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干什么?”朱兴宗尖声喝道。人虽小,胆却大,冲在最前,小手一挥,激愤异常。师父已经遭此人暗算,师兄们也都神志不清。这一切都拜福总管所赐。朱兴宗小圆眼快要冒出火来,若是身有武功,恐早就扑出拼命。
福总管看到朱兴宗瞪视自己,没来由心中一震,竟有点不敢逼视的感觉。“干什么,杀几个贱奴而已!不知死活的南蛮子。”语罢,手中折扇已经扫向朱兴宗。
小雨小雪见状不禁大惊,忙松开运功中的莫声谷。挥剑扑向福总管。小雨和小雪虽为武当弟子,但即身为女子且是莫声谷女儿,娇生惯养,习武大打折扣。此时和福总管比起来,那是小道见了大仙,和尚见了如来,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扑上去也不过早点送死而已。
明知救人难为,还是要救的,谁让朱兴宗是这么可爱的弟弟。
谁都料定朱兴宗必死在折扇下,小雨小雪也难活命。福总管是这么想,大头鬼孟良,恶丐薛莱倜,赌棍马天华也都这么想。即使是朱兴宗和小雨小雪也都没奢望能逃出魔掌。所以,福总管一直保留着笑容,不急不慢挥扇斩下。大头鬼和恶丐却是纵身扑向神志不清的众武当弟子。赌棍马天花却是一直冷眼看着,没有什么动作。
福总管的扇子,不是一般的扇,福总管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所以,在福总管营造的气势下,朱兴宗整个身子动弹不得,只能待以毙命。小雨和小雪的攻击却是根本难以靠近福总管三尺。
但是,今天福总管的扇子突然变化了,是异变!
就在铁扇靠近朱兴宗头顶的刹那,铁扇突然固定在空中。准确说是被冰冻在空中,瞬间结冰的那种。冰花都能看见,晶莹剔亮,一直往铁扇上方蔓延。然后福总管看到自己的右手开始僵硬,然后右手臂也开始结冰。
还没感到恐惧和害怕,福总管感觉到了自己整个身体开始硬化,心脏也开始冰冻,接着呼吸也停止了。在最后的一眼里,福总管看到漫天飘舞的雪花。福总管想说这雪花很美,不过不应出现在六月,但是来不及了,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扑通一声,福总管跌倒在地,死了!
天是下起雪来了,这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
漫天的雪花,犹如舞动的精灵,出现在六月的武当山中!
大头鬼孟良和恶丐薛莱倜本想执行福总管的命令,去杀武当弟子的,但是他们心中害怕。福总管有丞相护着,功夫又好,当然不怕武当弟子报复,但是他们怕,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护身符。所以他们的行动有点不情愿,不情愿的动作自然就慢了半拍。这半拍的差别让他们看到了福总管的死,也看到了空中飘荡的雪花。孟良和薛莱倜惊呆了,没有受到冰冻,也成了冰雕。
朱兴宗和小雨小雪的感受却是大同小异,就在雪花开始飘落的瞬间,他们好像感觉到一种温暖,一种被母亲呵护的感觉。朱兴宗的身子突然能动了,退到了范德华等人身边。小雨小雪莫名其妙放下攻击福总管的长剑,也退回到莫声谷身边。三人也惊疑地望着空中落下的雪花,对福总管的死又喜又惊。
在这雪花落下的刹那,唯一能动作的人,便是赌棍马天花。
马天花,是个赌棍,这点从外号上可以看得出来,从行为上也得到了孟良和薛莱倜的验证。但是,马天花武功的高低,好像欺瞒了所有的人。因为,马天花对天气异变反应的速度大大超出估计。
当雪花开始降落,马天花动了。如同疾风,迅速往林边掠去。那种速度,让福总管或是多不脱看见,都会惊掉大牙。即使莫声谷见了,也得自叹不如。
马天花速度很快,但还没快过声速。因为一个声音传来,马天花的速度就降为零了。
“你还想逃走么?站住吧!赌神!”这是从空气中挤出来的声音。看不到说话人,只能闻其声。也许是山谷之精灵所言,也许是山神的语言。
马天花听到声音,已经知道自己难以逃走。赌徒都很精明,但要想当好一名赌徒,首要的条件就是要有自知之明。有自知之明的人才晓得何时该出手,何时该收手。马天花是赌神,所以他更有自知之明。
赌神,江湖中传闻生平未曾一输的赌道奇人。名不祥,人不祥,武功来历更不祥。
想不到赌棍马天花就是赌神!大头鬼这么想,薛莱倜也这么想。朱兴宗和小雨小雪却是完全没感觉,有感觉的只是对声音的来源好奇。
马天花突然向山洞方向拜去,双手合十,双膝下跪地上,口中敬语道:“天花拜见真人!”
