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第三章：当时只道是寻常

    从西南之地到中原，路途遥远，就算是快马，也需要二十来日，足以见得当年江岸文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和过去一刀两断。

    其实有时候，置身于江湖可能并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义气。当年也正是这种义气，让唐义龙选择留下来帮助吴老爷子支撑门派，也让他和江岸文--原本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结局却截然不同，不得不让人觉得惋惜。

    不过倒也正是借了这次机会，让几乎从懂事起就一直呆在在闲云庄的江离和灵修得以忙里偷闲、走马观花地赏了一遍沿途风景。真是可谓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啊。两个小孩不由得连连惊叹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

    尤其是江离，二十岁的人了仍旧是小孩心性，看见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就忍不住贪玩，想要偷懒，借口身体不适非要多在那里休息两天。这让沉默寡言的阿成十分无奈，却又懒得和他争辩——虽然江家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可是他却一直恪守自己的本分，对待江家人十分地恭敬和谦卑，哪怕是对比他小十来岁的江离也不例外，一切惟命是从。他就是这个脾性，所以一路上对于江离的懒散也是只有叹气而又不敢训斥。

    好在稍微懂事一点的大师兄灵修还能稍微收敛一下江离的玩心，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江离那叫一个了解，经常能够识破他偷奸耍滑的诡计，催促他赶路。不过也不能完全指望他，好多时候他对江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自己也想玩。

    说话间三人离开闲云庄已有五天，而脚下站的，已经是陕西地界。

    这一日，天色还不是太晚。

    他们骑马经过一个小村子，江离惊喜地发现这个小村子竟然有一家外表看来还算可以的客栈，想想前面又不知道是多辽阔的秦岭山地，万一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可就悲催了。本来他们为了节省时间，就都是走的小路，沿途草比人旺，人烟稀少。前两晚，他们因为急着赶路而错过了客栈，不得不在简陋的农家借宿，在马棚里将就了两晚。

    “阿成叔，不然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歇脚吧，我们已经睡了两天马棚了，你闻闻，我身上尽是一股马尿味，错过这家，说不定我们又得睡马棚了，我可不干！”江离开始嚷嚷。

    阿成一看也没有什么更好地选择了，只是觉得还这么亮的天色，不用来赶路是可惜了。于是把马交给小二，三人走了进去，胡乱地叫了些东西来吃。

    连日来的旅途劳顿已经让江离从开始的新鲜激动，恨不得一日看尽繁华变成了现在这般仿佛瘫痪的形象-——看见什么都想去靠着。

    “阿成叔，大师兄，不然我们今晚先好好睡个懒觉，明天中午再缓缓地吃一个饭，这样明天下午才有力气赶路嘛！这个安排好吧？”江离一动不动地瘫倒在床上，嘴上还不忘怂恿阿成和灵修。

    “好你个头啊，你知道我是急性子，你要住你就住在这里好了，我可不想跟你在这荒郊野外瞎磨蹭。这样吧，不然我和阿成叔两个人上路，早早解决完仇家再回来找你，怎么样？不过……”灵修说着，又阴险地笑了一下，“还记得我们前天讲的志怪故事吗，就是怕，这荒山野外的人少妖精多，到时候，别被妖怪抓了你去！”

    “别别，明天走的时候一定叫上我，你知道我最怕妖怪的！比起妖精，我还是宁愿娶个丑八怪。”江离说着扯过被子把脸遮了起来。

    阿成看见平时在江岸文面前沉默恭顺的灵修在说教江离的时候竟然这么口齿伶俐，还有江离的表情从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瞬间变为“什么都听你的”，不禁觉得搞笑--本来是三人有命在身去替世交报仇。但是现在倒弄得像恶毒爹爹逼一个玩心未尽的小孩去娶亲而且还是娶一个丑八怪一样——所以这个小孩一路上拖拖沓沓，做事情半死不活。

    他跟了江岸文这么多年，江唐两家关系他自然更加了解--真的不是一般的铁。要是江离他爹知道他儿子这么对待他敬爱的唐老大哥一家的话，估计得气死。不过想想也是，这两个孩子都没怎么出过门，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是应该的，就算成熟稳重如大师兄灵修，虽然在一路上呵斥着江离不要贪玩，但是自己却也一直在忙着窥看周围的花花世界，而且好几次想要打听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江岸文看人果然不错，灵修这小子虽然也有一股年轻人的浮躁和冲动，不过比起江离来算沉得住气了，做事情也很有分寸，同时又带着一股憨厚的劲。“人品正直，可担大任”这八个字他绝对当得起。他默默想了这么多，却听得两个小孩又吵起来了。

    “你非要说人家是丑八怪，万一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你在这里磨蹭，要是在这个时候被别人捷足先登可就不好了。更何况，不论男女，才德是最重要的。”灵修又在帮江离端正三观。

    “你能保证嘛！那我先说在这里，反正长得漂亮我才娶，丑的话，嘿嘿，师兄就给你吧。你反正能看在才德的份上和她过一辈子。对了，你不是我爹的干儿子嘛，或许我爹当时只是说会让儿子娶她家女儿呢，一样一样的。”江离又在扯皮了。

