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忽听殿外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道:“老臣在此,主公无须惊慌,”文帝大喜,只见殿门一开,缓步走进一人,赵征也是久闻“金面侯”史寸天的大名,名列江湖四大高手之内,以混元功享誉武林,赵征自学艺始,早就对他崇敬以及,不想要在此亲见,怎不令他激动不已。
岂知一见来人,不禁大感错愕,但见一个干瘪老头,约莫在六旬开外,身着杏黄朝服,面似银盆,生得细腰扎背,身形矮小,颏下山羊须,两弯扫帚眉,一双小眼精光四射,显得与别处大不协调,那眼中透着威严庄重,精明强悍,而且目光如炬,显然内功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地步,但见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不疾不徐,但话音甫落,人已是到了文帝面前,抱拳一揖道:“主公,老臣来迟一步,使圣驾受惊,当真是微臣之罪。”
原来当年史寸天未进宫时,文帝在侍卫口中,得知史寸天大名,在江湖上号称四大高手之一,侠名远博,好生敬仰,于是派出大内高手四处寻觅,终于带进皇宫,文帝一见之下,尊为上宾,史寸天在江湖上云游惯了,本不喜住在宫中,攀附权贵,但圣意难却,只好暂居一时,不料文帝一意要拜他为师,随他学习武艺,史寸天哪敢应承,只是说道:“圣上要学武艺,老朽定当倾囊相授,但拜师之事,再也休提,做臣子的,理应责无旁贷,岂敢妄自尊大,”文帝见他说得坚决,也不再勉强,便名正言顺的将史寸天留在宫中,一旦国事闲暇,遂就将他召至御花园,教他练习枪棒。
文帝本是马上得的天下,本身武艺,已是不弱,再加上史寸天这位武林高手在旁悉心指点,那功夫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文帝心情大好,与史寸天研讨武艺,往往是废寝忘食,时日一久,几乎到了食则同桌,睡则同榻的地步,简直是恩宠备至,无以复加,列位看官,你道文帝为何如此看重史寸天,一则是史寸天性子随和,处事谦恭,别看文帝对他恩宠有加,他对别人仍是彬彬有礼,毫无骄横跋扈之态,二则他确实是身怀绝技,一身混元气功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文帝自随他学艺始,但觉每日都是精神饱满,像是比过去年轻了许多,怎不令他对史寸天另眼相看。
话说有这么一日,大将张须陀受人陷害,文帝下诏处死,满朝文武尽都求情,文帝一一驳回,毫不动摇,就在离行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群臣想到了史寸天,知他刚正不阿,定能拔刀相助,于是派人知会,果然史寸天深明大义,他也知这是个冤案,张须陀对大隋朝忠心耿耿,人尽皆知,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于是大胆上奏,痛陈是非,文帝闻奏,几番思量,终于下旨复查,又经几多周折,张须陀终究得脱大难,后来对史寸天是感恩不尽,而史寸天的大名,一时间轰动朝野,文帝当即下诏,封史寸天为“金面侯,”这“金面二字,便是说的这一件事。
