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名媛有妖气
翌日早起,碎金一般的阳光,洒在了眸子里。
白汐出门的很早。这几日在景德镇的生活,让她深深体会到当古董收藏者的快乐。
将千年的时光沉淀。将古老的火候,工艺,握于掌心。方寸见天地,诚如一叶落知天下秋。她喜欢这种洞察秋毫的方式。
昨儿,沈老板还约了她今天去古玩市场捡漏,白汐欣然赴约。其实,谢文湛给的本金已经用完。接下来就是利滚利。买真正上档次的古董了。
两个人走走逛逛一上午,白汐又捡到了不少好东西。并且将其中一部分,拿去大的古玩店推销。她人美,嘴甜,做起生意更是得心应手。很快把一百万的古董,利滚利推销到了一百八十万。
拿到手钱。下午就去了早些时候预定的一场拍卖会。用一百五十万,买到了一件康熙青花双耳尊。
沈老板还在旁赞叹道:“白小姐这几天真是让我长见识了。按你这个眼力劲,岂不是天下的漏,都要被你捡光了。”
白汐趁机道:“沈先生,要不然咱们再斗一斗瓷?”
&敢了。看白小姐的样子,也不会输第二次的了。”沈先生还是不答应。白汐也不丧气:“沈先生,虽然说这话有些丢脸。但我现在,不太想把钧窑碗输了。”
沈先生“嗯”了一声。道:“愿赌服输。”
她真的要哭了。愿赌服输个鬼啊。但到了晚上的时候,沈先生又把她请到家里做客。坐下以后,沈先生笑道:“白小姐想要取回钧窑碗也可以,我有一幅书画,久久不能判定真假。假如白小姐能为我释疑解难。我就把钧窑碗还给你。”
佣人很快把东西拿上来了。是沈周的二十册书画册页。白汐立即来了兴趣。
先看字体和画风,都没有错。印章也很开门。但是看到题跋。白汐却笑了:“继南弟戊岁留山堂,嘱余为作家珍笔……此二十册,余留几案间四载,辛酉岁新春……在诗酒之余,便作山石、林木、人家、行旅……弘治乙丑冬十月十九日竹庄老人沈周。”
她先问沈老板:“老板怎么看这二十册幅留山堂?”
&法是沈周的风格。沈周的楷书学柳公权,行书学黄山谷,疏瘦劲健。以“横”为例,下笔硬切,调锋之后提笔右行,收笔一律折笔并见棱角,方算一个完整的笔划。这一幅手册,行书,楷书的字都对的。所以,东西还算开门……”
&先生,我的意见有别。”白汐道:“沈周有一副《桃花书屋图》,题诗及跋语云:桃花书屋吾家宅,兄弟同居四十年。今日看花惟我在,一场春梦泪痕边……呼,亡后又三易寒暑矣。今始补题。胜感怆。乙未九日,沈周。也就是说,沈周的二弟卒于成化八年,也就是1472年。怎么会在弘治乙丑年,1505年,又冒出个弟弟,还为他做册页?”
沈老板恍然大悟,倒也大气量:“白小姐,见笑了。”于是将钧窑碗物归原主。
拿回了钧窑碗,白汐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告别了沈先生。她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文湛,下周你来的时候,我去接机。还有夏拍的东西。你不用担心。”
谢文湛看了一眼日历。15号,还有四天。却是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那好,下周一中午12点。景德镇罗家机场。”
&好的。”挂了电话,白汐把玩着今天买到手的青花瓷,寻思去御窑厂一趟。没想到青花瓷开口了:“你身上有泥土的味道……是钧窑瓷器么?”
&错。”
&不得。我见过钧窑,但是没见过像你这样不人不鬼的半仙钧窑。”
她说:“我想成为一个人。”
&你死了心吧……人要有阳气。你身上全部是阴气,而且是对人不友好的那种。”
白汐明白啊。因为明白所以更加悲催。
想不到,成为一个人这么难。她还能耗下去,但谢文湛耗不起了。他都二十八岁了。再不娶妻生子,人家会以为谢大少爱好出柜呢!
假如,连景德镇的陶瓷们都没辙让她成人。那她也就该考虑和谢文湛分手了——不成为一个人,先别说能不能相爱,她也没办法为他生儿育女呀!
隔日,她就来到了御窑厂遗址上。景德镇的古陶瓷灵气,这里最旺盛。
进门,就有一片瓷器告诉她,御窑厂博物馆里面有一块“原始青瓷”。这青瓷本身是周文王的青瓷盘的一部分。文王演周易,精通天下易学之术。青瓷也潜心修炼千年。如今已然能通晓古今。假若遇到困难,不妨找它解决问题。
青瓷很好找。因为博物馆里灵气最旺盛的就是它。白汐与它打了个招呼:“你好。”
&好。钧窑小姑娘。”
白汐一看有戏:“你能看到我的真身?”
