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风冷似刀。
苍穹中点缀着数点寒星,林中潮湿的空气里,偶尔传来啾啾的虫鸣。
赵征百感交集,倏忽想起秦忠夫妇的天大恩情,又回忆起二老惨死的情景,当真是痛心欲绝,无以复加,这一夜几乎不曾合眼,看看东方渐白,忙叫起秦玉,二人不敢久留,绕过大山,上马又是一阵狂奔,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多少路程,那追风驹虽是宝马,毕竟驮着两个人,再加上几日来连续奔波,实是力竭,故而愈行愈缓,赵征心疼宝马,虽感危难重重,也不忍再加催促,任它游缰而行。
忽听秦玉说道:“哥哥,玉儿好饿,咱们到那里去弄些吃的也好?”赵征伸头远眺,见右首一公里外,似乎是一个大的村镇,房屋坐落有致,甚是规模,赵征心头一喜,道:“玉儿再忍一忍,待会到了前面镇上,好好吃上一顿也就是了,”秦玉连声叫好,忽然想起祖父祖母,不由得又是悲从中来,赵征见他如此,自己先是潸然泪下,倒是秦玉甚是明理,自己忍着悲戚,反来劝慰赵征。
良久,赵征方才止住泪水,与秦玉向那镇子而来,走得切近,看清果然是一座大镇,官道牌楼上,赫然书着三个大字“平安镇”,牌楼下人身鼎沸,熙来攘往,甚是热闹,二人大喜,打马进镇,但人流拥挤,二人又不敢硬闯,那里挤得进,无奈只得下马,拉着马缰,自人缝中游走,众人见他们拉着大马,怕被马蹄踩着,自然而然,给他们让了开去。
二人穿过人流,顺着长街一路下来,刚走出一箭之地,见路旁立着一座酒楼,招牌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金熠熠的大字“醉仙楼”,屋脊雕梁画栋,修造得甚是巍峨豪阔,楼上人头攒动,往来穿梭,热闹非凡。
秦玉看见,一拉赵征衣袖道:“哥哥,就去这家吧,”赵征自幼生于豪门,锦衣玉食惯了,自然生出一种豪阔之气,随口道:“那好吧,就去这家,”于是当先牵马过去。
跑堂的一见来了客人,忙迎上来,陪笑道:“两位公子爷,是打尖呢还是住店?”赵征道:“我们打尖,吃罢就走,先备一桌上等的酒菜,马匹带下去好好看管喂料,走时一发算钱还你,”店小二连声答应,忙叫人把马牵到后院马厩,自己引着二人上了三楼,原来一楼二楼已是客满,三楼倒还清净,只稀稀落落的坐了几座客人。
赵征见靠窗的一张桌上没人,拉着秦玉过去坐了,刚坐定,只听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自楼梯口急步上来一人,赵征抬眼望去,原来是一个俊俏后生,也就在十五六岁左右,生得明眸皓齿,眉目清秀,身穿天蓝色公子衫,束发戴帽,脚上穿一双快靴,沾着不少的青泥,显然是徒步走长途的。
上楼来一声不响,寻了个位置坐下,店小二忙过去招呼道:“公子就一个人吗?”那后生道:“正是,”说话细声细气,甚是轻柔,店小二陪笑道:“公子吃些什么?小的好去准备,”那后生随口点了几样,店小二直咋舌,原来点的净是些名贵菜肴,罕有之物,有多半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得苦着脸连连道歉,那后生显然有些不耐烦,只得重新点了几样,店小二这才下去准备。
半晌,酒菜摆上,那后生显是饿了,登时一阵的狼吞虎咽,吃相与他气质大不相称,这时赵征,秦玉的饭菜也摆了上来,二人一日未尽饮食,岂有不饥饿之理,随即也大吃起来。
刚吃了几口,楼梯口又是一阵脚步声响,又上来一人,赵征一见,登觉眼前一亮,这次上来的是一位少女,也就在二八妙龄,出落得杏眼桃腮,貌美如花,身材高挑,一身雪白衣裙,手中攥着一把长剑,剑鞘上嵌着明珠,显是一柄名贵的宝剑,这下她一上楼,登时引得吃饭的客人全都停箸不食,盯着她不愿回头,口中不住的啧啧称奇,丑态百出,那少女神情甚是倨傲,并不理会别人目光,径直到那后生旁边一张桌上坐下,只是要了些素菜馒头充饥。
