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少爷小厮们从身边进进出出,里面丝竹靡靡之音不时传来,江顺缩着脚站在门口,低垂着头不敢往里面瞅,拉住身边踮着脚尖往里面打量的江开,问道:“看到了没有?”
江开身量并不高,相对于同龄的孩子来说只能算是中等,他就是踮着脚也只隐隐能看到里面人来人往,并不能看清人影。
“这里实在看不到,不然咱们进去找吧。”江开说着,眼睛还紧紧的盯着屋里,这可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兜里没钱,身上没依仗,连进都进不去。他要是错过这一回的时机,这辈子可都未必能进去见识见识呢。
江顺伸手拉住想往里去的江开,瑟缩着开口道:“我,我出门没带钱。”
江开眼一鼓,暗暗啐了声,他怎么忘了,这个堂少爷可是个穷光蛋。
“咱们进去找人又不是去花费的,没带钱怕什么。等真的见到明王世子了,他那般尊贵的人物,难道还会让咱们给钱?”江开说着眼前发亮,对呀,他怕什么,他可是来找明王世子的,看谁敢拦他。
江顺叫了一声没叫住趾高气昂闯进去的江开,跺跺脚也忙追了过去。
“哎哎哎,叫你呢,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小厮要走旁边的角门啊。”刚走没两步,就有人出声叫住了江顺、江开两人。
江开脖子一缩,想想又不对,又抬头挺胸,斜着眼看那人,道:“凶什么凶,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告诉你,我们可是来找明王世子的,快些带路。”
江顺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笑着点头,没敢说话。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心里讥笑。但到底不敢小瞧,生怕他们真的是来找明王世子那个小霸王的,他要是拦着不让他们去,到时候明王世子闹腾起来。砸了这余音阁都有可能。
“你们是明王府的人?以前怎么没见过?”那人怀疑的打量两人,按说来这里的公子老爷们,常带在身边的小厮下人他们也都是有个面熟的,眼前这两人可是陌生的很。
“我们不是明王府的,我们是江府的。”江顺解释道。
看着那人恍然的眼神。江开恨铁不成钢的扯了扯江顺的衣角,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被揭穿了底细江开虽然有些害怕,不过还是虚张声势道:“世子爷可是约了我们来回话的,你要是耽误了事,到时候我可是会如实禀报世子爷的,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被吓的面皮一紧,忙道:“请两位小哥稍等,这边去问问,一会儿就来回话。”说着喊了个丫鬟过来将江开跟江顺带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了茶喝点心。他则匆匆去了二楼。
等坐下,江开秉着声音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小丫鬟笑着应是,却不走远,在不远处站定的,距离不远不近,他们有什么需要的,叫一声小丫鬟就能过来。
身边没有外人,江开这才长舒口气,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道:“哎哟喂。堂少爷,你刚刚可是吓死我了,怎么能说实话呢?得亏你没说是大小姐让我们来找世子爷的,不然旁人听到了得怎么想大小姐?这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顺刚刚被他扯了一下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这会儿听他一解释豁然开朗,有些担忧的道:“不会真的给阿藜惹上麻烦吧。”
江开见他竟比自己还要胆小,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他是小厮又怎么样?不还是比从乡下来的堂少爷懂的多。
“你放心,刚刚我及时拦住了你。好在你只说是江府,又没有提到大小姐的名字,想来那些人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知道咱们是哪个江府。”江开喝着茶水吃着点心,惬意的说道。
余音阁并不只是个乐坊,里面的茶水点心都是样样拔尖的,这也是收钱贵的其中一个缘由。
一口气连喝了三杯茶水,江开拿着茶壶倒,怎么也倒不出茶水,忍不住念叨着:“用这么小一个壶能装多少水?这余音阁就是烧钱。”说着扬手正要叫小丫鬟过来再上壶茶水,就看到刚跟他们说话的那人在楼梯上,对着一个涂脂抹粉、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说着什么,手还远远的指了一下他们这个方向。
江开嘴里塞了慢慢的点心说不了话,只得猛拍江顺,指着这边说不出话。
余音阁的柳妈妈扭着腰肢,甩着帕子一边跟旁边路过的人笑着打招呼,路线却直直的往江顺两人所在的角落奔了过来。
江顺把自己面前握了半天都没喝的茶水塞给江开,让他借着茶水将嘴里的点心咽下。
江开也知道江顺没见过市面,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些人打交道,要是真的把大小姐给卖了,回去江管事还不得剥了他的皮的。于是也不讲究,就着茶水将点心死命的往下咽,脖子抻的老长。
“柳妈妈好。”江开抹了把嘴边的点心沫子,甜甜喊道。
柳妈妈看了他一眼,捂着嘴笑道:“哟,看这嘴甜的。听说你们找世子爷,是约定好了的?”
