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北原之光 第一章王者遗骨六

    血红的叶片在漫天的火光中飞舞着，那种叫“赤桐”的树木在炙热的风潮中成片成片地倒下，沐家的宿命又犹如百年前的赤云，即将在无尽的业火中坠入深渊。

    辉族与尘风家族的联合军轻而易举地攻进了沐家的腹地，这个家族对他们而言太过弱小，占领这里与占领已为废土的木城无异。为首的军官示意军队暂停前进，他眼前的村庄已空无一人，对沐家的占领可以宣告完成了。现在更令士兵们在意的，是这片地域独一无二的景观。

    从前有一个旅行家，他花三十年的时间走访了世界的各个角落，最后在晚年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整理成书，并在书尾附上了他认为的世间五大奇景，它们分别是：北原至北的无尽雪山，华之国郊野的萤鱼瀑布，群峰之地的万森厅堂，风息之土的繁花丛林以及尘风北方的秋日叶雪。

    在沐家族人的家乡，这秋日的雪便是赤桐的红叶，一条从南至北奔流的河流贯穿沐家的村庄，它周边的赤桐叶，都会在秋日变成柔和的粉色，家族的秋日祭典到来之时，整个村庄都会纷纷扬扬地飘散赤桐的叶片，身着盛装的少男少女们沿着河流徐徐下行，沿路抛撒他们花上一天功夫收集的粉色叶片，庆祝这一年的丰收。他们走过河流的两侧，那里就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大雪。

    今年的赤桐颜色褪去得很晚，时间已进入冬季，满村的赤桐叶片仍然保持着粉色，在热浪中微微摇曳。士兵们默然，他们中很多人本都不会见到那所谓的五大奇景，今日他们有幸得见其中之一，结局却是魔鬼闯进了天堂，焚烧了那里的一切。

    “为自己感到忏悔吗？罪人们。”燃烧的粉色叶片间，一个身影慢慢显现。沐家的族长——沐丛云！他居然没有被辉族杀死！

    军官按住手中的剑，眼前这位族长散发出的杀气远远超过了此前沐家士卒的总和，也许连沐游也不知道，平时身着长老袍的沐丛云，居然拥有无比健壮的身材，虬龙般的青筋正在结实的肌肉下缓缓吐息。

    沐丛云念诵古老的证言，金色的光轮在他手臂上展开，投向空中，魔法文字在光轮的四围浮现，结界启动，猛烈的狂沙从中溢出，紧接着是鼓翼而出的黄色巨龙！

    亢龙·古陆之沙，这便是在赤云帝国时代战功赫赫的巨龙之一，凡其所至，万物皆尘。

    身长数十米的巨龙口中翻滚起赤红的火潮，它颔首咆哮，龙息喷薄而出，灼热的火浪将这支军队吞噬，带着凄厉的愤怒和不羁的孤傲。

    军官从火浪中翻身而出，他及时地避开了龙的一击。

    “身手不错······”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面颊。沐丛云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边，贴着他的小腹狠狠地打出一拳，军官完全没有料到沐丛云居然会在召唤出龙的情况下采取近身战，毫无防备的他被整个打飞出去，重新掉入火海中。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军官失去意识，火焰开始缠绕到他的身上，他咬牙将军刀抽出，插在烈火中，用魔力将军刀上压缩的结界展开，紫色的光芒亮起，巨大的空洞展开，空洞后是严阵以待的辉族军势。

    “扭曲空间的结界？你们居然用木城的遗产做了这么无聊的法术？”

    军官已经听不到沐丛云的嘲笑了，他的身体在高温中逐渐失去知觉。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拥有羽翼的白色巨龙从空洞中飞出，口吐青色的火球，直奔沐丛云召唤的龙而去。

