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人是奉命前来考察石楼山道观的(石楼山就是今天的楼观台)。
工部员外郎于大人,掌管的是土木建造修缮,这是个肥缺,经其手的钱财不计其数。虽然只是个六品官,所负责的工程,却足以让他在这小小县城趾高气扬的进进出出。
去楼观台的山路只有一条,于大人又有道人同行,周子瑜他们怎么走都避不开这些人,还不如同行,顺便探询一下于大人此行的目的。
二月初的秦岭,寒风料峭。
山路崎岖,山顶还有积雪未化。
章锦婳最喜欢走这山路,不肯骑马,徒步上山。
她对楼观台明虚道观早有耳闻,师祖冬天在太白山居住的时候,也会走去明虚观,听道人讲道德经,与道人一起练习导引术或者养生拳法。
不过,师祖从来不提自己是孙圣手,那些道人也只以为师祖就是普通的山民。
章锦婳也曾问过师祖,为何不带自己去楼观台道观,是不是明虚观不许女孩子进去?
师祖摇摇头,笑叹:“并不是戴着道冠拿本道德经就是方外之人,锦儿,你还是做世外仙人吧,无忧无虑。医术也好,心术也好,染着利益就无法得道。”
周子瑜骑着马,和于大人并排在前面走着,有意无意的问几句:“此时节尚寒,于大人就不辞辛苦的到这偏远之地来,真是劳苦了。”
于大人还谦虚:“哪里哪里,皇命必为,何来劳苦之说。”
周子瑜故作吃惊的问:“皇命?”
于大人勉强做出平静的样子:“皇上有命,要将楼观台这一片大兴土木,建造道观,讲经台。”
终南山的道观佛寺极多,一间屋子就可以是一座寺庙一座道观,不过道人们之间甚少往来,毕竟道人也好出家人也好,都是凡胎肉身,都有七情六欲,即便是出了家也有自己的原则,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以,周子瑜在终南山修道两年,也不认识明虚观的道人。
不过,周子瑜跟玉清师叔去投奔李渊的时候,也听说过,明虚观的道人有在民间屡造谶言,为李渊造势。
周子瑜笑道:“明虚观在这一带极有名望,听说民间求男求女求平安,都来这里烧香,甚是灵验。”
于大人不免得意:“等修建好了之后,会更有名。听说到时候要请王远知先生来主持道观。”
周子瑜惊问:“王远知先生在洛阳,年岁已高,明虚观竟然请得到,真是极大幸事!”
章锦婳远远的跟在众人身后,罗怀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周子瑜和于大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对于皇上要大兴土木盖道观,她倒是十分支持,毕竟,战乱的时候,那些逃难逃荒的人,总有个遮风避雨的去处,不至于在荒郊野外被豺狼虫豹夺去了性命。
一路走走歇歇,走了两个时辰,才终于上到了明虚观。
章锦婳站在明虚观前的空地上举目四望,之间山峰起伏层层叠叠,比起太平峰,又是另外一番开阔的境界。
她迎风嗅了嗅,仿佛嗅到了很特别的气味,转头问那几个道士:“请问道长,这附近可有上百年的大树?”
其中一位叫做青牛的小道人回答她:“就在这里往北走,十里之内,有两棵柏树,都是两人合抱粗,还有几株檀树,也是一人多抱粗。”
章锦婳面露喜色,向道人谢过,又转向周子瑜:“我想去看看。”
周子瑜向于大人告辞:“于大人,周某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于大人满脸笑容:“周公子,回见。”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于大人就换了极亲密的口气同周子瑜打招呼了。
周子瑜和章锦婳走出去一里多地,看到后面没有动静了,这才问:“锦儿,你知道师祖在这附近?”
章锦婳摇摇头:“不知道啊,但是,这里有树王的话,就能找到师祖的踪迹。”她笑一笑又道:“就算没找到师祖,找到了树王,等见到师祖的时候,师祖也会夸赞我的。”
“树王这么厉害?”
“是啊,师祖找的药材,树王、草王、花王,都必须要找到。若是每座山头的树王找不到,那些药材也就起不到更大的作用了。”
“啊,我明白了,这就像我们打仗一样,兵士必须找到将帅,才有主心骨。”
“是的,许多人生病,吃过一剂药,好了,下次再生病,又去找同样的药材,却吃不好,就是因为,开药方的人,就是药方的将帅。”
“锦儿,你若是不说,我还以为那些太医们就是多背医书多跟前辈学习治病经验而已。”
章锦婳吃吃的笑:“瑜兄,你就会哄我高兴,我觉得,兵书和医书有个共同之处,都是要有将帅和主心骨,要不然,再好的药材也发挥不了药性。”
周子瑜哈哈笑:“锦儿,你若是去打仗,也会是个了不起的将军。”
章锦婳想起来就好笑:“瑜兄,我若是去打仗,肯定会输,骑马都会晕,如果我打仗能打赢了,敌方肯定不是被我杀死的是笑死的。”
罗怀和罗九罗十跟在后面,也哈哈笑。
走了一段,路越来越不好走,周子瑜让罗怀他们牵着马等在山路上,自己带了章锦婳继续往前走。
等他俩走到悬崖边,才发现,那个小道人说得还真是很精确,从明虚观到悬崖边,的确只有九里多路。
周子瑜让章锦婳停住脚步,自己俯下身子,一手抓紧地上凸起的石头,探头向下看。
那棵两人合抱粗的柏树,就长在峭壁上的石缝里。
周子瑜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小刀,伸手在柏树的枝头削了一块树皮,转身递给章锦婳。
章锦婳接过树皮,挡在鼻子底下嗅:“瑜兄,这是柏树王!”
她兴奋的双手合十,闭目祈祷:“树王,我想取一些枝干和树根做药引,请您大发慈悲,和我一起做杏林圣手,为人除去病苦。”
“瑜兄,我还要采树根,还有最挨近树干的那根树枝。”
“好,锦儿,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
这种事情,自然是他来做。
周子瑜观察仔细了,先伸出一只脚踩在柏树头上,用力踩了踩,非常牢固。这才放心的又放下另一只脚,用力踩踩,树干一动也不动。
周子瑜冲着章锦婳笑一笑:“锦儿,我马上就上来。”
章锦婳有点担心,竹青竹风去太平峰上采松针的时候,腰上还会系根绳子,瑜兄这样徒手下去,行不行啊?
她的念头一落,就听到噗通一声,再看悬崖边,周子瑜的人影,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