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沉沉睡了一觉。
什么都没想,只是睡觉,弥补消耗的精神和体力。
胡万生以及麻爷的案子确实是让他耿耿于怀的,麻爷被害,找到真凶李闲自觉是自己必须要去做到的事情,同样,胡万生虽然罪有应得,但不应该他背的罪名也决不能冤枉他,之前拿下胡万生,一方面有麻爷突如其来被害的刺激,另一方面真正影响到李闲决定的其实还是陆元方那边所说的南选使将至的消息,拿下胡万生,进而拿下李千里,让杨重隽一伙丧尽天良的人口生意遭受重创,从目的而言,似乎无可挑剔的正义,然而,在冯大庆发疯、麻爷被害这两个案子上,李闲始终有一点坚持,就是务必要把所有疑点澄清,让真凶无所遁形。
醒过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一上午的睡眠补足了精神体力,心中还有牵挂的事情,自然也就醒了过来。
用现成的水洗漱一番,精神振奋,李闲推门走出了卧房。
正午的日头破灼热刺眼,李闲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待视线恢复,映入眼帘的便是院中桂树下盘膝而坐闭目如眠的绝代佳人,仿佛磐石般坐在那处,美得如同一尊不属于人间的天女雕像。
李闲没有动,便站在卧房门口,静静的看着宁无瑕,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心神渐渐投入其中。
之前的宁无瑕都是睁着眼睛的,那似乎能流光溢彩的眸子让她整个人都涂抹上一层神秘出尘的仙气,而当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盘坐,却又另有一番迥然不同的风姿,那种定到极致的静美,与身旁桂树与这院子与这片天地浑融为一的和谐,李闲势必得承认,无瑕仙子真的是无瑕的,睁眸天地失色,闭目自然浑融,这样一个出尘绝世的仙子,怎么就会与自己纠缠不清?难道这就是所谓穿越者的光环效应?!
李闲一时浑忘了一切,甚至还不由自主的蹲到地上,双手托腮,就那样专注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无瑕。
日头亮得耀眼,热得灼人。
李闲便那般专注的看着,宁无瑕那般无声无息的坐着。
不知什么时候,宁无瑕睁开了眼,明净澄澈的眸子与李闲专注的眼神交汇到一处。
时间忽然像是静止了,只有两个人,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汇。
宁无瑕的目光纯粹无瑕,李闲的目光专注凝定。
四目交投,两人的心都是空灵的,那一霎那他们似乎都感受到对方丰富但又无比明净的心灵内在。
心有灵犀一点通。
李闲站起身,面带澄澈微笑,缓步走向宁无瑕。
宁无瑕也慢慢站起来,当两人同时出现在桂树下时,一对神仙男女直如一副画中晕染出尘的眷侣,相互凝视,默默无言。
就这样停顿了一会儿,宁无瑕道:“你其实有出世心的,师傅说,我若如入世,贵不可言,我若出世,出尘证道,但终归要有你相陪,你的抉择呢?”
李闲回望宁无瑕,没有迷醉于她那绝美的眼神,而是有一种相知相恋多年水乳交融般的玄妙感觉,这让他不想去隐瞒内心中任何隐秘的想法。
“其实活在世上便没有所谓出世入世之分,不外乎离得远些近些罢了。我是俗人,还是离得近些好了。”
宁无瑕轻轻点头,“我明白了,我会陪着你的,一直。”
李闲心中一颤,宁无瑕只是那么简单的表态,可他却觉得那仿佛便是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这个绝世的女子便要一生一世的陪伴着自己,前世这曾经是他不敢奢望的梦想,这世却似乎理所当然又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不会是一场梦吧!
“只是因为你师父的原因,你才选择我吗?”李闲问了个煞风景的问题,但不问,便如鲠在喉。
宁无瑕摇摇头,表情十分的认真,“也不是,其实我跟师傅说了,如果你是个讨厌的家伙,那我会选择回山,再不下来的。”
李闲涌起些许期待,“这么说你不觉得我讨厌,那是不是只有这样啊?”
宁无瑕想了想,“不止这样,你这人挺好的,和你呆在一切很安心,我娘说过,女人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男人,咦,你是想笑吗?难道我说的不对?”
李闲强忍住从心底喷薄出的喜悦,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能让你安心真好,真的好!”
宁无瑕从不会为任何事多纠结哪怕多一秒钟,李闲的解释她随即接受,两人便在桂树下,并肩站立,李闲随口与她谈起天来。
“你换的这个发型真不错,与你更衬了。”之前宁无瑕梳拢头发,却是把披散的长发梳成了一种松弛的发髻,松散而不能竖起,留出一层头发覆在额头,之前头发散披的宁无瑕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现在精心梳拢发髻的宁无瑕,则又是另外一种巧夺天工的绝美姿态,这让李闲不免关注一番。
“这是晋代永嘉年间的一种发髻,师傅说,魏晋风流,虽有些荒诞不经,但率直洒脱,不滞于心,所以我便想梳给你看看。”
李闲点点头,柔声道:“你想告诉我不用为眼下的事情烦恼,世上的事也没什么值得烦恼的,是吗?”
宁无瑕没说话,默认。
李闲对这个外表与心灵同样臻达完美的女子已经无可挑剔,心甘情愿沦陷在她的美丽中,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不滞于心,真的太难了,麻老爷子的死,我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老太太啊!”
这才是李闲最苦恼也最无法直面的。
宁无瑕沉默稍顷,忽道:“这便是你要离得近些的烦恼了,唯有面对,别无他法的。”
李闲怔了怔,宁无瑕的话让他无法反驳,苦笑道:“我这也算是作茧自缚了,唯有面对,是啊,唯有面对啊。”他的目光落向天空,渐渐的又坚定沉凝下来。
“对了,这发髻好像还没有名字吧,不如就叫无瑕髻吧,没有瑕疵,真的很配无瑕你。”李闲开始直呼宁无瑕的名字,自然而然的变化。
宁无瑕坦然受之,说道:“那就叫无瑕髻吧,它会因为我们流传后世的。”
话毕,两人相互看看,均是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
真是好大言不惭的说法啊!
之后便连闲聊也停下,两人只是静静站着,看天空,看周围,看心。
“唉,贤弟,你可算是醒了。”宁道务粗豪的嗓音打破了这种沉静。
李闲看眼宁无瑕,心说,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多说话了,那是最容易破坏心灵宁静的东西啊!
宁道务这时大踏步过来,一把揽住李闲的胳膊,急匆匆道:“贤弟赶紧跟我走吧,勿部兄弟那边正被他那老爹搞的焦头烂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