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庇佑!捕俘!捕俘!!”
“不要砍脖子,砍胳膊!把他们的武器打掉,打倒在雪地里,用麻绳绑起来!…”
“律、律!”
天色渐渐昏沉,晴朗的阳光是短暂的欢歌。而飘雪的冰寒,才是雪原永恒不变的主题,就像这片土地上,部族冰冷的厮杀一样。
“主神见证!大船部族二十多个人,不到一半是持矛拿刀的武士。他们的个头虽然矮,但像狼一样敢打敢冲,互相懂得配合,还是有点章法的。倒是那些拿着短刀的水手,像鹿一样紧紧聚在一起,连挥砍的余地都没有,一冲就垮了!…”
雪花落下,轻舞飞扬。探索队长祖瓦罗蹲在高大的女真大马旁,不紧不慢地,把被打昏的养马人助一郎绑好。他看到助一郎手中依然攥紧的主神金符,无谓地笑了笑,掰出来给对方,好好戴在脖颈上。
随后,他神情幽幽的站起身,看着王国的三十名重甲战士,踩着深深的雪坑,突入大船边的和国营地。紧接着,王国的战士们挥动长矛与铜斧,扬起木制的盾牌,熟练地抓俘着营地中的部族,就像在中美洲的丛林中一样。
“主神庇佑!吼!…”
“佛祖助我!啊!呃…”
武士队长石坚一个盾击,精准一踢,就把出面谈判的船奉行村上季通,击倒在雪地里。村上拔出短小的打刀,凶狠的瞪着眼睛,努力坐在雪上,还想拼死挣扎。
另一个王国武士从侧面冲来,用矛杆挑掉村上的武器,然后当头一棒,就把大船头领击晕了过去。随后,这武士麻溜的掏出剑麻绳,上下一绕,两下把昏迷的村上绑了起来,就好像绑着土拨鼠一样。
“八幡大菩萨啊!想不到,我龙造寺胤家,南北闯荡了几十年,竟然被黄金迷了眼,最终要死在这里!…”
僧兵渡边真澄奋力挥舞着武士的长枪,在雪地里腾挪移走,脸上又是绝望、又是不甘!他是武家嫡流出身,武艺也确实不错。但在两三个重甲武士面前,却只能防守躲避,一步步被逼的往后退。
很快,武士队长石坚大步赶来,提着盾牌往前一冲,堵上渡边后退的脚步。然后,三根铜矛齐齐戳来,一戳两挑,就把渡边的长枪挑走。渡边还想拔出打刀顽抗,石坚咧嘴一笑,给了他重重一盾牌,就把他打倒在雪地上。片刻后,渡边就像垂死的鳄鱼般,被两名武士按在雪里,反过双手牢牢绑紧,只剩下不甘的呐喊。
“放开我!菩萨啊!我不能死在这里!我…我向你们的头领投降!…呃!呃!…”
一直叫喊的渡边,被武士们两棍打晕。更多的王国重甲涌入营地,分成两队捕俘而去。
剩余的和国武士不过九个人,却结成枪阵负隅顽抗,硬是要抵抗到底。这时候,山部的姆兔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虽然不明白谈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打起来了,但还是带着弓手们迅速上前,支援海部的盟友。
“嗖嗖嗖!…”
一轮犀利的骨箭过去,九个和国武士,当场被射杀了两人,剩下七人也人人带伤。王国的重甲战士齐齐扑上,就把这七人都打倒在地,一股脑地都绑了起来。
看到盟友的击杀,祖瓦罗微微皱了下眉,不过也不以为意,只是冲着射箭的姆兔点了点头。随后,他看向另一侧,九个朝鲜水手已经全部丢掉武器,跪在地上,被重甲战士们绑成了一串。而最中间的船匠金善树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都冻在衣领上,口中止不住的哀求道。
“救苦救难的白衣菩萨!救救我,救救我吧!我不要被吃掉,不要落入到畜生道里…呜呜!不要吃我,我又老又柴,不好吃的…我…我是个木匠,我能给你们干木工活,给你们做雪橇!…”
“哈哈!赞美主神!捉了十九个大船俘虏,一个也没逃掉,实在是轻松的很!把他们都给我绑好了,再给受伤的几个俘虏上点药。熬不过去的,就只能献给主神了…哈哈!主神见证!这片营地的物资,这艘五桅的大船,从此就是我们的了!…”
王国短促的突袭只持续了一刻,和国营地的终局就此定下。祖瓦罗吹着迎面的风雪,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他从来都是底线灵活的,也跟着山部一起,尝到了北地厮杀的甜头。如今,在这无人约束的雪原上,他终于放开手脚,觉醒成狡猾凶狠的雪狼!
