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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轻轻一哂,当年的他能平安顺遂的走出长安城,多亏了冷临江不计后果的相助。乐笔趣 m.lebiqu.com
想到此节,他在车厢里沉沉发问:“孟岁隔他们快到了吧?”
金玉是赶车的老手,马车飞驰却丝毫不见颠簸,他轻挥了下马鞭,低声道:“今日晨起刚收到的飞奴传书,他们离京城还有五日的路程。”
韩长暮点点头,松弛的靠在车壁上,闭目想着今日永安帝的一番言语,不觉心神疲惫。
他这个在京质子,既要适时的体现出对永安帝的恭敬,又要恰当的表现出韩王府的势力,更要显露出他身为韩王世子的担当,如此才能可进可退,实在是殚精竭虑。
出了太极宫,韩长暮没有回内卫司衙署,而是一路去了西市,今日何振福在瑟瑟楼挖法器,这是一件大事,兴许还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
马车飞快的驶进朱雀大街的中间,却突然停了下来。
韩长暮重重一晃,睁开了眼,懒洋洋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金玉坐在车辕上,挺直了脊背探头望去,半晌才转头道:“世子,前头打起来了。”
韩长暮撩开车帘一看,不远处一群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不断地有哭喊叫骂和争吵声传来。
而再远的地方,有五六名万年县的衙役握着刀赶了过来,他放下车帘,低声道:“走吧。”
金玉诶了一声,扬鞭策马,绕过起了冲突的那群人,向前赶去。
“哥,哥,我哥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刚走出没多远,外头却传来声嘶力竭的姑娘的哭喊声,那声音又尖又利凄惨无比,直冲云霄,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韩长暮顿时直起身子,挑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低声喝道:“停一下。”
只见万年县的衙役们推着个消瘦男子往外走,打扮是近日长安城中最为常见的落魄举子的打扮,半旧的靛蓝夹衣被绳子捆的皱皱巴巴的,捆在身后的双手上沾了点鲜红的血。
男子很年轻,嘴被堵的严严实实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却镇定安静,还频频回首,示意跟在身后的姑娘赶紧离开。
韩长暮望向男子的身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哭花了脸,不停的伸手去抓男子的衣裳,却被衙役推开,她的嗓子都哭哑了,哑声喊着冤枉。
再后面就是个身形微胖的男子趴在地上,一把匕首刺破了锦衣华服扎在背上,刀身整个没入那人的身躯,没有大量的鲜血流出来,只是露在外头的刀柄上溅了几滴血。
那刀柄十分华丽,鎏金的柄上镶嵌了红蓝二色的宝石,阳光撒在上面,琉璃光滑绚烂夺目。
男子一动不动的趴着,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不醒,万年县的衙役就近拆了个门板过来,抬着男子走了。
爱看热闹的人跟着衙役们走了,不爱看热闹的则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姑娘站在街头,哭的抽抽搭搭的,脏兮兮的手抹着眼睛,风掀起乱蓬蓬的碎发,越发的可怜凄清。
她看着衙役远去,伸手抹干净满脸泪水,重重跺了下脚,提着裙子就追了过去。
韩长暮微微眯了下眼睛,把方才面圣时穿的绯袍脱了下来,换上车上备用的寻常青袍,又将能表明身份的鱼袋塞进袖中,跳下马车对金玉吩咐道:“我自行去瑟瑟楼,你让刘氏去万年县打探一下,莫要泄露了身份。”
金玉应了一声,利落的调转马头往永昌坊赶去。
韩长暮远远的望了姑娘一眼,才背负着手,径直往西市去了。
刚走了几步,韩长暮就遇见了个熟人,正是那口不能言的赶车小子,仍旧是那副黢黑的模样,抱着鞭子坐在车辕上,等着生意上门。
韩长暮走到他跟前,笑了笑:“雇一日。”
赶车小子瞥了韩长暮一眼,把头一撇,连看都不肯看韩长暮一眼。
韩长暮笑的愈发开怀,转了个方向,走到赶车小子面前:“雇一日。”说着,他掏出二两碎银子,搁在车辕上。
赶车小子的眼睛顿时亮了亮,抬眼又见韩长暮那张脸,他的神情一暗,撇了下嘴,忍了又忍,忍住了没有伸手拿银子。
韩长暮笑了,又掏了五两碎银子搁在车辕上,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就跑过去好几个人。
“走走,杀人了,县令要升堂了。”
“走,去万年县看热闹去啊。”
赶车小子也来了兴致,想去看热闹,却又舍不得这即将到手的七两银子。
韩长暮顿时改了主意,弯唇一笑:“去万年县,这银子是车费。”
赶车小子瞪了韩长暮一眼,还是抵挡不住银子和热闹的诱惑,把银子塞进怀里,鞭子敲了下车辕。
韩长暮笑了笑,上车安坐。
简陋的车厢里收拾的很干净,极薄的车壁挡不住半点嘈杂的声音,但韩长暮却觉得很安心,靠在车壁上,晃晃悠悠的往万年县衙署去了。
衙署外已经围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衙署大门围的水泄不通,连衙署外头的树上,都蹲满了人,树枝不堪重负,被压得颤颤巍巍的。
衙役提刀而立,把看热闹的百姓们挡在二门外头。
无法进入公堂一探究竟,围观的众人纷纷寻找更有利的地理位置,个个踮着脚尖儿伸长了脖子。
韩长暮和赶车小二自然也进不了公堂,他环顾了左右一圈儿,树上已经蹲满了,但墙头上还空着,便笑问了一句:“小哥,想不想看的更清楚?”
