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子,帮我去教办把剩下的教材也拿回来。”
霍定国抬起头交代正要载着妹妹出门的霍彦。
霍彦听到后立刻垮下脸:“真要我去?那李老头忒难打交道!”
霍明珠乖乖地站在一边,瞅瞅霍定国,又瞅瞅霍彦,并不插话。等出了门她才发问:“李老头是什么人?”
霍彦说:“教办知道吗?就是镇里的教育办事处,这个李老头是教办的一把手。我跟你说,当初爸爸是他学生,他一直想把女儿嫁给爸爸。听说最近他女儿离婚了,心情差着呢,昨天爸爸去拿书他卡了一半……”他哼了一声,“他女儿哪比得上咱妈啊!连咱妈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说起家里人,霍彦永远自豪无比。
霍彦说:“我们先去把书拿了,免得教办下班了,又得等到下午两点。”
霍明珠点点头。
霍彦往自行车两侧加了两个大竹篓,准备在回来时把书装在里头。这样一来霍明珠只能侧坐在后座上、脚放进竹篓里。
霍明珠个儿小,坐在上头看着有点滑稽。
霍彦笑嘻嘻地说:“我要把你载去卖喽!”
霍明珠伸手搂住霍彦的腰,大大方方地提醒:“该出发了!”
霍彦的耳根一下子红了。
妈呀我妹妹这么可爱,一定要看好点才行!绝对不能让她被人骗了去!
他说道:“抱稳了!”
霍明珠乐滋滋地搂得更紧。
骑车到镇里花了快一个小时,好在路上景色不错,霍彦说了一路,霍明珠听了一路,都不觉得乏味。
抵达镇上时霍彦满身都是汗,霍明珠赶紧掏出小手帕帮他擦额头。
霍彦看着那白白的手帕,哪里愿意弄脏?他忙说:“不用不用,”他把衣摆往上一拉,直接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擦得干干净净,“你看,这不就成了。”
霍明珠:“………………”
这个哥哥有点不讲究……
霍明珠乖乖当起小尾巴,缀在霍彦身后走进教办办公楼。这办公楼是栋一层半的老旧建筑,第一层是办公的地方,第二层只建了一半,用来摆放教材或体育器材。霍明珠和霍彦走进去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在那里卷山烟抽。
他手里拿着的是最廉价的烟纸,白色的,微微透着点黄;烟丝也是最廉价的烟丝,有些地方都烘焦了,想来抽着不会有多好的滋味。不过到了这个年纪,抽烟图的不是它的滋味了,而是用它来解瘾。
霍明珠注意到那双手。
那双手干瘦而有力,仿佛一生之中握着某样东西永不松过。这可以看出他是个固执的人,甚至可能固执到有点顽固——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霍明珠好奇地望着那老人,霍彦却已经走上前虎着脸说:“李主任,我爸爸叫我来领书。”
李老头把刚卷好的烟放到一边,看了眼霍彦,又看了眼霍明珠。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摆摆手把一张批条给了霍彦:“拿着这个上楼去取,把作业本也领回去。”
霍彦喜出望外:“好嘞!谢谢李主任!”
霍彦舍不得小胳膊小腿的霍明珠跟着自己上上下下受苦受累,给霍明珠拉了张椅子说:“妹妹你坐在这里等我,我把书都搬上车再叫你。”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霍明珠:“……”
霍明珠看向李老头。
李老头也在打量霍明珠。霍明珠长得像许如梅,精致又漂亮,看着就和山沟沟里的人不太一样。
李老头突然说:“你爸爸看来是打定主意在山里过一辈子,他也不为你们两个小的考虑考虑。”
霍明珠愣了愣,说道:“我觉得挺好的。”
李老头说:“买点东西要骑一小时的车,吃不好穿不好没电没水,好在哪里?”
霍明珠若有所思:“您是想劝爸爸出来镇里做事?”
李老头哼笑一声:“镇里?他没跟你们说吧?山南大学的招聘要开始了,他的条件是符合的,本身又是山南人,怎么看都是为他量身订造的机会。他不愿意,嘿,不愿意就不愿意,一辈子窝大山里好了。我都快退休了,也不操这个心了。”话是这么说,他脸上却依然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霍明珠明白了:李老头为难霍定国不是因为别的事,而是因为爱惜人才。
霍定国那学历、那能力,留在山里实在可惜无比。
霍明珠说:“爸爸大概是有理由的吧。”她认真地向李老头道谢,“谢谢您,爸爸心里一定也很感激你,只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不接受您的建议。”
李老头点着烟丝抽了一口,没再说话。他原本以为换回个娇惯的“千金小姐”,霍定国家会闹腾得厉害,没想到这个千金小姐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居然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不仅没有哭着喊着说这边不好,还能那么快接受自己的“新家人”。
瞧瞧,已经一口一个爸爸地喊上了。
这路子也堵死了,李老头彻底心灰意懒。左右他家还有一摊子事没解决,哪还有闲心操心霍定国这顽固不化的学生?
