把家眷们送到海州。交给香姨就想走，却被庆锐缨缠上，不让走，加上辛弃疾妻子赵雪琪即将临盆，需要人帮忙。

    直到赵雪琪生下一女儿，又听说辛弃疾、庆柯他们参加了费县耿京的义军，便想去看看义军的情况，也好回去跟爹报告。

    庆锐缨知道了，偷偷瞒着母亲，跟着范玉兰私下离开海州，在费县他们被耿寻芳留在了红玉军中。此次，范玉兰是奉命向新泰送信函，昨天晚上到的。她没有打扰辛弃疾，交割完后，一早就出城离开。

    真是有缘，正好在城门口见辛弃疾在她前面出城，便悄悄地跟了上来，想看他去干吗？不想被他识破。

    待听辛弃疾说去沂山说服义端，范玉兰心里痒痒，也就赖要跟去。

    两人并肩骑行，一路说笑向东北行进，不知不觉就到了穆陵镇。

    见到牌楼上的镇名，范玉兰笑着说，“这上面就是穆陵关呀！”

    “你也知道穆陵关？”

    “当然知道了，唱筹量沙的檀道济曾在此大败魏军。”

    “可惜了，宋文帝自毁长城呀！”

    “你来凭吊檀道济的？”

    “这穆陵关是山东南北的咽喉关卡，据此可北窥益都，南挟莒、密两州。有机会当然得来逛逛了。”

    穆陵关位于大岘山上，高七十丈，山峦起伏，长城蜿蜒，雄关屹立，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小关、大关、穆陵关，三重防线三道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辛弃疾和范玉兰牵着马，并肩而行，徒步登上穆陵关。他们沿着青砖古道，围着关上关下转了一圈。

    辛弃疾一路抚摸残垣断壁，仔细观测驻兵防守位置，检查旧城防的状况和质量。穆陵关雄关虽险，却因其位于金国腹地，早已无兵驻守。当年金兵南下，曾多次在此与宋军交战，然宋军太弱，往往不战而逃，任由金兵长驱直入直达江淮。因此金人也未对其有足够重视，辛弃疾叹息：如此兵家要地竟然无兵把守。

    范玉兰一路蹦蹦跳跳，兴高采烈，象是来观光旅游的一样。摘朵野花戴在发间，还摘了一把野花编成花环，嬉笑着戴在辛弃疾的头上，把欢笑洒在穆陵关的台阶、城墙和野草间。静静的穆陵关包容着她的任性和洒脱，放纵着她的畅快和愉悦。

    下得关来，范玉兰想起来了此行目的，问辛弃疾：“义端在哪儿？这穆陵关别说和尚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又没说义端在这儿？”

    范玉兰抱怨道：“那你跑这么远来干吗？害我颠簸了一路。”

    “我又没请你来。呵呵！你自愿的。”

    “你过分也！陪你走了一天路，不感谢人家，还挖苦我。晚上请我吃大餐。”

    辛弃疾十分大方地说：“好呀！想吃什么，随你点！”

    范玉兰这才发现，穆陵镇太小，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饭店，破破乱乱的客栈都只有一家。“今天这笔账记下，以后回济南、不，新泰，一定要吃回来。”他们只好在那家简陋的客栈将就了。

    晚上又一起古镇小道挑灯散步，登穆陵关数星星，举美酒邀明月，带着满满的幸福各自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