众人朝门洞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白道袍的中年人翩然从空而降,几若仙人!雪花中,更衬托出此人超凡脱俗,道骨仙胎。眉宇间是清幽的深邃,形态间是自然的灵动。从没人有如此融化于自然中,也没人能从不知多高的空中自然落降。
“师祖!”小雨小雪惊呼道。
就在小雨小雪惊呼的同时,朱兴宗发出一声鬼嚎:“鬼啊!”双手紧捂双眼,不敢观望。因为朱兴宗发现,这个道人正是在古洞中所发现的死人。死人复活,非鬼莫属!
小雨小雪那里顾得朱兴宗的怪叫,看到此道人出现,立即扑了上去。扑通两声,跪倒在道人身前。
“师祖,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小雨急道。
“师祖,还有我们的师兄们!他们都是被这些坏人害的,不要放过他们!”小雪言道。
此道人非是他人,正是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张真人。张三丰自从四十岁始,便创出太极剑法和太极拳,从此无敌天下,名列天下三大宗师之首。二十年前闭关不再见客,想不到张三丰的闭关之所竟然就是在古洞中。
“你们起来吧,你们应该是声谷的女儿吧。放心,一切都有我做主。”张三丰和蔼道。双手微动,小雨和小雪已经被扶起地面。
朱兴宗慢慢把手指缝张大,眼睛从缝隙里偷偷观望张三丰。心中不住嘀咕,这下完了,死定啦,想起怀中还藏着的那几根长长胡须,更是心中惊惧不安。
张三丰却是并无理会朱兴宗,移动脚步,飘然间已经到了范德华等众晕倒在地的华山弟子旁边。眉头微皱,口中喝道:“解药!”
还呆立在旁边的孟良和薛莱倜身子猛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急道:“我们身上没有!真人乞罪!”
孟良和薛莱倜也算行走江湖多年,虽不曾见过张三丰本人,但从别人的描绘中,也晓得张三丰大概容貌。张三丰就是武林中的神,对于神的崇拜和敬畏,是每一个人的天性。张三丰虽已近八十高龄,仍是四十岁的模样,与传说中极为相似。再加上刚才马天花那句真人称呼,二人很快就联想到此人就是武林第一人张三丰。舍却其人,谁又能令天地变色六月飞雪?舍却其人,谁又能有此威势?
也许,以前若能碰上张三丰,将是一生引以为傲的事情。但是,如此情况下,乃一生的最大的不幸。孟良和薛莱倜纵然是狠角色,在张三丰面前,也是戴罪的羔羊!放弃抵抗,乞求赎罪,是唯一的选择。
马天花闻言却是赶紧从地上站起,从腰间抓出一瓶紫色药瓶,赶紧走到张三丰面前,把药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张三丰看到自己徒弟徒孙伤得伤,晕倒的晕倒,心有不悦,冷哼一声,接过药瓶,再也不看马天花一眼。
马天花见张三丰面色不善,立即走到旁边,面向张三丰又跪了下来。那模样要多凄惶就有多凄惶,要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刚才还凶神恶煞般三个人,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成了赎罪的信徒。
朱兴宗看得大是兴奋,对张三丰的崇拜瞬间提到云之顶端。张三丰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像是巍峨高山,像是碧海蓝天,更像不可超越的神邸。高山仰止,莫可止绝!忘记了还怕张三丰责骂,小步往张三丰面前跑去,口中道:“师祖,让我来给师兄喂药。”
张三丰言道:“不要过来!”右手一抖,药瓶飘往空中,外瓶很快碎裂。里面的药丸却如同有了思想和翅膀,在空中飞舞不止。
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这是什么功夫?