“是是,通州宅子的江府,世子爷是知道的。”江开低头哈腰的道。
柳妈妈笑脸一收,脸一板道:“当着老娘的面还敢撒谎?是当我余音阁好欺负的吗?”说着高声喊道:“来人,将这两个满嘴胡诌的小子给我打出去。还有这些点心茶水钱,给我要回来,一个子都不能给我少喽。”
门口两个粗壮的护卫听到声音往这边走来,捋了袖子就要动手。
江开见他们动真格的,忙喊道:“真的,是真的,我们真的认识世子爷。”
“嗬,这满京城认识世子爷的多了去了,可不见得世子爷谁都认识。老娘刚刚进去问过了,世子爷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通州的江府。这样贸贸然的创了进去,要不是清芳姑娘替老娘求情,说不得就扰了世子爷听琴的雅兴。”柳妈妈想到就生气。忍不住骂了声晦气,甩甩手懒得再看到江开两个,让人把他们赶出去。
江开他们被推搡着,眼看情形不对。忙高声喊道:“柳妈妈,柳妈妈,他,他真的认识世子爷,你不信就带他过去。世子爷一见他就明白了。”
江顺被扯了扯,眼看怀里的东西还没送出去,也急了起来,好几天了他们都没见到世子爷的面,眼看着顺天府就要开堂了,到时候要是真的拿不出证据,那阿藜可就要被人冠上罪名了。
“我认识世子爷,他也认识我的,劳烦刘妈妈跟世子爷说一声,是从江鲤村来的江顺。”江顺也扯开了嗓子喊道。好不容易江开打听到今儿余音阁的清芳姑娘今儿现以。明王世子跟几个公侯家的公子约了一起来听琴,他们可能还找不到门路见世子。要是再见不到,下一次可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样的机缘了。
两人知道不能这样被赶出去,都拼死了挣扎,声音动静闹的大,引起了大堂人的注意,就连二楼都有人从厢房中探出头来。
闲吟阁里伸出一个头打量了一会儿,匆匆缩回去,进去在周晏耳边小声禀报了一番,周晏一怔。拍了拍桌子,嚷道:“呀,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快去把人给拦住。”说着忙站起身。随从松木早已经跑下楼了。
周晏出了闲吟阁就见到下面柳妈妈正谄媚的对着松木笑,连连说着“误会误会”,让人将两个年轻人放开,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其中一个像是江藜身边的堂哥。另一个倒是陌生。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松木带着两人上楼,进了旁边的一个厢房。周晏进门问道。
刚刚在下面叫的挺欢的江开,这会儿讷讷说不出话来,这可是明王世子啊,要是一句话说不对惹了他不开心,那可就见不着明儿的太阳了。
倒是江顺跟周晏见过,又见他很热心的帮忙,还救了江藜一命,态度倒是坦然多了,行了礼之后,从怀里拿出来一沓纸,道:“这是当初在通州,阿藜让记下来的,都是宅子里的那些下人都在哪里做过事,或是有什么亲朋在那里做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阿藜说我们也看不明白,就让我送来给世子爷。”
松木结果纸张,递给周晏。
宅子里的下人能知道什么?要是马管事还活着,把他抓过来,一番严刑逼供,保准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周晏本没有把这些纸放在心上,随手翻了翻,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神情也一变再变,翻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家大小姐,可真是个妙人。”他这两天断掉的线索,因为这些事儿,倒是都脸上了。
“你回去告诉你们大小姐,她的官司已经不足为虑了。这两天京城得有其他的热闹事情了。”周晏笑道。
江顺不关心京城的热闹事,只要江藜平安无事就好了,听了这话也跟着开心起来。
江府里,江藜怏怏的半躺在躺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半晌翻一页,说她在看书吧,目光也落在书上,可是你仔细看却发现她眼前一片茫然,明显人是在发呆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江春走错了两针,有些烦躁的丢下手里的针线,忍不住嘟哝道:“也不知道这世子爷靠不靠谱,这么些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管有没有找到法子帮你洗清罪名,多少也带个话来嘛。他们的府邸尊贵,咱们进不去,可以让个婆子进来跟咱们说一声嘛。莫不是他都没放在心上,那天的话都是骗咱们的?”