秦玉见赵征盯着那少女望了几眼,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征脸上一红,嗫嚅道:“你…你笑什么?”秦玉悄声笑道:“这位姐姐可真好看,要是能给哥哥做个媳妇,那该有多好,”赵征一惊,忙握住他嘴,嗔道:“别瞎说,”秦玉小手一摆,拉开赵征手臂,笑道:“你这叫一见钟情,别以为我不知道?”赵征大急,连忙又去握他嘴,秦玉头一偏,躲了开去,高声道:“好了,我不说了行不行?”埋头吃饭。
赵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方才把心静下,偷眼向那少女瞧去,不想那少女也正瞧着自己,心头一凛,忙扭头避开,心中突突的跳个不停,那少女却不再理会,自顾自的吃饭。
正在这时,脚步声又响,只听有人朗声诵道:“圣门弟子,青衣为荣,圣主之命,莫敢不从,武林至尊,唯我神教,号令天下,谁与争锋,”声音铿锵有力,抑扬顿挫,中气充沛,然而并不是一人发出,而是几个人一人一句,说话的时间与力度把握得十分的到位,就像一个人说的一般,显见得这些人不但内功深厚,配合也甚默契,赵征循声望去,见顺着楼梯缓步上来六位老者,年纪俱在五旬开外,身形高矮不一,但皆是青衣青帽,腰系丝绦,足蹬黑布条绒棉靴,个个精神饱满,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身怀武艺之人,亦找了张桌子坐下。
赵征一见,心中暗惊,寻思道:“听他们这一段颂词,再看他们服饰,定是神刀门中人,这神刀门果是了得,没想到我们行动如此之速,竟又被他们赶上,”正思索应对之策,岂知那先前进来那后生见了他们,登时脸色大变,腾地站起,就要下楼,六人中一高瘦老者头也不抬,瓮声瓮气的道:“你还想走吗?须知在我等手下,你如何能逃得脱,”话音甫落,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扑到那后生身前,左掌探出,抓向后生肩膀。
那后生心慌意乱,忙往后退,双掌毛手毛脚的向老者手腕抓去,老者单掌一翻,反抓住那后生手腕,用力一扭,那后生“啊哟”一声,登时便不能动弹,额头上早已是汗水长流。
楼上众人见此情景,知道是江湖过节,都怕伤着自家性命,一哄而散,不一刻,已是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赵征,秦玉与那白衣少女并不走,赵征一时激起侠义之心,起身拱手道:“这位前辈,有话慢慢说,不要伤了和气,”他知这几人都是神刀门的人,武功定是不弱,既然他们并不是为自己而来,还是莫要招惹的好。
那老者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劝你还是少管闲事,”赵征登时语塞。
忽听“哧”的一声,随即青光一闪,那老者“啊哟”一声,急缩双手,纵身后退,不过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登见鲜血飞溅,老者左手食,中,无名三指竟被削断,踉跄后退,那后生已被拉到一边。
这下变起俄顷,在场众人齐吃一惊,赵征扭项一看,拉开那后生的,正是那白衣少女,手中长剑出鞘,兀自滴血,只听她冷冷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本姑娘可实在看不过眼了,你们神刀门有什么了不起?光天化日,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到底还要不要脸?”