当下文帝见金面侯赶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上前执其手道:“爱卿不必多礼,”原来史寸天上殿行礼,经文帝特许,不必三跪九叩,只以江湖礼节相见,是以史寸天竟能面君而不行跪拜之礼,可见文帝对他宠信之甚。史寸天行礼已毕,微笑道:“主公尽管出殿,看老臣如何收服刺客,”说完护着文帝,径直往殿外走去。文帝显然对金面侯的武功十分有自信,毫不犹豫,举步就往外走,一边回头对赵征说道:“你也来吧,”赵征答应一声,紧随而上。
三人急步出殿,但见殿外已是乱作一团,那黑衣刺客果然厉害,身形蹁跹,剑势如虹,忽焉在左,忽焉至右,引得众侍卫一窝蜂的紧追,喊杀声虽是不小,可相互碰撞者,被黑衣刺客长剑刺死者不计其数,场面好如一锅粥,而黑衣刺客好比粥中搅拌的勺儿,竟不是多人围攻一人,反成了一人牵制多人。
金面侯一见之下,不禁眉头大皱,高声喝道:“阁下是何人门下,竟然敢到宫中搅闹?”黑夜刺客激斗中偷眼看见金面侯,全身就是一震,当下不敢怠慢,抽身向宫外杀去,众侍卫本事虽然不济,可仗着人多势众,呼啸一声,早把去路拦住,任黑衣刺客是如何的左右冲突,众侍卫虽是纷纷倒毙,但前仆后继,源源不断,黑衣刺客竟不能再冲出一步,金面侯见他剑式迅急,出手狠辣,不由怒火中烧,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一闪,已到了黑衣刺客近前,五指萁张,抓向黑衣刺客手腕,黑衣刺客显然对金面侯十分忌惮,不敢交锋,身形一转,往人多处冲去,金面侯微微错愕,随即揉身而上,单掌一伸,疾扣黑衣刺客软肋,他自持身份,不愿对后生晚辈施以重手,是以两次出手,都是擒拿手法,黑衣刺客见他步步紧逼,实在是退无可退,没办法只好硬起头皮,翻身迎了过来,手中长剑一指,径刺金面侯手腕,他显然对金面侯也是十分敬畏,一剑刺出,立即撤身后退,又要夺路而走,金面侯掌到中途,倏地凝式不发,身形一转,又将黑衣刺客去路拦住,面露诧异道:“阁下与剑圣宫无敌是什么关系?为何会使他的独门剑法?”
这一句话出口,黑衣刺客身子猛地一震,手中长剑竟然顿了一顿,赵征立在文帝身后,见状更是诧异,金面侯也不过与对方只一个照面,黑衣刺客所刺那一剑平平无奇,并不见有何变化,而金面侯竟能一眼识破,可见阅历之深,并不见得在他武功之下,黑衣刺客身处绝地,居然丝毫不乱,右手掐剑诀,长剑平端与胸,陡然大喝一声,“前辈,得罪了,”话音未落,但见他手中长剑便如活了一般抖动起来,疾刺金面侯颈中“天突穴”,金面侯面色一凛,低呼道:“三问剑法,”口中惊呼,手上却不敢怠慢,危急中长袖一抚,竟是以铁袖功夫,生生将剑锋击偏数寸,险避一招,黑衣刺客被他雄厚的内力一震,“蹬蹬蹬”连退了七八步,胸中气血翻涌,好不难受。
原来自剑圣宫无敌自创“三问剑法”始,便以这三招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大凡与他动手之人,只要他三问剑法一出,要么就后退躲避,要么就是死在他的剑下,但三问剑法之所以巧妙无敌,全赖宫无敌自身内力催动,内力愈强,三问剑法威力愈大,而黑衣刺客显然内力不济,虽身怀无上剑法,一旦遇到内力比他强上数倍的金面侯,一招“问颈一刺,”便成了镜花水月。
黑衣刺客一剑无功,接着又是一招“问膝一刺”,金面侯不退反进,双腿连环踢出,一脚踢在黑衣刺客剑身之上,黑衣刺客身形一晃,被震得又是退出七八步远,此时他已知脱困无望,于是把牙一咬,身形一纵,拔地而起,半空中双手捧剑,急冲而下,向金面侯当胸扎来,金面侯面色微变,脸上现出一种崇敬之极的神色,像是在追忆往事,又像是看到了一件稀世的珍宝,竟有些痴了,口中喃喃道:“好一个人剑合一,好一个问心一刺,”但见他竟然不闪不避,迎着那一道剑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微笑里藏着的,是无限的欣慰和赞赏。