&窑天青釉,海棠红。红还有些特殊。是被二次烧窑了吗?”
&错。”于是她表明了来意:“今天,我是来向你请教,如何才能变成一个人。”
青瓷吃了一惊,仿佛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小姑娘,你已经是半仙。为何要成人?”
&喜欢人类。”
青瓷嗤笑了一声:“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吗?”
“……有一年,皇上娶新妇。我们窑子上的人,都在赶工。有一只钧窑莲花碗,刻了一半,人们就放进去了。后来我就钻进去为它完成最后的工序……”白汐将临死之前的记忆说了一遍。但,时间太久远。她也只能记得个模糊。
&小姑娘。倘若你真是无意钻入窑子而死亡。那是断断不会化为妖的。”
&么?!”
青瓷冷笑道:“现在,我来告诉你——你的确是自己钻入了窑子里。但原因是有人,将你半成品的莲花碗,先送入了窑子。你钻进去之后,那个人就把窑口封住了。你哭,你喊,你捶打着窑壁。但是没人开窑救你……”
白汐呆立在原地,不敢置信。她一直以为,别人不知道自己在里面。但青瓷的话语,还不断地传来——“你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而死。同一夜晚,钧窑的窑厂烧出了第一批海棠红窑变。当时的窑工以为那是妖怪作祟。将瓷器给捣碎了。并且视你为不祥之人。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白汐点了点头,这些记忆,已经模糊成了尘埃。
&你五岁的时候,你父亲第一次带你去了窑厂上看烧窑。也是巧了,那天你亲眼看到的第一炉钧窑,全部有海棠红窑变。从那之后,钧窑厂的人就相信,你是海棠红妖怪的化身……对不对?”
她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啊……但她的确看过很多窑变瓷器。
&来,你越来越美丽。漂亮的不似凡人,窑口上妇孺,就说你是妖怪狐狸精……”
这个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在窑口人家里头,的确十分突出。有人说她是观音,仙女。也有人说她是狐狸精。
&到你十五岁时,天子大婚。皇后想要十几只海棠红的窑变钧窑碗。但是那一年窑厂的气候不好,雨下个不停。十窑九不成。窑厂烧不出来窑变。皇上要拿人问斩……所以有人商量将你祭窑……他们把你封死在了窑子里……你把头骨撞碎了。最后是含恨而死的。额头的血,流到了莲花碗中,成了一抹海棠红。”
她倒吸一口气,觉得青瓷也许在胡扯。但它继续道:“你的冤魂不散。本该成鬼,但是善念犹存。于是成了灵。但你打从心底是厌恶人的。所以,你永远不是谁的守护神。反而是给人招致灾难的灵。”
白汐摇了摇头,她不相信,因为她没有这些记忆。生前的往事,随着头盖骨的碎裂。一起消失了。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呐喊:它说的是真的。
&姑娘,你的阴气,克人的阳气。”
白汐不想再听下去了。一千年了,她什么都记不清了。而且,当初的窑口人家,皆为萧萧白骨。无处寻踪。现在还追究,干什么?于是打断了它的话:“我不想管什么过去了。眼下,我只是想变成人。”
&已经是半仙之躯。离灵格提升还差一步。假若你能前进这一步,到达仙位之时,便可以选择成*凡胎。但你假若无法消除死前的怨恨,那就没办法成人。还不如转世投胎。经历轮回,就有骨肉了。”
意思就是说……她心底有恨,却已经遗忘了?但遗忘了,不代表不存在了。
莲花碗记得,灵魂深处也许还在悲怆当初的熊熊炉火。
不过,她真的回忆不住了。
最后,白汐是魂不守舍回到别墅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小雨,将她的蓝色百褶裙打湿了。女仆西贝拿来毛巾来给她擦水珠,她动也不动。好像一具任人摆布的尸体那样。西贝有些不解:“白小姐,你怎么不打伞呢?”
&服。”她道。等西贝走了。就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她是窑工,对于烧窑的工程,太熟悉不过。钧窑“窑变”和外在因素息息相关。不仅是釉料的配制,十分复杂和讲究。而且天气因素,也对出窑有很大的影响。寒暑、晴雨、风向,窑口的工人,都要随机应变,才能保持烧出的是完器。
但自己死的那一年,连绵一个月的梅子雨,历年堆放的柴禾都湿了。点不起大火。是不可能烧出来窑变的啊……
原来如此,她不是莲花碗。而是窑变。是那云蒸霞蔚的海棠红。
大观间有窑变,物反常为妖。此话诚不假。
冥冥沉思了一会儿,白汐觉得折腾自己不是个事儿。还不如和谢文湛说说。过去的命再苦,再坎坷,那也只是过去而已。老天爷现在好歹赐了她一个温柔的丈夫。
于是打给了谢文湛。忙音只有一声,他就接听了。她张了张口,却是笑道:“文湛,我下辈子再嫁给你,好不好?”那边传来一声严肃的:“什么?!”