江藜被她的说话声惊醒,想了想道:“应该不是吧,世子看着像是个一言九鼎的。上回外面不是在传么,世子爷抓了反贼回来,圣上嘉赏他,让他在吏部领了官职,怕是日常公务繁忙,这才没空来知会咱们一声。再说了,这事本也跟他没多少关系,咱们还是静静等着江喜管事那边的回信吧。”
想着江藜说的,靠人不如靠己的话,第二天找了那些记载着宅子下人过往的纸张就给了江喜,让他按照上面的东西来追查,看能不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可惜江家在京城的底子太薄,江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查出通州宅子里的下人,基本上都是出自有三户人家的,那三户人家其中有两户去年被抄了家,下人被转卖,然后他们巧合的竟都被赏赐给了江藜。
江春却是不信这话的,自个忙让人来传话也成啊,都这几天了,阿藜的伤都快好了,还没消息传来。要不是江喜什么都查不出来,她才不指望这什么世子爷呢。
“小姐,饭菜奴婢拿回来了。”采音提着食盒进来,后面跟着的采绿有些面色不对,见江藜看过来,忙对她示意了一下左右。
“茉莉、麦冬,你们两个先下去吃饭,等会儿跟采音、采绿她们换着来伺候。”江藜对屋里的茉莉她们吩咐道,两人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江藜这才对采音道:“你去廊下煎药,看着些不要让旁人靠近屋子。”
采音应了一声。
采绿这才过来低声道:“大小姐让奴婢去打听的王李氏的针线师傅,奴婢今儿总算是从后院管着浣洗的妈妈那里听到点儿消息。那王李氏是老爷出门访友后带回来的,当时只说是王李氏在路上遇到了坏人,刚好老爷路过,就顺手给救了。王李氏家里遭了难,一家老少都不在了,夫家人说她是天煞孤星,霸占了亡夫留给她的家财,她无法只好来京城投靠表姐,想让表姐资助她回江南去。谁知道来了京城才知道表姐一家一年前也搬离京城,她举目无亲,又身无分文,老爷心善,就留了她在府里住下。这位王李氏,人长得漂亮,礼仪规矩也好,话不多却是个热心的,家里哪个丫鬟有事她都伸手,她针线活儿又鲜活,丫鬟们没事都喜欢往她旁边凑,请教针线。有时候老爷也会过问她在江府住的是否习惯,安慰她几句。”
“本来王李氏是打算做些针线卖,好挣些路费让她回到江南,结果没多久就传来消息,她家里人惹上了官司,爹娘惨死,弟弟远走他乡,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她伤心之下,一个寡妇在外面生活又艰难,本来是想找个绣娘的活计好养活自己,谁知道,谁知道。”采绿羞红了脸,动了动嘴,怎么也说不出那话。
江藜夹菜的手顿住,疑惑的问道:“谁知道什么?”
“谁知道有天晚上巡夜的下人在树林里发现了老爷跟王李氏!”采绿臊红了脸,捂着滚烫的脸不敢看江藜她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