赶车小子连连点头。
当然想了,长安城乃天子脚下,有金吾卫,京兆府,万年县和长安县的衙役没日没夜的巡街,别说是当街杀人了,就算是暗地里杀人,也是甚少发生的。
这样千载难逢的热闹,看不清楚,岂不是可惜了。
韩长暮笑了笑,揪住赶车小子的衣领子,先把他抛上了墙头,然后自己翻身也跃了上去。
刚在墙头上趴好,便听见衙役大喊了一声:“诶,那墙头不能趴啊。”
韩长暮一拍赶车小子的后脑勺,两个人齐齐低下身子,埋着头,以为衙役看不见他们,其实半截发髻赫然在墙头上摇摇晃晃的。
衙役也权当自己眼瞎看不见,装模作样的高喝了几声,也就走开了。
二人这才探出头来,果然站得高视野开阔,看的也就格外清楚,公堂上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公堂两侧齐齐整整的站了两排衙役,地上门板上趴着那个矮胖男子,旁边却站着另一个男子。
万年县县令姓郑彬远已经坐在了堂上,他年过四十,下颌蓄了乌黑的短须,一双绿豆眼微微有些浑浊,像是没睡醒一般,迷迷蒙蒙的。
韩长暮知道万年县县令郑彬远。
此人在万年县上做了近十五年的县令,屁股坐的又沉又稳,十五年没挪过地方,他都没有心急过,也正因此,他虽然只是个微末的县令,但在京城官场里却是声名远播,被封了个“坐坑”的名号。
他趴在墙头上,看到郑彬远拍了一下惊堂木,外头围观的百姓都吓了一跳,而站在堂上的男子,身子却连晃都没晃一下,看来是真的心里没鬼。
“啪”的一声,郑彬远威严开口:“下站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男子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晚生张岩,敦煌人士,乃是永安十四年的举人,依律见官不跪。”
说着,他上前递了关凭路引过去。
郑彬远仔细看下来,那关凭路引上写的清楚,这张岩是敦煌人士,兄妹二人一同进京,一路上的查验手续完备,没有半点不妥。
他也没什么可怀疑的,这些日子长安城十分热闹,一波一波的举人都进了京,一棍子打下去,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是举人,还有一个是监生。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将关凭路引还给了张岩,继续道:“张岩,你可认识你身边之人。”
话音方落,趴在门板上的那个男子,像是配合郑彬远的话一样,呻吟着哼哼了一声,矮胖的身子扭了扭。
趴在墙头上的韩长暮皱了下眉,他以为这人死了,原来还活着,匕首全扎进去了,竟然还能活着。
张岩鄙夷的望了门板上的男子一眼,嫌弃道:“认得,他自称是万府的大管事,对晚生妹子纠缠不休。”
韩长暮愣住了,万府的大管事,不是那个吴管家吗,不是早就被他打死了吗,这个管事,是新提拔上来的吧,难不成也是个欺男霸女的混账东西?
还未等韩长暮想明白,郑彬远就朝着门板上的男子开了口:“你说你是万府的大管事,有何证明吗?”
那男子咳咳咳的咳嗽了几声,听起来虚弱不堪,颤巍巍的解下腰间的牌子,递给了衙役:“小人,小人是万府大管事万友忠,这是,这是小人的腰牌,大人,一看便知。”
这把声音听着是底气不足,虚弱无力的样子,可韩长暮却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他在墙头上动了动,正要翻身下来,却看到个姑娘如一阵风般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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