    “你这个混球小子！胡说什么，回去我一定让师父揍你。”灵修假装扯掉江离的被子揍他，“对了，成叔，我们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啊？要是明天下午才出发会耽误吗？”

    “这些，都是闲云庄里的最快的马，大概不过十八日了。明天下午出发？那当然会耽误了，你还真打算迁就江离啊，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阿成也忍不住想要逗一逗江离了。

    “行啊，阿成叔，什么叫我有一搭没一搭的？你那么厚道的一个人现在也联合我师兄来欺负我了！那我还能活着回去吗？”江离在被子里面蠕动了一下，然后又探出头，“还要十八日？还有这么久？我看我们还是好好歇一歇吧，不然马会累死的。而且报信的人不是说了吗，他们母女目前躲在别的地方，暂时安全。放心吧，报仇只是早晚的事。”

    江离越说越来劲，不由得从被窝里蹦了出来：“本来是我们威风凛凛地杀到仇家，为唐家一雪前耻。要是一路风尘仆仆地过去，饭没吃好，觉也没睡好，黑眼圈也出来了，发型也不帅了，气场一下就没了。别人还会误以为我们是去要饭的呢？”

    灵修说着凑到旁边桌上的镜子前，叹了口气：“唉，果然不那么帅了，想我当年玉树临风，人送外号小潘安……”

    灵修和阿成只好相视一笑，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继续把各种特别不适合的词用在自己身上。

    “还发型，还气场，还小潘安，我真的觉得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我简直服了你了，行了行了，明天中午，吃了饭我们即刻出发，不许讨价还价。”灵修说完嫌弃地看了江离一眼。

    “成交。”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江离已经倒在了床上。

    “你做什么都是磨洋工的，只有吃饭、睡觉非常自觉。”灵修捶了他一拳。

    “这混小子，简直是拖油瓶，回去我非得告诉师父师娘不可。”灵修和成叔退了出来，回各自房里休息。“成叔，你也去早点休息吧，明天又得赶路呢。”

    “我不困，想下去坐坐。”阿成应了一声。

    这两个小子太单纯了，江湖是个复杂的玩意儿。要是唐家的仇人有点心眼的话，肯定知道江家会出手的，说不定此时他们已经在人家的监视之下了。退一步来说，这家店，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一家客栈？就算不是黑店的话，那么它的作用也会是十分隐晦的，说不定这条道是某个门派的暗道，这个客栈是供来往的本门派人员休息，顺便给外面门派的人借住，用以打听江湖消息的。就像江岸文在留山那边为他们安排好的客栈一样。这种地方，往来的都是江湖人士，虽然自问江家也没有和谁有过节，但是不得不提防一些。

    快要半夜了，店小二打着哈欠过来想要熄掉大厅里的灯，恍然间看到正坐在那里毫无倦意，两手抱着剑的阿成，不禁吓了一大跳。过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日间投宿的客人，于是问道：“这位客官好兴致，这么晚还不睡，要不要些酒肉伺候着？”

    阿成摆摆手，看样子这家店没什么问题：“不用了，我睡觉浅，容易醒，所以下来坐坐。你吹灯吧，我上楼了。”说着便大步从容地上了楼。

    一夜无事，第二天，除了阿成照例早起外，江离和灵修都起得很晚。一起来便接近中午，阿成便吩咐把饭菜送到江离房间里去，三人吃完好赶路。

    这里的山野小菜虽然清淡但也颇为可口，剩余的就是一些猎户打下每天送来客栈的野味。江离磨磨蹭蹭地边吃边感叹：“这个菜太好吃了，回来的时候我还要到这里来多住几日，游山打猎也挺好的。”

    “师弟，你不觉得这个地方的风景不如咱们闲云庄吗？你看……”灵修还没说完，阿成咳嗽了一声，叫他小声点。旁边搽桌子的小二识趣地退了下去，灵修谨慎了一点：“真的，这里只有山没有水，你看我们那里有山有水多好。”

    “反正我可不想老是呆在一个地方！而且还有我爹呢，在他面前我不自在。趁着出来了，我们好好玩玩，回去好给师弟们讲讲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嘛，多拉风啊！那也不枉我们出来这一趟了。”江离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突然他看到灵修和阿成正在看他，“对了，你们怎么光听我说话不吃饭呀，赶紧吃，吃完好上路办事，事办完我们就自由啦。”

    “嘿，你这小子，现在倒嫌弃我们磨蹭，以后别想我会跟你出来了。”灵修对这个机灵鬼师弟简直是又爱又恨。

    正在三人说话之际，听得楼下传来了一个女子大大咧咧的声音，听口音像是南方人：“小二，给姐姐上一壶好酒，切二斤肉，算了算了，还是一斤吧，万一吃不完，浪费可耻！”

    “好嘞，这位姑娘，你先坐着，酒菜马上就给送来！”殷勤的小二赶紧过来擦了桌子，招呼她坐下，整个客栈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姑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