那老者不意被她所伤,疼得哇哇大叫,忙去包扎伤口,其余五老大怒,上前围住少女,截指骂道:“你是何方妖女?竟敢伤我神刀门使者,”说着不等回答,径向白衣少女夹攻而上,意欲生擒之后,再行拷问。
那少女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如蛟龙探海,刷刷刷连攻三剑,使的尽是近手招数,斜劈,横削,径刺三剑一起呵成,其快如电,其疾如风,其劲更如雷霆,俨然是大家的身手,五老齐吃一惊,纷纷避过,唯有一老者身法较为迟缓,被少女长剑飞起,把头上帽子削去,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头来,模样甚是滑稽,秦玉与那后生都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老者怒极,吼道:“哥哥们,杀了这个妖女,”说着单掌一挥,径劈少女面门,那少女一声娇笑,已不见了身影,五老一怔,只听那少女在头顶道:“在这里呢,”忽见白影一闪,自房梁上跃下,飞起一脚,踢中老者后腰,那老者猛往前冲数步,登时趴到,甚是狼狈,秦玉与那后生拍掌喝彩,大声叫好。
另四老见此情景,俱都怒极,一声唿哨,同时出掌,向少女打去,白衣少女身形晃动,在四人中穿来掠去,身法轻灵古怪,四个人连连出掌,竟连她衣角都沾不上,此时,另外二老也缓过气来,随即上前助阵,赵征在一旁观战,但觉少女轻功十分了得,在场中窜高伏低,身法轻灵敏捷,也别说只他六人,就是一十二人,一时半刻也未必制得她住,然而六老虽抓她不着,但个个内功深湛,掌法沉稳,时间一长,少女不免会伤在六老掌下。
显然少女也深知其理,激斗中连施快剑,希望能在六人包围中冲出一个缺口,然而谈何容易,六老早有准备,死死守住门户,掌势连绵不绝,不让他有丝毫喘息之机。
赵征越看越急,心知如此缠斗下去,少女必要吃亏,但是若凭自己身手,未必便能替她解围,正不知如何是好,但见那少女激斗中一声娇叱,剑式一变,施出一套极凌厉的剑法,但见青光闪烁,也就在眨眼间的工夫,少女手中长剑如灵蛇吐信,连挽了无数的剑花,哧哧声中,剑花如雪片般向六老当头撒下,六老大骇,纷纷跳开,一老失声道:“天山剑法,你是九天玄女的弟子?”少女早跃出重围,冷笑道:“算你识货,本姑娘不奉陪了,”说着一拉那后生,下楼扬长而去,六老竟不敢拦阻。
赵征猛见那少女最后一路快剑,也是吃了一惊,暗道:“怎地像极了我的陨石剑法,待醒悟过来,见二人已是出了酒楼,忙拉起秦玉道:“我们也走吧,”付了帐,匆匆下楼,追风驹早侯在店门,二人翻身上马,追了出去,那知到了街上,早不见了白衣少女与那后生踪影。赵征怅然若失,秦玉道:“哥哥,你不是真的看上那位姐姐了吧,”赵征也不理他,顺着长街下去,寻了半日,集市上人山人海,那里还有二人的影子,只得作罢。
赵征呆立片刻,沮丧道:“怎地如此的快法,叫人好生纳罕,”秦玉笑道:“若依小弟之见,咱们直追下去,定能见着她们,”赵征摇头不语,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那后生是那一路的兄弟,怎地和神刀门结上了梁子,想起那少女拉住后生的亲热情景,不由心生妒意,脸上满是凄婉哀叹之色,秦玉看见他这痴样,“噗嗤”一声笑道:“哥哥所叹,莫不是为那后生哥哥而生,赵征一怔,登时面上通红,嗫嚅道:“你……你一个孩子家,怎晓得大人心事,”秦玉把嘴一撇,道:“我猜的不对吗?喜欢人家就喜欢人家嘛,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小时候我喜欢邻家的素姐姐,我就当着很多小朋友的面大声告诉了她,她还不是高兴的很,说愿意跟我一块玩,”说到这里,大是兴奋,脸上满是志得意满之色。
