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她怕什么,眼下最怕的只有这件事了。
张云坤当年爱恋陈归宁,又残忍地杀害了陈的所有家人。如今,如今她没什么家人,唯独跟梅景铉两情相悦,那么,秦禾会不会对梅景铉下毒手?!万一,万一那样的话……他们根本毫无应付的办法,连尺子都不太听她的话了……
静默片刻,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能让梅景铉牵扯到这件事中!
四十年前家破人亡的悲剧,绝对不能再重演!
不过,她也不会表现出来什么情绪。反而冷静地微笑道:“梅景铉你爱杀不杀,杀了正好,我不过是被这尺子上的交易所逼才委身于他。”又说道:“我没那个能耐逃出你的手掌心,但是,自杀之类的,还是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你说,是不是呢?”
秦禾盯着她的眸子:“那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她现在存心为梅景铉开脱,也掂量着秦禾也不敢太逼迫自己。先降低这厮的戒心,让他不能对梅景铉下手才是。
想一想,秦禾和陈归宁的仇恨,她虽然已经全部了解,但秦禾根本猜不出她知道了多少。那么,先把自己塑造的与陈归宁并不相同才好。
于是她放下了刀子,淡淡顾影自怜:“我想怎么样?我想的实在太多了,秦禾,你也看到了,梅景铄想赶我走,就甩了我一巴掌。梅景铉,也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你说,我这活得跟狗有什么区别呢?也只有你,还尊重我一句师父。”
秦禾却没想到她说这个,不过想想也是,前一世的师父陈归宁,怎么说都是个自持身份,清高自诩的绝代佳人。要说谁甩了她一巴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是个人,都不忍心对那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
于是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
&受够了!被人利用,被人埋汰……”她渐渐表现成情绪失控:“自从爷爷去世以后,这世上,就没有人在乎我,也没有人尊敬我。明明,明明我可以活的更好,我可以什么都得到……”她像是一个颓废的旅人,又望着秦禾:“张云坤,我想把我失去的那些重新找回来。你说,师父够不够这个资格?”
&然有资格。”
&好。”她走到秦禾的面前,暗暗收敛了一切仇恨。换上记忆中,陈归宁那般柔和的目光:“云坤,你来帮我实现我的梦想,我要让梅景铄为那一巴掌付出代价,我要恢复当年陈归宁一代宗师的地位。你,能做到吗?”
&父。”秦禾没有一点为难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丝柔肠:“我很高兴,你的梦想是这些。”
&禾,不,张云坤。”她又刻意加深了他的偏执认知:“师父知道,你并不坏,你给师父在南京安排的别墅,师父很喜欢。你今天在梅景铄的面前维护我,我也很感动。我们是有些误会,不过,如今师父既然原谅了你,那你慢慢解释给我听。好么?”
秦禾望着她的眼眸,这一双凝聚了山光水色的眼眸,是梦中的那个人的眼神!
这是他期盼了多年的眼神,如今鲜活地重现于世。他忽然觉得,她就是再骗自己一次下地狱也无所谓了——>
他再一次鬼迷心窍,单单她这一句“原谅”,就是他梦中期盼了多年的一句话。
对,师父复活,让师父原谅自己……然后娶师父为妻。这是他规划好的复活计划。陆修远把他的美梦给破坏了,这三十几年来,他活得犹如行尸走肉。现在,师父回来了,她望着自己,用款款的语气说原谅,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连放在口袋边缘的手都放下了,口袋里装着一把他常常用来防身的折叠刀。
小五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却是又问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师父,这尺子到底……”
&滴滴!”关键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心下一惊,单手接了电话,是梅景铉在楼下打来的。她应付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以免让秦禾看出破绽,但寥寥几句对话以后,秦禾刚才那种欣喜若狂的表情消失了,她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毕竟,秦禾也不笨。看她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大,已经生出一丝戒备心理。
她现在玩的是心理战,绝对不可以太急于求成。于是道:“我饿了,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秦禾上前走了两步,小五适当地停止了问题,又让他的戒备心放松了下来,归根到底,知道她的灵魂是陈归宁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爱情,他的劫难又回来了。只要不是共归于尽,哪怕小五要的是所有人类的命,他都给她。
所以,他靠近了小五,把她握在手掌心的刀拿了下来:“师父,下次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不使点手段,你肯听我的话吗?”她假装凄凉一笑:“毕竟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算是你,捏死我就跟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
&会的,师父,有我在没人可以欺负你。”说完,秦禾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臂,小五还没反应过来。秦禾已经一手环在了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搁在了她的后脑。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心疼之余,更多的是心满意足:“恭喜你回来。”
小五一动都不动,然而,阴尺侵染过的心脏里,各种各样的阴霾魔念又滋生了。
秦禾还真是温柔体贴的男人,如同张云坤当初那般爱着陈归宁。可她也跟陈归宁一般,心里想的,只是让他去死而已。
如果论恨,她现在最恨的就是如今无法杀了秦禾的自己。更恨的是,当初放过了秦禾的陈归宁。
小五出酒店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
刚才在电话里,她说我跟秦禾吃个散伙饭,你等一等。梅景铉就在外面等了他三个小时。
看到她回来了。梅景铉问道:“行李怎么没带下来?”看她沉默的样子,梅景铉就把她拉进了怀抱:“怎么,不高兴?”
对不住。她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你原谅,如若不然,请你忘记。
&答应了秦禾留下来,”
于是这个怀抱瞬间僵硬住了,梅景铉淡淡地问道:“为什么?”