众人见他对着那惊世骇俗的一剑,竟然毫不闪避,无不惊呼出声,只有被黑衣刺客刺伤膝盖的那位秦统领挣扎着立了起来,脸上毫无慌乱之色,看着金面侯,一脸的崇敬和信任,在他的眼中,金面侯的武功,足可以傲视神州,自剑圣宫无敌死后,江湖上再没有一个人可以与师父比肩,除非是宫无敌复生,否则,决计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击败自己的师父。
果然,黑衣刺客的问心一刺剑法虽妙,可内力远远不够,金面侯见他长剑刺到,陡然间一声大喝,运起平生绝技混元功,刹那间胸前升起一团金光,将黑衣刺客长剑罩住,黑衣刺客但觉身子巨震,长剑竟不能再往前移动分毫。他见势不妙,半空中一个翻身,向宫墙外掠去。
那知他身形才动,倏见碉楼上箭如雨发,尽都向他射去,原来弓箭手早已埋伏多时,只是没有时机,怕伤了自家人,此时见黑衣刺客飞身跃起,目标明显,遂就放起箭来,这下箭势迅急,黑衣刺客身在半空,毫无借力之所,形势十分被动,就在这时,陡见宫墙外“嗖”的一声,飞出一条白绫,来势之快,竟在满天箭雨之上,众人一声惊呼,但见黑衣刺客伸出左掌,一带那条白绫,身子借势向前疾冲,堪堪避过那一片箭雨,飞身跃上宫墙,再复一纵,跳了出去。
一众侍卫呐喊一声,纷纷向外追出,金面侯碍于身份,只是吩咐众人保驾要紧,他却并不追去,实则也是因他怜惜黑衣刺客三问剑法修习不易,不愿取他性命,另外他得知宫无敌已死,宫无敌有二徒一女,均未得他传授三问剑法,个中缘由,唯金面侯心下最明,三问剑法妙绝天下,集天下剑法之大成,非资质奇佳之人不能修习,况且练习这一套剑法,所学之人必须心底纯正,恪守本分,方能一日千里,有所成就,而宫无敌所收二徒,资质虽然不错,但一个是性格莽撞,一个是心机颇深,都不是练习三问剑法的料子,唯一值得他骄傲的女儿宫素琴自幼身体单薄,一般功夫还可,仍是不能修习三问剑法,是以能够找到一个适合练习三问剑法的人,却也并非易事。
如今宫无敌有了传人,而金面侯与宫无敌生前颇有来往,最敬重宫无敌不过,今见此人竟能施出宫无敌独门剑法,怎不令他即感且怜,打算暂时放那人逃生,等事了之后,自己再寻得此人,问个究竟,这便是他心中的想法,旁人自然不知。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且说众侍卫见刺客已去,想起适才的惊险处境,怕文帝怪罪,心中尽都忐忑,齐齐跪下身躯,适才那两名受伤的侍卫统领颤声道:“臣等护驾不力,请圣上降罪,”文帝放眼四周,但见院中一片狼藉,伤亡足有一二十人,更有甚者,宫中第一侍卫统领秦孝廉,乃是金面侯亲自点拨的弟子,居然也是双膝中剑,受伤不轻,可见刺客剑法不俗,当真是不可小觑,想到此处,不禁面色稍霁,沉声道:“不必多言了,都下去吧,”又转头对身后一名老太监道:“责令众御医,为秦统领等人看视伤症,不得有误,”那太监忙答应一声,待众人谢恩已毕,一道退了出去。
此时人已退尽,文帝这才吁了口气,对身旁的史寸天道:“史爱卿救驾有功,朕在此谢过,”史寸天忙俯身道:“不敢,圣上不怪老臣救驾来迟,便是对老臣的恩宠了,”文帝哈哈大笑,转身走进殿中,又回头看着史寸天,赵征二人道:“你们跟我进来吧,”二人点头称是,尾随而进。