赵征暗自苦笑,一脸的无奈,秦玉见自己的话颇不见成效,肃然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保管你转忧为喜,你信不信?赵征见他一脸的神秘,好奇心起,问道:“什么秘密?”秦玉反卖起关子来,不紧不慢说:哥哥可认识那位后生哥哥?”赵征摇头道:“废话,当然不认识了,”当他说这句话时,脑中忽的掠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仿佛是儿时的记忆,但也只是稍瞬即逝,再无印象,秦玉也不追究,说道:“你看那位后生哥哥长得如何?”赵征道:“自然是好的,尤其皮肤白皙,优胜女子,说话举止也斯文得很呢,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也是心智聪慧之人,心中似有所悟,但就是不知悟在那里,仿佛一个很熟悉的文字,本来随手就能写出,但到了下笔之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秦玉见他如此费神,心中早笑得打跌,说道:“你是大人,自然不能十分注意,实话告诉你吧,那位后生哥哥是女扮男装,应该叫她姐姐才是,”赵征登时心中一片雪亮,一拍大腿道:“果然不假,我初见她时就想,这人若是女子,那才合适嘛,”说到这里,忽然脑中又隐隐的回忆起什么,一时那里理得清楚,随口问秦玉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秦玉笑道:“当时我跟她站在一块,见她笑的时候一抿嘴,以手掩口,像极了我小时候的玩伴素姐姐,又看见她耳朵上有针孔,定是女子无疑了,”赵征把拇指一竖,说了一声:“好样的,”秦玉得他夸奖,更是得意,又道:“我见她净偷眼看你,这才问你认识不认识她,既是不认识,定是见哥哥生得俊秀,动了心啦,”
赵征即知道后生是个女子,心中怏怏之意顿消,笑道:“此言有理,待我考虑考虑,”秦玉连叫“不羞不羞,”二人哈哈大笑,笑罢,秦玉又道:“咱们要不要追去看看?”赵征一皱眉道:“不可,大事为重,还是赶路要紧,”说着一拉马缰,改向西走,秦玉对着他背脊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二人在马贩子处又买了匹大马,秦玉骑了,并配而行。
两个人穿州过县,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过了潼关,这一日已到了华山脚下,秦玉毕竟年幼,一路颠簸,体力就有些不支,赵征看在眼里,一边为搬取救兵忧心,一边又担心秦玉体力,却又不能把他一个人抛下,真是左右为难,正行之间,忽听得一阵铜锣声响,四下里自树林里跳出一伙强人,当先是两位头领,左首是一条青面大汉,身高足有八尺开外,生得宽腰阔背,体格健壮,座下一匹青鬃马,手持方天画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右首那人五短身材,与那大汉恰恰相背,身材瘦小,干巴巴一副皮骨肉,生得獐头鼠目,相貌不雅,座下一匹比他还瘦的一匹瘦马,比之平常农家的驴还要矮上一头,手中提着一把铁尺,长不过一尺,如匕首一般,这一人一骑,模样甚是可笑。
二匪打马近前,青面大汉高声唱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唱罢,断喝一声道:“呔,小辈,快留下买路财,老子一高兴,兴许放你们一条生路,”赵征先是一惊,暗叫糟糕,不想刚出虎穴,又遇狼群,秦玉却是初生牛犊,并无怯意,打马上前,手中铁枪一顺,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拦住我们的去路?”那青面大汉哈哈大笑,手中长刀一摆,道:“你这娃娃倒还有些意思,也罢,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们留下财物,本大王念你们幼小,这就过路去吧,”赵征一听,暗想:“这人倒也不是太恶,听他这意思,却有转圜的余地,忙上前一拱手道:“这位英雄,兄弟这厢有礼了,”那大汉一摆手道:“少要罗嗦,快留下钱财,”赵征陪着笑道:“所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在下姓赵,和我兄弟欲往长安投亲,望大王念我兄弟背井离乡,无所依靠,大发怜悯之心,”