面对这一艘大船、三匹大马、这么多来自远方的物资与部族,祖瓦罗自然是不肯放他们走的!而所谓的拿出黄金来交易,不过是按照陛下的预言,确定一下大船部族的来历,把得来不易的大马,先安全的弄到手里,再好好麻痹一下对方的武士。
“哈哈!主神庇佑!有大船,自然也有随船的船匠。有马,也有会养马的养马人。还有航行的水手,知晓远方海上的详情…嗯,等搜刮完营地,看完所有的收获后,我再好好的问询一二!…”
很快,探索队长祖瓦罗就带着几名武士,仔细查看着营地里找到的物资。他先看了两个仓储的地窖,一个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精美毛皮,说不出名的草药长根,看的他直皱眉头。
另一个地窖则堆了一袋袋的粮食,还有冰冻的鹿肉。主粮主要有两种,一种黄乎乎的、一种白花花的,都是一粒一粒的,祖瓦罗从未见过的。而在两种主粮外,还有刚刚见过的两种黄白豆子,以及一些气味奇怪的坛子泡菜。当然,地窖中还有十几坛香气扑鼻的酒水,只是远比他预计的要少。
“狐貂鹿兔狼熊的皮,长着胡须的草药,两种主粮和豆子,以及奇奇怪怪的泡菜,十几坛很香的水酒…主神见证!看来是一个南方的农耕大部落,派出商船,过来买北地的皮毛?…”
祖瓦罗摸着下巴,沉思不语。他继续搜索营地的帐篷,先是在最靠内的一个大帐中,找到了许多铁器。其中既有日用的铁锅、铁壶,也有厮杀的铁刀铁矛。而单单是铁制武器的数量,就有足足一百多把,明显超过了营地里的人数,似乎是一种船上的贸易品。
“主神啊!他们怎么有这么多的铁器,都能够拿出来贸易?…一个盛产铁器的南方农耕大部落?…咦!这是什么,他们信仰的神灵木牌吗?…”
祖瓦罗眯着眼睛,瞧了瞧金船匠雕刻出的神佛木牌,还有一些小的菩萨雕像,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
这些木牌雕像有好些个,上面的神灵形象都不大一样,有男有女,神情则微微带笑。同时,这些神灵似乎普遍有很多的手,手中都拿着不同的武器或者器具,背后头上则出现了很多的圆形轮廓。
“这就是大船部族们,信仰的众神?嗯…多手的众神…难道是善于厮杀的战神一族?…”
祖瓦罗挠头想了一会,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大船部族很善于绘刻,绘画和雕塑都栩栩如生,似乎比联盟抽象的画像要细节很多
“有趣,真是有趣!主神见证!如果能抓到出色的画师,送回王国去绘刻全新的神像,必然能让王都钦聪灿的祭司团,都欣喜非常!…啊!主神也一定会满意我的虔诚,原谅我之前些许的小错!…”
祖瓦罗眼中闪动一会,拍拍手,让武士们把这些战利品,都打包收好。他又派了几个人,去覆盖积雪、冻在冰河上的五桅大船上,好好查看一下。而他自己则慢悠悠的,走到被俘的两个大船头领身旁。
“主神庇佑我们,赐予慷慨的胜利!他们两个俘虏,怎么样了?”
“赞美主神!队长,他们一开始叫嚷个不停,我拿藤棍抽打了一会,现在都老老实实的,不敢吭一声!…”
“嗯…没打要害吧?”
“没!主神见证!队长,我是捕俘的老手了,哪里会出错的。藤棍不致命,打的又疼,要是再蘸上辣椒水,那就是极好的驯俘办法…”
“嗯,不用急!我们要带着这些俘虏南下,后面的路程还很长…眼下只要他们不闹事就行…我先和他们聊聊!…”
“是!队长!”