“……”
&汐,发生了什么事?!”谢文湛很不淡定了:“什么下辈子?!你怎么了?”
&好像不是正常死亡……嗳,你先冷静点。听我说完。”她躺着看天花板,将今天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道:“我真的,记不得死前的事儿了……”
那边谢文湛仿佛松了一口气,却是心疼起来:“白汐,别胡思乱想了。等我过去再说。”又看了下日历:“后天晚上我过去。”
&么,提前过来了?”
&这样,怎么让人放心。”谢文湛也颇为头疼,但也很坚决:“下个星期我也不回上海了。等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
很快,到了周末晚上。白汐早早去了候机楼接谢文湛。景德镇机场很小,候机楼也很小。零零散散坐着几十个客人接机,或者等航班。这里往返上海的班机一天也就三架。最晚的一班是八点的。除此以外,还有一天一班的美国华盛顿航班。
白汐觉得有点冷,于是裹紧了大衣。终于,上海的班机号从起飞变成了降落。
然而,先降落的是那一班华盛顿的客机。地勤人员像模像样地为刚下飞机的旅客做安检。毕竟是海归人员。最近国内反恐形势又严峻。所以检查格外仔细了点。白汐看到人们排成了长队,但是没有看到她的谢文湛。
好不容易,上海的班机也降落了。人潮一出,她立即从人群中看到了谢文湛。他还是那么高大,帅气,黑色的风衣裹着健壮的身体。
还耍酷戴着墨镜,口罩。呵呵,以为这样就认不出了么。
白汐笑了,但是尚未喊出口:“文湛!”却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喊了句:“文湛?!”然后抱住了谢文湛。她傻了,看那女人踮起脚尖,亲了谢文湛一口。还笑眯眯地道:“你怎么也来了景德镇?”
&卿?!”谢文湛也是略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回国了,过来看看沈师兄。你也是过来看沈师兄的吗?”话正说着,女人已经挽起了他的手。而谢文湛似乎不反感的样子。两个人手挽手走了一段。而且有说有笑。看起来,就是从前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白汐气炸了。她头一次,觉得,人真的很讨厌。也不管什么保安,什么地勤人员。直接走过了那一道警戒线。而谢文湛终于看到了自己:“白汐。”说着就迎了过来。她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下:“文湛,你艳福不浅啊。”
谢文湛知道她误会了:“白汐,她是我师妹。几年不见了。”
&呵,你师妹长得挺不错的啊。”
那随后而来的那女人,已经傻住了。
但是白汐走到她面前,不管谢文湛拉住的袖子:“小姐,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你不知道吗?谢文湛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你在公开场合,这么碰我的男朋友。是当我这个正牌女友,不会来接机是吗?”
小姐终于反应过来:“文湛……她是……”
&姐,文湛两个字,只有我能喊。你再喊一句,我可以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白汐冷冷道。当一千岁的老妖怪,没脾气吗?!
谢文湛也终于说话了:“白汐,卿卿刚刚从美国回来。我也没想到,会在机场遇见。你不要误会。”
她瞪了回去:“文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师妹?卿卿叫的挺亲密的呀,怎么走路还卿卿我我?”
谢文湛无语,但手一直牵着不放。
徐卿卿也开了口:“那个,他是我师兄。我们从前这样叫惯了。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话音刚落。徐卿卿的手提包着火了。她“啊!”地大叫了一声。把手提包扔了。谢文湛二话不说,脱下风衣外套把火扑灭了。但iv的手提包外壳,已经被烧的变了样。白汐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没烧徐卿卿的头发就算客气的了。
谢文湛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多说,直接拉起她的手。走到了候机楼外。收起了什么甜言蜜语,什么风度翩翩:“白汐,你别这么冲动!我和卿卿分别六年才见了面,所以才客套了几句……”
夜风瑟瑟。她的语气更瑟瑟:“文湛,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是个很谨慎的人。除了我和思思,她是第三个能碰到你的手的女人。对不起,对于这样的女人,我只能把她们当做敌人。”
谢文湛哑口无言。在她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眼神下,却是心软了。坦诚道:“白汐,也是我之前没说清楚。卿卿六年前在上海的时候,追求过我。但我没有答应。只是说做好朋友。”
白汐不敢笑,也不能笑:“你们上过床吗?你还有其余的追求者吗?”
&汐,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他忽略第二个问题。
&关系,我不介意你再去找几个。”说完,她转身而去。谢文湛追上来拦住她。她直接把他推搡开。谢文湛就牵住了她的手:“白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