这一段话说出,甚是恳切,那大汉竟有些心动,略一迟疑,不想那矮子却不干了,把马一提,叫道:“大哥,别听他们胡扯,你也看看他们穿着,还有良马贵剑,怎么看也不是寻常的百姓,你也不想想咱们是做什么行当的,平白放过了多少回生意,你这心一软不打紧,咱们山寨上上下下几百张嘴,难不成都跟着你挨饿,你还是收起了那点慈悲心,待我擒下他们再说,”此人本就长相不雅,说话更是细声细气,不男不女,甚为难听刺耳。
赵征待要与他分说,不想那矮子早飞马到了面前,手中铁尺一探,刷的一声,径直向赵征斩到,赵征忙一拉马缰,闪了开去,一旁早气坏了秦玉,手中大枪一摆,呼的一声,当胸向矮子扫去,口中道:“哥哥,待小弟对付他,”那矮子人虽瘦小,功夫却实是不弱,斜刺里见秦玉大枪扫到,叫一声“来得好”,在马上一个翻身,身子离鞍而起,秦玉大枪扫空,未及变招,那矮子居然跳上自己马背,铁尺一摆,横削秦玉脖颈,秦玉“啊哟”一声,料不到他竟有如此快法,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此时大枪不及回收,矮子尺已削至,好个秦玉,毕竟受过父亲多年亲授,危急中枪杆一横,当的一声,搕开对方铁尺,霍地右掌自腋下穿出,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向矮子小腹。
那矮子斗然遇险招,不免一惊,也料不到这样一个小孩,功夫竟如此的俊,此际铁尺招势已老,微一侧身,拼着受秦玉一掌,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左掌骈指如戟,疾点秦玉胸前“天突”“膻中”二穴,秦玉初出江湖,很少与他人真实动手,几曾见过如此的打法,这一掌若是打实,亦不免被对方双指点中,无奈掌至中途,只得生生收住,手腕一翻,反切矮子手臂,矮子身法甚快,一个翻身,早跳下马背,伸铁尺砍秦玉马腿,秦玉怕他伤了自己坐骑,大枪严守门户,矮子咄咄进攻,逼得秦玉手忙脚乱。
秦玉索性亦跳下马背,与他步下交战,这才打了个旗鼓相当,秦玉胜在枪法精妙,招招沉稳,而矮子胜在身法快捷,忽焉在左,忽焉至右,窜高伏低,围着秦玉游斗,时不时抢进身去,连发几记狠招,往往攻得秦玉手足失措,拼力方能把他迫出外围。
赵征在一旁观战,见秦玉连遇险招,心中大急,怕他出了意外,不好向他父亲交代,飞身下马,上前要替下秦玉来,对面那青面大汉看见,吼一声道:“小子,想俩打一个吗?爷爷陪你走几趟,”亦飞身下马,抡方天画戟抢了上来,赵征见他来得鲁莽,心中有气,大枪施开,照着大汉就是一阵抢攻,那大汉虽有些本领,几曾见过如此绝妙的枪法,也不过十几个回合,已是额头见汗,大口喘气,心中暗暗叫苦。
须臾,赵征一式“回风摆柳”身子一转,大枪跟着甩出,向大汉双腿扫去,大汉“啊哟”一声,不及细想,双腿一飘,飞身跃起,赵征大枪自他鞋底擦过,跟着就是一招“长蛇出洞”,疾刺大汉小腹,大汉脚刚沾地,那容他有丝毫还手之机,亏得他临危不乱,纵身后撤,堪堪避了过去,那想到他只顾后退,不料脚下绊着一段树根,“嗵”的一声,仰天栽倒,摔了个四脚朝天,大是狼狈。
众喽啰呐喊一声,正要上前救时,早被赵征挺枪按住,大喝一声道:“都给我退下,”众喽啰见头领受制,哪敢上前,纷纷后退。