祖瓦罗面带淳朴的笑容,看向两个被俘的大船头人。船奉行村上季通和僧兵渡边真澄,都被打的鼻青脸肿,低头坐在雪地里。他们被除了武器,手腕脚腕都被绑住,绝望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而看到走过来的祖瓦罗,村上季通骤然瞪大了眼睛,愤怒的出声骂道。
“该死!你这头狼一样,卑鄙偷袭的鹿夷!先拿出黄金来骗人,骗我们的马,再无缘无故的偷袭!…佛祖啊!你一定不得好死,死后也要下畜生道的!…”
“.村上君,你少骂几句,别激怒了鹿夷的头领!你看那边,他们在给受伤的俘虏治伤…我觉得,他们不一定要杀我们!…八幡大菩萨庇佑!我决不能像狗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啊!…”
“主神见证!两位大船的头人,虽然我们捕俘了你们,但在这冰冷的极北地,血流出来就结了冰…我们也不准备举行什么献祭!…”
祖瓦罗笑意吟吟,蹲在两人的身前,好声安抚了几句。不过很明显,语言不通,两人一句都没有听懂。
“嗯…你们听不懂我的话…没关系!主神庇佑!你们用的也是,王国神启的文字…”
祖瓦罗脸上带笑,拿出一卷账册,却是僧兵渡边真澄,为大商人森野清记录的北地交易明细。
“参?二十盒…马?三匹…皮毛,三十二捆…砂金,三斤…”
祖瓦罗眨了眨眼睛,并不明白什么是人参,也不知晓马的含义,不过能大概地猜出来。联盟的文字是以汉字为骨,以本地化的假名与新字为辅助,还是能够和汉字文化圈的各国交流的…
看了片刻,祖瓦罗把那卷账册扔在一旁。然后,他伸出手指,在村上与渡边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在雪上写下几个简单的方块字。
“听我,活!…不听!献祭于神!…”
“这是…这是什么?渡边…这好像是家主会写的字?…”
看到这一行熟悉的文字,村上季通睁大眼睛,死死地瞧了一会。可惜那字总是见他,他却不认得字…他是虾夷地的村头武士出身,最多认得几个和文假名,除了“阿弥陀佛”外,根本不认得和国上层通行的汉文。
“佛祖啊!听你的…能活?…不听…献给神?…这是什么字,底下是人,上面是心,右边是匕首…啊!把心用匕首挖出来,举在头顶上给神!…”
在村上旁边,僧兵渡边真澄读着雪地上的文字,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是武家的嫡流,又在寺院里学过佛经,自然是熟识汉文,并且造诣很深的。而他看着对方写下的、墨西加特有的“祭”字,稍一思考,心中就是一颤,感到遍体生寒…
但片刻后,渡边真澄又骤然反应过来。他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翻江倒海,看向眼前一脸真诚的鹿夷头领,仿佛有一万匹马在心里奔腾而过。这个极北地数千里外、坐着驯鹿雪橇出现的蛮部头人,竟然当着他的面,一笔一划的,写出了一句汉文?!…
“佛祖啊!你!.你?…你不是鹿夷?…你是和人?!不,你不会和语…难道,难道你是?!…”
渡边真澄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的喊了好一会。他想要伸手写字,却又抬不起来。祖瓦罗吩咐了下左右,一个武士才警惕的握着斧头,给渡边解开手上的绳索。方一解开,渡边就扑在雪地上,手指哆哆嗦嗦的,写下同样的一行方块字来。
“尔等,是和人?是朝鲜人?是交趾人?抑或是唐人?”
“嗯?…”
看到这一行字,看到这些陛下预言中出现的南方部族,祖瓦罗面露喜色,嘴角扬起笑容。这些大船的部族,果然来自南方!他稍一沉吟,就写下一句回答。
“我等,是胶人!来自大海之东,两万里…”
“啊!胶人?海东两万里?!…佛祖啊!这是真是假?…那么遥远的距离,是海外三十六国的哪一国?又或是四大部洲的哪一洲?…”
看到这一行未曾预料的回答,渡边真澄瞪大了眼睛,脑海中已是一片完全的茫然。而看出渡边眼中的惊疑,祖瓦罗笑了笑,也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继续写了一行文字,反问能够写字沟通的大船头人。
“你们,来自哪里?女直?朝鲜?和?明?…”
北风吹雪,埋葬着雪原的冰冷与肃杀。渡边真澄抿着嘴,凝重地盯着面前雪地上的问句,思考着问句背后,可能隐藏的纷争与杀机。
“佛祖啊!赐予我开悟的启迪吧!海东两万里的胶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用的是汉文?…”
僧兵渡边真澄死死地看了许久,又瞧了会一脸期待的祖瓦罗,心中茫然无绪,什么也判断不出来。他沉吟半晌,用力咬了咬牙,这才低下头来,在冰冷的雪地上,用力的写下了一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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