飞舞的药丸很快就变成粉末状,渐而化为数束白气,在空中旋动。白气突然往下面移动,径直钻入昏迷中的华山弟子鼻中,消失不见。
如斯神技,世所罕见。
天空中的飘下的雪花已经渐下渐微,终却停止。
张三丰解毒完毕,走向莫声谷。双掌抵在莫声谷后心,数道真气透体而入。真气在莫声谷体内迅速流走,把受伤淤结的经脉通道顺畅,将异外的真气驯化归顺转化为莫声谷的真气。
只是片刻间,莫声谷吐出一口黑血,双目睁开,身体伤势却是已经好上大半。“师父!徒儿无能,给你蒙羞。”莫声谷痛声道。
“不能怪你!多不脱乃蒙古血鹰门不世高手,你能与之打成平手,已经是你资质所能达到的极限。想当年血鹰门出了四个豪杰,赤老温,博尔术,木华黎,博尔忽。此四人深得血鹰门真传,伴随在铁木真左右,四处征伐天下,立下赫赫战功,被誉为四杰,天下无人不晓。血鹰门百年历史发展,多不脱出此大门,成就自是不能常人论之。”
“再说,那个福总管深藏不露,还有赌神隐藏其中,你想不受伤也难。也怪为师,恰逢行功紧要关头,不能及时下来。否则,你大可免却此番受苦。只要以后潜心修道,功力增进乃自然之事。”张三丰向来对这个小徒弟偏爱有加,不愿莫声谷心有郁结,这才开解道。
其实,张三丰这几天正达到天人通玄之际,行功正值紧要关头。先是被朱兴宗错打错着一番打扰,行功出了意外。当时,朱兴宗对张三丰的胡须颇多折磨,又拉又扯。张三丰修道向来不注重衣着,但对悠长的胡须却是甚为重视,一向爱之傲之。也许是天意,正当张三丰行功欲达飞升之境,抛却所有烦忧,忘却生死肉体,向传说中的仙境进军时,朱兴宗动了他那块最珍贵的奶酪。张三丰不由分心,终于功亏一篑,不但飞升不成还弄得经脉错乱。也多亏朱兴宗的打扰,张三丰从死寂的运功中醒来,察觉到洞外门口莫声谷等人的状况。平复扰乱的经脉,这才及时救下众徒子徒孙。
张三丰看莫声谷无碍,放下心中大石,走向马天花。“马天花,你还记得当年的誓言么?”
马天花闻言,面如死灰,颤声道:“真人,我也是迫于无奈,才来到此地。我是被逼的。”
张三丰厉声道:“理由?”
马天花急忙辩解道:“三十年前,自从真人饶我一命,我就下决心弃恶从善,解散手中二十八家赌坊。我和家人隐居集庆,以享天伦。不料想,当今宰相伯颜搜刮颇众,还想让钱滚钱,找人胁迫我家人,逼我出山为他开赌坊。我也是无奈之中,才再度出山。真人法眼明鉴,我实在没有为恶之念。”
张三丰眼光射向孟良和薛莱倜,言道:“他说得话,是否属实!”
薛莱倜道:“他的小儿子确实留在相府,不过,对于他赌神的身份,我是不知晓的。”
孟良道:“他确实有个儿子在相府。”
张三丰沉吟道:“算你是被迫的,今天再饶你一次。日后我再发现你从赌害人,决不再心慈口软。你先把这次行动目的交待一下,丞相伯颜又是何许人,为何命你们来此?”
马天花见张三丰饶过自己,喜道:“敢问真人,此处是否是传说中的天仙洞,传说中的丘处机登道升仙处?”
张三丰沉吟道:“此处是天仙府不假,既然你们能找寻至此,也没有隐藏必要。不过,丘处机是否在此得道,我不得而知。据我观测,他应该曾在此修行。这跟你们的行动有何关系?”
马天花道“缘由是这样的。当年丘处机曾北上拜见成吉思汗,看到到蒙古大军威容,有感蒙古的强大,曾私下跟成吉思汗说出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天仙府。据丘处机言,天仙府隐藏着天地玄机,影响着天下气势。具体如何,后人不得而知。但是,后来以丘处机为首的全真教拒绝与南宋和金国合作,而支持蒙古却是不争的事实。更后来,忽必烈建立元朝,奉全真教为国教,天下道士也跟着兴盛一世。直至几十年前佛教再度兴盛,全真教被朝廷所灭,道教才声势衰降。有人推测,是皇帝担心全真教把天仙府的秘密泄漏出去,以至影响统治,再加上民间起义时有发生,这才把全真教灭掉。”
“伯颜是蒙古贵族,先前因拥立文宗皇帝时立有大功,后来当今顺帝继位,逐渐得到大权升任右丞相。五年前,左丞相撒敦病故,伯颜独揽朝政。伯颜欺皇帝年幼,在朝野中排除异己,专权朝野。顺帝宠信伯颜,伯颜日渐骄横,甚至敢自造圣旨,擅杀大臣。天下什么事都要禀告伯颜,天下贡赋不是运往皇宫而是运往伯颜家里。当今天下,已经是人人知晓伯颜,而不知皇帝。皇帝年龄渐长,开始防备伯颜,暗里准备向伯颜动手。伯颜大怒,欲另立皇帝,或是自己当皇帝。这些都是人人尽知的事情。”
“伯颜不知从那里听到天仙府的事情,这才命我们秘密来天仙府打探情况。因为此洞地处鸣翠峰,我们不欲惊动武当弟子,这才偷偷摸摸进行。不料想,还是被莫大侠发现,死活不让我们进洞,这才起了纷争。”
马天花一口气讲完,基本上交代了前因后果。
这时莫声谷语道:“师父在此静修,当然不能让你们进去骚扰!”