那矮子正与秦玉酣斗,百忙中回头看见,大吃一惊,舍了秦玉,径奔赵征杀来,赵征不等他近身,倏地身形一闪,早到了矮子身后,矮子万没料到他竟有这么快的身法,一怔之间,忽觉手腕一麻,竟被赵征单掌叼住,借他前冲之势一甩,扑通一声,登时栽倒,摔得他全身发麻,半晌爬不起来,待要挣扎着站起,忽见人影一闪,已被赵征拉了起来,那大汉亦被赵征扶起,向二人抱拳一揖道:“得罪莫怪,还望二位大王发恻隐之心,放我兄弟二人过去,此后重回,定当相报,”。
二匪愣了片刻,那大汉显然甚是豪爽,哈哈笑道:“真是,真是不打不相识,两位小兄弟武艺惊人,我们甘拜下风,自愧不如,不敢请教二位公子高姓大名?师出何门,也好教在下不至当面错过,所谓见高人不能交臂失之嘛,”秦玉小嘴一撇,扭过头去,表情甚是不屑。
赵征忙笑道:“在下赵征,这位是我兄弟秦玉,请问二位英雄名讳?”哪二人猛听到赵征姓名,齐都吃了一惊,骇异道:“阁下莫非就是那位单枪匹马闯连营,杀得南阳叛军人人皆畏的洛阳少帅赵征?”赵征也是一怔,见他们并无歹意,方点头道:“不敢,正是不才,”那大汉哈哈大笑,一拉赵征手道:“当真,当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公子果然气度不俗,武艺出众,今日相会,三生有幸,”
又道:“在下姓魏名凡,江湖上送了个小小的绰号,叫华山虎,一指那矮子道:“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姓胡名勇,外号穿天猴子,收罗了几百名不成器的孩子,在这华山一隅落草,早闻公子大名,洛阳一战,少帅单枪闯营,匹马挑死南阳叛军数百人,只要是江湖上的朋友,没有不知道您的,不想你已到了华山,在下真是,真是有眼无珠,冒犯尊驾,罪过罪过,”
赵征听他一个劲的追捧,连道不敢,秦玉早笑开了花,学着魏凡口气道:“真是,真是不敢当,”一边一拉赵征衣袖道:“哥哥,这些事怎地没听你给我说过?”赵征悄声道:“别听他瞎说,”
此时那穿天猴子胡勇也回过神来,上前陪笑道:“二位这一路西来,想想定是辛苦,不妨到我们山寨稍憩,让我等也尽一尽地主之谊,”赵征连忙摆手,忖道:“这二人虽是豪爽,但我为兵,他为贼,传扬出去,须不好听,”正要谢绝,不想秦玉却道:“也好,我正走得累了,况且天色已晚,此处并无落脚之地,正要上山歇息歇息,”一力撺掇赵征,赵征本不想去,但见魏凡,胡勇二人神情甚是诚恳,秦玉又在旁相劝,却不好当面却他们的意,再加上确实并无落脚之地,只得点头答允。
于是四人复有上马,带着众喽啰,迤逦向山上进发,华山山峦起伏,连绵数百里,他们所在的也不过是一个较大一些的山峰而已,众人走了半天的路程,终于到达山寨,鱼贯进了聚义厅,分宾主落座,魏凡一声令下,大摆筵席,给赵征,秦玉洗尘。
兄弟俩几日来奔波劳苦,几乎不曾吃过一顿饱饭,早已是饥肠辘辘,于是也不拒让,饱饱的吃了一顿,四人酒席上谈些武功枪棒,甚是投机,高谈阔论,只恨相识太晚,席罢,魏凡一手拉着赵征,一手拉着秦玉,叹道:“二位少侠,想我魏凡一介武夫,当初与兄弟胡勇,迫于生计,无奈落草为寇,这些年来打家劫舍,尽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每当夜深人静,回想自己所作所为,不免痛心疾首,无以名状,”说到这里,虎目噙泪。
赵征待要劝解,只听他又道:“我欲带着寨中兄弟投靠朝廷,无奈作案累累,又无门路,赵公子身为洛阳少帅,不知肯收留我等草莽之辈否?”说到这里,倒身下拜。
赵征忙用双手相搀,说道:“魏大哥肯弃暗投明,抛恶从善,带领兄弟们走出泥潭,不愧一个”忠义“二字,小弟又岂能驳你的意,待我诸事完毕,定当重回山寨,引见你们在我父帅帐下为官,你看何如?”魏凡,胡勇一听大喜,当即拜倒,连声道谢,赵征,秦玉又把二人拉起,四人意气相投,不禁都生出惺惺相惜之意,于是设下香案,四人结拜。