    古陆之沙还以龙息，两颗火球在空中对撞，迸发出灿烂的光芒。

    空洞中现身的龙挥动着白色的翅膀，那不是赤云龙类的骨翼，而是与辉族一样的类似鸟类的羽翼，金色的鬓毛赤色的瞳孔，都在昭示着它不是沐家所熟知的龙类。

    古陆之沙再一次咆哮，四围的大地在震耳的吼声中颤动、碎裂进而崩解成沙。沙尘由四面聚集，形成百米高的沙暴龙卷！龙卷整个撞向白色的龙，带着吞没一切的气势。

    那一条龙挥动羽翼，它的数十片羽毛飞舞着穿透袭来的沙尘，在空中组合成数十米长的巨剑，呼啸着奔向古陆之沙。那条龙是要舍身换取制胜的一击，古陆之沙要是躲不开这一剑，那么致命的沙尘就会随着他的死亡散去。

    古陆之沙不躲，他要直接接住这凌厉的一剑，王的战斗不允许懦弱的举动！它再一次喷吐出龙息，竖起的沙壁将巨剑的速度层层递减，裹挟而来的砂石在魔力的调和下将龙息塑造成坚硬的熔岩弹。最终剑与熔岩在空中相遇，相互抵触有如力士的角力，熔岩弹将巨剑一节一节的摧毁，那是“神明之刃”一片一片地失去魔力并消散。角力至剑刃中段，熔岩弹的进度停滞了，但是另一发体积更加庞大的熔岩弹立刻跟上，将整把巨剑一瞬间摧毁，冲向龙卷中的白色巨龙。熔岩弹命中，巨大的火潮随着爆裂的龙卷喷涌。

    沐丛云静静地站在古陆之沙的背后，目视着那条巨龙在火光中焚为灰烬。

    “辉族，看看你们做出了什么四不像。”

    “四不像吗？老实说您这么讲，我们会有些伤心。”某个辉族张开他的羽翼，在沐丛云和古陆之沙背后的空中悬浮着，“您的龙可是最强的‘亢龙’级，我们的小龙会失败也是正常的吧？”

    沐丛云知道这个辉族从那个空间法术打开的一开始就到了他身后，陪同他一起看完了这撼天动地的一战。

    “就算龙是无懈可击的，但是驾驭他的人却有弱点。沐家的族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你要自己暴露在我们的面前呢？”辉族的语气带着不解。

    沐丛云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展翅的辉族：“因为不屑。”

    他的目光极尽嘲讽，任谁和他对视都会被激怒，但是那名辉族只是叹了口气。

    “那么，赤云也好沐家也好，只有毁灭一途。”

    空洞中十数条白色巨龙纷纷显现，对着名为“沙”的巨龙和他的主人咆哮。

    “我将用我族最大的敬意，为您的葬礼奏响安眠曲。”辉族在空中欠身鞠躬，然后转身离开。沐丛云也转身，面对着袭来的巨龙们。

    是的，沐家很小，我生存的这个家族很小，但是每个人都很幸福，傻蛋孙子每天开开心心地上学放学，即使魔法课永远挂科都无所谓，卡洛也每天把他照顾得很好，这个女孩小时候每天都不说话，现在不也变得慢慢开朗起来了么？还有每天发癫的沐杜衡、看似严谨但最喜欢尾随少女的大叔沐冥，如果没有发生这场战争的话，他们可能都还在长老院里下棋喝茶，偶尔发发酒疯。还有沐行中，他也许就不会死，他会慢慢成长，直到有一天超过首席法师超过我，成为这世上最顶尖的法师，然后代替我担任沐家族长，没事去给下一代学生代代课，没准还会说一点上一代族长的糗事。然后在沐家每年秋天的河畔边，都会有一代又一代的少男少女撒着赤桐叶哼着歌，这里年年都会有粉色的大雪······

    迎着飘忽的火光，沐丛云忽然有一点后悔，后悔他这一生，后悔他做出的那一个个决定。他闭上眼，流动的夜风声音有些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