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出口的时候,秦韵也注意到了老农旁边站着的乔恒,她的面色微微僵硬了一下,秋水似的眼睛盯着他瞧,似乎在辨认着。
“秦韵,是我。”乔恒往前一步,激动的看着她撄。
“乔、乔恒?”秦韵的表情略微激动。
那老农看到他们二人见着面了,便放心的走了。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乔恒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偿”
“哦……哦。”秦韵回过神来,让开了身子让乔恒走进去。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村屋,走进去是门间,天井。秦韵带着乔恒走到天井的时候,不往前走了。乔恒站着,四周看了下。
秦韵以前是个会收拾屋子的女人,这种平直的村屋在她的摆弄下,也给她弄出了不一样的韵味来。
天井开得很大,四四方方,屋檐下垂着一些苔藓青草。朝着南面的那堵墙后,应该是厨房了,那边的屋檐下,摆放着一些腌菜瓦罐,还有几个摘来的老南瓜。朝北面是她搭的一个金银花架,这个时候花已经谢了,花藤上的绿叶也开始有些枯黄,透着秋天萧瑟的意境。
至于东面的一堵檐下,便是她养着的那些鸽子的窝。鸽子在里面咕咕叫着,秦韵走过去,从里面摸出两个鸽子蛋来,对着乔恒道:“你运气好,一来有鸽子蛋吃,刚下的,还热着呢。”
乔恒笑了笑,这么顺利的找到她,确实运气很好。他在中间的那方小桌坐下,注意到桌上摆着一只小盒子,里面都是炒熟的南瓜子,那盒子旁边是一小碟剥好的瓜子仁,一边已经有了一小堆的壳。
看来刚才那老农敲门的时候,她在这里剥瓜子。
一会儿,秦韵端着两杯茶出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在乔恒的对面坐下,从那盒子里抓了一把南瓜子,继续慢慢的剥了起来。
乔恒喝了口茶,苦笑道:“我找你可不容易,这都找了五年了才找到。若不是中秋那天看到一群信鸽,大概我们还会这么继续瞎找下去。”
他顿了下,放下茶杯,对着秦韵用一种很是感慨的语气道:“秦韵,你回来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见到秦韵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漂亮,那么的优雅自如。
秦韵除了初见乔恒时的激动,后来变一直很从容淡定了。她的唇角勾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淡淡的目光一直落在手指间的南瓜子上。
她笑了笑,并未抬眼:“你们找我做什么,总归,我在这世上活得好好的。”
乔恒一怔:“秦韵,你还在怪他?”
“我有什么好怪的。”秦韵抬起眼,眼底深处的遗憾、怨恨掩藏在了她温柔的注视里,然后化作一抹释然,“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再不珍惜以后的日子,难道真要到了地底下才去快活起来吗?”
乔恒一阵哑然,过了会儿他道:“可是这些年,盛光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天南地北,国内国外……可我们都没想到,你竟然在这小村子里。”
“……”
秦韵不再说话,空气里,只有瓜子壳剥开的荜荜拨拨的琐碎声音。显然,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乔恒却不想这样算了,正要再开口,秦韵忽然站起来道:“你先等一会儿。”
她走回那堵墙后的厨房,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碗,放到乔恒的面前:“我家那外甥女…她还好吗?”
她已经极力在让自己的问题问得自然,但还是透出了她的紧张,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痛苦。
乔恒看到那只小碗里,清水中央两只小小的鸽子蛋,瞥了一眼,很久没有说话。
秦韵皱了皱眉,紧张道:“我离开的时候,让简盛光好好照顾她的,难道他没有办到?”
“……”乔恒看着她,眉头皱得死紧,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秦韵已控制不住上来了的脾气,怒道:“我这么一个外甥女,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了,难道他都没做好?”
这个时候,她脸上的平静已经不复存在,显得异常愤怒。
乔恒忙道:“你先听我说。”
秦韵看了他一眼,慢慢的坐了下来。
“那孩子在跟你分开以后,也离开了应琛……”乔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什么,他们分手了?”