文帝坐定,吩咐给二人赐座,金面侯坦然受之,赵征却不敢就坐,文帝道:“但坐无妨,壮士救朕一命,岂可拘泥于此,”赵征无奈,只好坐下,文帝见他举止有度,甚通礼节,不像是普通江湖侠士模样,不禁心头疑惑,问道:“壮士尊姓大名,为何到此?”赵征闻言,忙跪下身躯,朗声应道:“小将洛阳王之子,姓赵单名一个征字,”
“哦,”二人都是一惊,文帝道:“你是赵基赵王兄之子?”赵征道:“正是,如今洛阳城被叛贼朱玉臣围困,是小将杀出重围,赶来向圣上求发援兵,”说着自怀中掏出书信,已是被血水染了大半,呈于文帝,文帝伸手接过,细看一遍,不觉拍案而起,龙颜大怒道:“好一个朱玉臣,好一个宋文雄,居然敢聚众谋反,当真是大逆不道之极,”又转首对赵征道:“此事朕早已有了耳闻,只是不能确信,既然如此,朕便连夜发兵,去救洛阳之困,你看如何?”赵征心头狂喜,忙道:“是,一切听从皇上圣裁,”文帝扭项问金面侯道:“史爱卿以为如何?”金面侯忙躬身道:‘圣上英明果断,平叛大事,正该雷厉风行才是,”
“好,立刻传下旨去,通知文武大臣,连夜上朝议事,”文帝话音甫落,执事太监已是答应一声,跑了出去。
大兴宫,金銮殿。
文武百官分跪两旁,文东武西,三呼万岁,隋文帝高坐龙椅,抬手道:“免礼平身,”
须臾,文帝轻咳一声,高声道:“之所以连夜召众爱卿前来,便是要商讨一下洛阳被围之事,就在前两日,朕便已得报,说南阳王朱玉臣谋反,勾结义州侯宋文雄,兵困洛阳,当时朕还不能深信,如今洛阳已派信使进京,看来此事果然不假,如今洛阳危在旦夕,有哪位将官,愿意带兵征缴,为朕解忧?”
当下有大将韩擒虎,跃众而出,朗声道:“臣不才,愿领此任。”文帝一见是他,龙颜大悦道:“将军愿去,那是再好不过,只是你这一去,身边须得有一位武艺高深的副将相助才是,”韩擒虎道:“圣上尽管放心,臣手下将官,不下千员,个个武艺精通,此去定能一战成功,凯旋而回,”文帝微微一笑,道:“韩将军文韬武略,兵法娴熟,对于行军打仗,攻杀战阵,逗引埋伏之类,自然是无话可说,但朕却听说,朱玉臣手下有一军师,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高手之一,江湖人称霹雳刀神,一套霹雳刀法盖世无双,况且他手下还有两万弟子,个个都是厉害角色,将军这一去,怕的是被他们暗算了去,岂不功亏一篑,”
韩擒虎闻言一怔,暗想皇上最近怎么了,竟对江湖上的事情如此清楚,他与文帝相处日久,自然也了解他的作风,当下只好顺着他道:“若以圣上之见,该当派谁来做臣的助手?”文帝哈哈一笑,对殿头官道:“宣金面侯上殿见驾,”殿头官点头称是,向殿外高叫道:“圣上有旨,宣金面侯上殿。”
不一刻,金面侯史寸天大步而入,礼毕,站立一旁,文帝笑道:“史爱卿,如今韩将军要带兵平叛,朕怕他收服不了那个霹雳刀神,想让你与他做个助手,共同赶赴洛阳,你看可好?”金面侯心头苦笑,这个主公,果然是心思缜密,我刚给他说了神刀门的事,他便把我给扯了进来,也罢,我若不去,恐怕收服朱玉臣容易,要想对付莫天绝,却着实困难,念及于此,忙道:“老臣遵旨。”
“好,”文帝见他依允,遂就传下旨意,封韩擒虎为平叛大将军,金面侯史寸天为军师,率兵二十万,克日启程,兵发洛阳。这正是:“盛世无端起祸殃,君臣齐心好商量,浩浩荡荡扫群寇,尽是汉家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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