魏凡二十八岁,推为大哥,胡勇二十四岁,次之,赵征二十整,排在第三,秦玉一十二岁,为四弟,四人对天盟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拜罢,已是午夜时分,四人并无半点倦意,于是又重整酒馔,吃喝一通,尽醉方休。
第二日起身,赵征,秦玉就要下山,赵征谓秦玉道:“四弟,不若你留在山上,与大哥二哥一起等我消息,待我自长安返回,必到这里来接你们,你看好吗?”秦玉一听,把嘴一撇,流泪道:“那怎么行,爷爷奶奶临终时让你照顾我,去长安找我爹爹,你怎么半路把我抛下,”赵征见他如此伤心,心中实也不忍与他分离,忙安慰道:“我不是怕你路上受苦不是,你若不愿留在这里也罢,那就跟我一起上路便了,”秦玉这才破涕为笑,不闹了。
魏凡,胡勇也要相随,赵征忙道:“大哥,二哥,此去长安也不过数百里路程,量来半路不会再有叛军骚扰,人多反而惹眼,待小弟自长安搬兵回来,再请二位哥哥一同杀回洛阳,二位哥哥意下如何?”二人听他说得有理,便不再强求,只得送二人到山下,四个人洒泪分别。
赵征,秦玉二人不敢停留,自下了山寨,一路打马疾走,又走了一整天,看看又到了黄昏,仍没走出华山地界,二人回头瞭望,周围尽是山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秦玉连叫肚子饿,又问怎么办,赵征道:“能找个山洞落脚也好,”秦玉点头道:“要是能有野味吃就太好了,”
于是两人催马净往大山深处走,正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工夫不大,果然找到一个山洞,二人扒开乱草进去,点亮火折子一照,这石洞洞口虽不大,洞内却甚宽敞,足有两间房大小,二人大喜,先是生起一堆篝火,照得洞内透亮,因洞口太小,两匹马却进不来,只得拴在洞外,二人又担心山中虎豹来吃马,不时出洞查看。
二人一整天只吃了些干粮,早就饿了,秦玉提议道:“三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外面打些野味,回来烤了吃,”赵征忙按住他,道:“你别去,还是我去吧,”说着把腰上佩剑解下来递给他道:“这剑你拿着防身,在我没回来之前,你可千万不要乱走,”秦玉知道争他不过,只得点头道:“你快去快回,”赵征单手提着大枪,出洞去了。
秦玉独自守在洞中,见火小了些,忙去拾了些树枝续上,过了有半个时辰,仍不见赵征回来,秦玉等得心焦,于是翻身出洞,在洞口左右逡巡,又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仍不见赵征返回,他孩子心性,终脱不了好动的毛病,寻思道:“我去接接吧,”早把赵征临走时的嘱咐抛到爪哇国去了,信步向一丛树林踱去,进了树林,借着落日的余辉,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道亮光,他好奇心起,一步步踱了过去,行的近了,方才听到一阵淙淙的水声,原来那亮光竟是一条小溪,小溪在黑暗的夜幕里如匹练般耀眼夺目,溪水清澈,光可见底。
秦玉一见大喜,口中早已干渴得难受,走到溪边,蹲下身,双手清洗干净了,捧些清水解渴,又自腰上解下水壶,满满灌了一壶,准备回去给赵征喝,那知这树林很有些古怪,乱草丛生,古藤盘绕,竟找不到回去的路径,不禁心下大急。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铮铮的琴声,琴声高亢嘹亮,时如滔滔江水,滚滚波浪,时又如空谷足音,撩人神思。
秦玉听了片刻,竟有些迷恋,借着月光,循声望去,见小溪的上游处,隐约搭建着一间木屋,木屋的周围栽着许多的竹子,琴声正是自那木屋处传来,秦玉此际好奇心胜,浑忘了身在何处,也不管有无凶险,径直奔那木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