她有准备好的说辞,用了最冷酷的语气去说:“今天你弟弟给了我一巴掌,这巴掌把我打醒了。你们梅家人,其实都是一个样——仗势欺人,要撵我走,一个设圈套,另一个呢,看着我落入圈套坐享其成。我岂不成了你们的笑柄?”
&五,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歉?一个巴掌是说句对不起就可以抵消的吗?!”
&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梅景铉跟她保证。又觉得她的表现很不对劲:“小五,刚才秦禾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是我有话要跟你说!”她冷冰冰地盯着他。借着夜幕的掩护,她可以掩藏自己的表情,把他远远的推开才是:“梅景铉,我真的受够你了!万一哪一天,你跟你弟弟一样觉得我一无是处了,会不会也把我一脚也给踢开?!”
梅景铉的目光黯淡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爱她,处处想着她,只差掏心掏肺出来证明自己的心意。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五。”梅景铉的口气也毫不客气:“你现在跟我回香港,以后不许你再来内地。”
她摇了摇头,是时候把梅景铉赶走了,毕竟她落入了秦禾的手上,秦禾杀死梅景铉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于是道:“我不走了,梅景铉,秦禾没有跟我说什么,只是,我想好了,我刚刚在北京打响了名气,转眼又要放弃这些唾手可得的名誉,跟着你这些去香港,这是何必?我是需要你养的人吗?我不可以在这里建立自己的事业吗?!”
&五,没人让你放弃名誉。”他提醒她重点:“现在是你想放弃我。”
&我想放弃你。我真的很累……求求你放手,可以吗?”
&你之前说……”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那些话那都是骗你的,你信了我还不信……”
她最后下了通牒:“梅景铉,我不想跟你拖延下去了,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
说完,她转身而去。但只走了几步,手臂就被桎梏住了,梅景铉从后面抱住了她,周身简直被怒意所笼罩:“小五。”沉重的语气里甚至带了威胁:“是谁刚才答应跟我一起去香港的?!不过过了几个小时,你就出尔反尔?!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你撒谎没撒谎的区别吗?!”
他果然还是相信她的,小五忍住了泪意:“景铉,不管我撒没撒谎,这件事我自己做得了主。”
梅景铉冷冷道:“你胡闹也要有个度,你是我的女人,是我梅景铉的女朋友,除了我,你还能跟了谁?!是不是秦禾用什么威胁你?!”
她闭上眼睛:“他没威胁我,是我主动想要离开你的……你放手,别抓着我!”
梅景铉终于松开了她的肩膀,她今天,倒是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对于她的分别,他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也不会没有下限,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她的任性。有些话,他也必须得说明白:“如果你今天不走,我不会为了你留在这里。”
她巴不得:“如果你留在这里,我反而会看不起你。”
好,她把话说的这么绝了。他也没有了再乞求她留下来的必要。归根到底,她有她的骄傲,他也有他的自尊和下限。
只是,转身而去的时候,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却拉住了他的脚步。
小五赶紧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她不该哭的。更不该在这最后关头哭的。因为梅景铉听到了她的声音,回过身,一把抱住了她。这个怀抱勒得很紧,她的哭声当中掺杂着些许的对不起。他不要她的对不起,手掌又放在了她的脑后,可是小五堪堪避开了。
他也冷静了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说发生了什么,你都相信吗?”她摇了摇头:“有些话,连上帝都不会相信。”
&帝不相信,但我相信你的话。”
听到这句,她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眼泪了。还有什么顾忌的呢?她无法再说出什么狗屁的为你好之类的,只有真相,只有真相啊……再不说真相就没机会了:“景铉……从前我一直有顾虑,可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我的名字不是孟小五……”她一字一句道:“而是陈归宁。”
听到这句话,梅景铉并不是很惊讶。他早就猜到小五的身份很不寻常,她所调查的事情,跟陈归宁当年的案子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今她说出来,许多疑问都迎刃而解了。只是:“秦禾是什么人?”
&禾是我调查的一个对象,他跟陈归宁的徒弟张云坤有关系。你知道的,当初陈归宁死于一场大火当中。秦禾的手上可能掌握了我当初死亡的一些线索。所以,我必须留下来调查清楚。”她咳嗽了几声:“必须……死也死个明白。”
梅景铉把她抱的更紧了:“不许说什么死字。”
她正色道:“景铉,有一件事我拜托你。”
&
&果我的猜测不错的话,你外婆手中的那一把阳尺……跟陈归宁的死亡也有关系。无论如何,请你必须套出你外婆的话,我的时间不多了。”
&么时间不多了?”
她自知失言,只好掩饰过去:“我调查的时间不多了……”
她苍白着脸,却是明白——如今跟秦禾坦白了身份,彼此你死我活,大概共同的死期就要到了。
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梅景铉:“所以,你现在不要阻拦我回到知芳斋,怎么做,我自己有主意。毕竟,现在跟你说话的人,不是小五,而是我陈归宁。陈归宁一旦做了什么决定,那是不可更改的。就算我爱你,也不可更改的。”
她喃喃自语道:“请你,尊重我。”
梅景铉沉默了,放走了她,简直等于间接谋杀了自己。
可是,她这么说了,他也无法不得不放了她,尽管这个决定十分十分的困难。都化作了落在了她额头上的一个吻:“我等你。”
不,她不想他等她。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