张三丰却是叹道:“想不到伯颜如此可恶,天下恐怕就此多事矣!”语气苍凉,有说不出的悲天悯人之味道。
正在这时,远处有一红色焰火升起,在空中游荡,风吹不散。
马天花道:“这是伯颜的人,供我们联系之用。”
张三丰道:“那你就把他引来这里好了。”
马天花急忙从怀里掏出一细桶状物,用火石点燃,一道黄色烟花冲天而起。正是回应信号。
这时范德华,柳毅之等武当弟子都清醒过来,看到张三丰,再听闻莫声谷口叫师父,都慌忙跪倒一地,口呼师祖。
“起来吧,都先打坐一会,好回复功力。”张三丰吩咐道。眼睛却是盯着那红色火焰处,等着伯颜爪牙到来。
小雨和小雪都在为众武当弟子察看伤势。朱兴宗眼睛却是盯着张三丰,心里在默默念叨。张三丰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灵性和不凡气势,这些深深印在朱兴宗心中。
很快,一个人影掠出山林,出现在众人面前。来人乍看到这么多人,不禁呆住,止步不前。
马天花却是喜道:“小雷子,怎么是你?”
小雷子是马天花的徒弟,外人却是不晓得的。小雷子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在众目睽睽下,走到马天花身边,说道:“师父,我已经救出师弟了。你大可不必听命于伯颜狗贼,现在伯颜已经垮台了!”
“什么?”马天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交加。
张三丰问道:“你说伯颜垮台了,是真是假?”
小雷子刚来此处,最留意的人就是张三丰,觉得此人大不简单。此刻被张三丰注视,竟有一种不敢迎视的感觉,忙回道:“是真的,伯颜已经失势。还是被他亲侄儿脱脱所算计落败的。”
张三丰道:“好了,马天花你带着你徒儿走吧。这个孩子灵性不错,你不要误导了他。”
马天花忙道:“是,真人!”拉起小雷子,迅速往远方掠去。两人声影很快消失在林边。
这时,孟良和薛莱倜忙问道:“真人,我们两个是否也可以走了。”
张三丰笑道:“想得倒好。你们两个练就一身邪功,浑身透着邪味,想必杀人不少,作恶也不少,还想全身而退,难矣!”
孟良和薛莱倜闻言相顾失色。
张三丰手指浮动,已经在二人背上游走一遍。口中道:“这身邪功,不要也罢!”
一阵骨骼声响,孟良和薛莱倜功力算是废了。
“走吧,少了功夫,多了条命。你们已经赚多了,自此隐姓埋名,省得仇家以后报复。”张三丰说完,再也不看二人,移步往朱兴宗走去。
孟良和薛莱倜搀扶着,眼中射出狠毒的光芒,狠狠看了一眼武当弟子,蹒跚着离开。
“那两个人,一看就知不是好人,师祖为何还要留他们呢?你看他们那眼神,难保以后不来报复。”朱兴宗问道。
张三丰语道:“生命总是宝贵的,我没有削夺他们的权利。多给他们一次机会也好。”
朱兴宗口中道:“哦!”算是听懂人语。身子却往旁边闪去,不敢靠近张三丰。
张三丰见状,笑道:“你个臭小子,先把我的胡须还我。还想跑?”
朱兴宗有点不好意思,左手挠着头,右手从怀中掏出一绺长胡须,递了出去。
正在这时,一声巨响轰然响起。早先朱兴宗等人弄不开的洞口巨石轰然飞离洞口。只见一头火红色的怪兽,站立洞口,发出红光的眼睛狠毒地望着众人。
惊呼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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