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长安城。
坐上皇位的李渊,宣国号为唐,定都长安。
一时之间,英雄枭雄齐现,三教九流汇聚,人心惶惶的长安城,终于摆脱了战乱,恢复了安居乐业,百废俱兴的景象。
在长安城西南的和平坊,对着城墙的一溜住宅,统统被一户人家给包了下来,打通了后院,开了一家“杏林馆”。
这杏林馆,既不卖药,也不治病,专接私家定制的宴席。
杏林馆也不怕没生意做,因为他们在刚开业的时候,在西门市场,接连派送了三天的祛湿羹。但凡喝过祛湿羹的人,没有不夸赞的,都说喝了杏林馆的祛湿羹,整个夏天都能过得舒舒坦坦的。
那些开药铺开医馆的,也有有心来挑衅打擂台的,不过都败北而去。
一来,杏林馆的招牌菜不是大众消费价格,一般能上门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二来,杏林馆的饭菜,不外卖,不打包,只有茶,没有酒,还得提前半个月下订,来几个人,多大年纪,都问的仔仔细细,记下来,到了吃饭那天,厨子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最主要的还是,杏林馆根本就不存在跟药铺医馆抢客源的事,那些好事者慢慢也就不了了之。
杏林馆,本来图的就不是热闹。
杏林馆的规矩,也改了好几次。
一开始,是每天都营业,后来太忙,就改成每十天歇一天,再后来,怕厨子累病了,就改成只接午餐,再后来,因着经常有官贵人家会带女眷出来吃饭,就在每十天剩下的九天里,又拨出最后一天,只接待女客。
可是,说来也怪,杏林馆的规矩越改,客源就越是稳定,尤其是那些夫人们、千金小姐们,都以吃到杏林馆的私家菜为荣,聚会的时候,聊的话题也最多。
夏去秋来冬将至,一晃,杏林馆也开了半年了。
九月十九的这一天,恰逢杏林馆休息。
天色刚蒙蒙亮,门前的巷道空空荡荡,安安静静。杏林馆的侧门开了,走出来三个背着背篓的人,他们很快就来到延平门,随着人流出了城,直奔终南山而去。
当他们走到“龙涎池”时,三人停了下来,过去洗了把脸,喝了几口水,在山石底下坐下来,从背篓里拿出尚温热的饭团,边吃边聊。
“锦儿,”其中一个人说道:“如今到山上来采药采摘野菜的人,越来越多。咱们还是快去快回,最好能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去,我怕张婶一个人会忙不过来。”
打扮成采药人的锦儿,一边咬着饭团,一边说:“好,咱们就去太平峰,把去年种下的药草采摘了,就行,应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我还要赶回去吃张婶给我做的长寿面呢。”
这个锦儿,正是章锦婳。三年过去了,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今天为了方便,特地着了男装,打扮成采药人,前去太平峰采药。
杏林馆的招牌菜之一祛湿羹里的所用的食材,就是章锦婳在太平峰小木屋背后种下的。
三年前,她过完生日不久,师父元炫道长归来,她用刻苦的学习成绩加上眼泪,软磨硬泡,求了师父把她送到师祖孙圣手那里去学医术,一学就是三年。
她牢记着自己对瑜兄说过的话,要做一个为世人祛除病痛的杏林圣手。
这三年里,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汗水,跟着师祖识药辨药制药,苦记各种医理药理,跟师祖学呼吸导引术,练五禽戏。
师祖对章锦婳的学习能力是赞不绝口,比他的几个徒弟来,这个女娃儿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只可惜一个女孩子,没法在乱世中行医,更不可能在盛世中行医。
师祖思来想去,就教会了章锦婳以膳食为药来调理身体。
跟师祖在一起的三年的最后三个月,是章锦婳的出师下山考试期。
章锦婳每天早上起来,只能隔着门,跟师父打声招呼,就要根据师父的情况,做出当天的饭食,这其中若有其他师兄弟身体不适,章锦婳也要及时做出相应的饮食,师兄弟吃下之后三个时辰,再由师祖亲自验证。
除了做膳食,还要出门去,随机给路上遇见的病人或者伤员,治愈病痛,这才是最考验人的。
终南山的猎户、山民不多,但是几年的战争,导致山上的流民渐增,大家宁可面对毒虫野兽,也不愿意去面对刀林箭雨。
师祖带着章锦婳,出去一天,救治七八个误食有毒野菜、被毒虫所伤的各种病患是常事。
好在章锦婳顺利的通过了所有的考验,她甚至还救治过一个摔断腿的猎户,并趁机跟师祖学了断骨续骨之术。
总之,可以毕业下山的章锦婳,就是十项全能满分通过。
下山前,师祖问章锦婳,出山之后想做什么。
章锦婳为了守住和周子瑜的约定,就跟师祖提出,要在长安城住下,带着张婶去开个小饭馆,等师父师叔们回到终南山,再做打算。
从李渊起兵到定都大兴,又改大兴为长安之后,百姓开始归田耕种,进城做工、贩卖,此时进长安城定居,确实是上上之策。
师祖考虑再三,觉得一个女孩子,就是因为抛头露面的不方便,才不能行医,若是开个小饭馆,人多眼杂,还是不安全。又不愿白白浪费章锦婳的绝世天赋,一咬牙,掏出几份屋契,就是如今杏林馆所在之地的屋契,交待章锦婳,只说房子是租来的,又给指派了四个懂医会武的师兄弟跟着章锦婳一起下山,这才放心。
不做还不知道,章锦婳进了长安城,张罗杏林馆,才知道,开个杏林馆,光是会做膳食还不行。不开杏林馆她还不知道,原来做饭一级好吃的张婶,做买卖当掌柜的,也是一把好手。那些免费派送羹汤的营销手段,那些专接私家膳食的饥饿销售手段,都是张婶笑眯眯想出来的。
最奇怪的是,那些巡城的士兵,对杏林馆的地头,格外的开恩,不但不来骚扰,还主动给他们清场,不让流浪汉乞讨者过去。
忙着融入社会的章锦婳,根本就没来得及细想这些缘由。
她以为,天下从此就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