乔恒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叹息似的道:“江琪那种性子,怎么容得下她。”
秦韵满脸怒容,只听乔恒继续道:“你离开以后,盛光再也无心任何事情,便也失去了她的消息。没多久后,听说那孩子知道自己怀孕了,还找过应琛,不过——”后面那一段,乔恒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便跳了过去,最后道:“总之,那个孩子也跟你一样,消失的没了踪影。应琛后来要找她的时候,再也没有找着。”
“……”秦韵紧紧的捏着手。
清歌怀孕了?那么那个孩子呢?还在吗?
她的右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但碰到了,好像烫到了似的,马上松开了。
乔恒注意道她的动作,眉头紧蹙了下,那个过去,不论对简盛光还是对秦韵,都是永久的疮疤。
乔恒轻咳了下,继续往下说道:“不过在去年的时候,应琛好像跟那个孩子重新相遇了。”
“好像?”秦韵的脸上重新冒出了怒容,“简盛光对清歌没有一点点的照顾,连去打听一下虚实都不愿意吗?!”
“秦韵,你误会了。”乔恒忙安抚了她,但接下来,他说的话只怕更让她生气,仔细斟酌着字句起来。
“盛光说,应琛都已经跟孟清歌重逢,可他跟你,却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再见上一面……”乔恒后面叹息了声,“盛光这些年,已经不管很多事了。”
简应琛之后北上,再跟陶晴订婚的事,乔恒都略去了没有提,而之后简应琛跟孟清歌的重逢,再闹腾得要跟陶晴解除婚约的事,江琪尽管一再避开简盛光,免得他再想起旧人,可其实那些事儿,简盛光都知道,只是不愿去管罢了。
像他说的,年轻的都已经重逢,他们这些年纪大的,都不知道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一面。
简盛光对孟清歌,对简应琛,在某些方面还是心有芥蒂的。
秦韵怔怔的听着,心里也是心如痛绞。
她四处游历,把那些痛苦沉淀在山水里,可如今再见故人,再提往事,那些沉淀了的往事,便如河底的泥沙泛起,将她平静如水的心搅成了一团浑浊。
过了许久,清水碗里的鸽子蛋都已经完全凉了下来,秦韵慢幽幽的道:“是这样啊……”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着清歌,可对他们,心中又始终梗着一个刺。
她又如何要求,简盛光像以前那样去照顾清歌……
秦韵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平静的看着乔恒:“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也知道我过得很平静……不要跟简盛光说,见到我了……”
秦韵说完,站了起来,再一次的走回了厨房。只是这一回,她进去很久都没有再出来。
乔恒又坐了会儿,等新添上的茶水都凉了,都没见到她出来,便起身对着厨房的方向道:“秦韵,你好好照顾身体,我先走了。”
一直等到乔恒走路时的哒哒声听不到了,秦韵才从厨房里出来,眼睛里淬着盈盈水光。她的视线落下,那边的清水碗里,里面的两只鸽子蛋已经不在了……
*
泰清路,旧居民区。
云瑶从这里一家隐世的老中医家出来,步履凌乱,脸色苍白。
在刚才,里面那名很有名望的老中医说,她的子宫已经坏死,再也无法恢复了。
云瑶面如死灰,都不知道是怎么坐回车内的。脑子里,全是那些日子,她不是在去找医生的路上,便是从那边回来的路上的那些日子。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开霍晋霆,一家家的吃药问诊,连霍晋霆去幼儿园看那个孩子,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想,只要她把身体调理好了,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只要她怀孕了,霍晋霆对那个孩子的心会淡下来的。
她让滚烫的艾灸敷在她的皮肤上,起了一个个水泡她都不敢吭一声,怕霍晋霆发现异样,她让那些细细的针扎在身上,几个小时都不敢动一下,那些苦涩腥臭的中药,她都捏着鼻子喝下去了,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云瑶紧攥着手指,绷起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黎少彦站在车门口,担忧的看着她:“瑶瑶——”
低沉的声音,却仿佛剑挑断了她的那根弦。云瑶猩红的眼睛看过来,咬牙切齿道:“都是你!都是你让我来看的!现在我再也好不了了!”
她的声音尖锐,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来,吼完便气喘吁吁的瞪视着他。
黎少彦皱紧了眉头。她的身体在经过名医调理后,本来有好转的迹象,但中医调理素来缓慢,她急于求成,弄了些什么民间秘方来喝,结果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