李老头抽完半根烟,抬眼透过蓝色格子窗看向外头,说:“你哥哥把书和作业本都搬完了,你也出去吧。”
霍明珠点点头,起身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说:“李爷爷您不要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李老头一顿,心中突然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居然还能听到这样的话,悲的是说出这样的话的人竟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娃儿。
李老头是个别扭的人,即使心里有点感动,他还是摆摆手不耐烦地赶人:“走走走,啰嗦。”
霍明珠没有多说,快步跑出去和霍彦“会师”。
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天,霍彦却又一次跑得满头大汗。霍明珠上前帮霍彦把书垒整齐,突然有个女人快步从他们身边跑过,口里喊道:“爸!不好了,他们要来闹事,你快走!”
霍彦警惕地把霍明珠护到一边。
一群流氓地痞正拿着木棍朝这边走来,见到霍彦的自行车后狠狠地踹了一脚,口中还骂:“呸!什么破车,别挡路!”
车身一倾斜,竹篓里的书统统往外掉。这几天刚下过雨,地上都是积水,眼看书都要湿透了,霍彦赶紧伸手去挡。霍明珠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帮忙捡。
那几个流氓见到霍明珠,色眯眯地多看了几眼,说道:“这小妞不错啊,顶漂亮的,肯定比刚才那老女人好玩多了。”
霍彦一语不发地把书放回竹篓,把自行车扶到一边,才抬起头说:“你刚才说什么?”
霍明珠看着那几个人手里的木棍,心砰砰直跳,抓住霍彦的手臂想让他别冲动。
霍彦能不冲动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些家伙没家没室没工作,只要能来钱坑蒙拐骗什么都敢干,不硬气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别的事来?霍彦沉着脸,把用来固定两个竹篓的扁担抽了出来,稍一使劲,竟硬生生把它折成两段。
霍彦拿着断成两截的扁担,抬起头对那群地痞说:“我的扁担坏了,借你们的木棍给我用用吧?”
那群地痞游手好闲惯了,也就能欺负欺负弱质女流,瞧见这仗势都呆住了。
为首的地痞先回神,啐骂:“想得美!你也就力气大一点——”点字还没落音,他的手腕已经被霍彦扼住,霍彦抬起膝盖往上一踢,只听喀拉一声,那只手就瘫软下去,手中的木棍因为他无力再握紧而掉落在地。
霍彦捡起木棍,抬眼扫向其他人:“如果你们这么不仗义,连根木棍都不肯借我的话,我只好自己拿了。”至于怎么拿,他刚刚已经示范得很清楚。
地痞纷纷扔掉了手里的木棍,逃似也地跑走。
霍彦转头看向霍明珠:“对不起明珠,刚才吓到你了。”
霍明珠:“…………”
为什么哥哥的武力值突然变得这么高!!!
霍明珠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崇拜:“哥哥好厉害!!”
霍彦见她没把自己当怪物,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听着霍明珠夸自己,他耳根又红了,谦虚地说:“没什么,我天生力气大。”
霍彦牵着霍明珠走回办公室那边,对李老头说:“我虽然打跑了他们,但他们肯定还会再来。下次我不在这儿了,你们说不定会遭更大的罪,所以我觉得李主任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比较好。”
李老头看了眼正捂脸痛哭的女儿,叹了口气,说:“我晓得,我们父女俩会好好合计。你们回去吧,要是他们再回来就糟糕了。”
霍明珠忍不住插嘴:“为什么不报警?”
李老头闭嘴不言。
霍彦小声说:“他女儿就是嫁给派出所的人,他女儿和对方离婚之后就一直被地痞骚扰,报警也没人管……”
霍明珠听得呆了呆,从来不知道会有这种事。
霍彦抓紧霍明珠的手:“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霍明珠认真地点头。
兄妹两人边说话边走出门。在离教办办公楼不远处,一架黑色的小轿车十分引人注目,轿车后方是邮局,那里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正和人打电话:“是的,他们遇到一点麻烦……”他娓娓地道出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边似乎没怎么用心听,等中年人讲完他才说:“再重复一遍,那几个地痞说了什么?”
中年人尽责地把那地痞的污言秽语复述出来。
那边说:“对这种烂到骨子里的家伙,这种程度的威胁是没用的。”他顿了顿,“叫钱叔去打个招呼,把刚才准备闹事的地痞都关起来。这边风气这么差,不好好整顿怎么行?还有,那几个盯着霍明珠看的狗东西要给点特别‘照顾’——越特别越好,最好让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再觉得‘好玩’。”
中年人记下那边的指示,又说:“他们好像要回去了。”
那边声音微沉,哼了一声:“把霍明珠叫过来听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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