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一改之前的顺从,突然迸发出了直面王子的勇气,在王子面前为自己的妹妹辩解,这让阿尔布雷希特有些惊讶,进而不知所措。
他从小所受到的教育,都是要他遵守礼仪和教养,绝不能对女士无礼,尤其对是上层社会的女士无礼,心里再怎么有情绪也不能失态,所以哪怕现在也窝了一肚子火,但也没法向爱丽丝爆发出来。
另外,他虽然涉世未深,还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是他也能够看得出来,爱丽丝对妹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爱护,不然也不会冒着得罪自己和特蕾莎的风险,在自己面前据理力争了。
说到底,人都有骨肉亲情,自己维护姐姐,她当然也有理由去维护妹妹。
于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王子才重新开口。“我没有见过您的妹妹,所以也无法对她妄下断言,也许她确实如您所说,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可是,现在客观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您的妹妹跟着陛下大出风头,不光是法国境内,所有关注法国消息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她,包括我们奥地利人!外界会怎么看呢?罗马王带着情人到处出风头,却把自己的妻子抛在一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另有新欢,这难道不是在让我的姐姐在世人面前无端受辱吗?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外界不光会讥笑我姐姐,也会进而讥笑我们一家,让我们颜面无光,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也从没有做过问心有愧的事情,到老了却要横遭这种羞辱,请问他没有理由、没有资格生气吗?不,他有权为自己为女儿要求尊重,而我现在就想要您帮助我得到这种尊重。”
在王子索性摊牌之后,原本还一直据理力争的爱丽丝,这下倒是无言以对了。
确实,无论她多么能言善辩,但是在这一点上她确实理亏,毕竟破坏他人的家庭、现在又大出风头让特蕾莎颜面无光的人,确实就是自己妹妹,无论怎么说这一点是绕不过去的。
“我很抱歉,殿下这确实我们的过失,我们损害了大公的尊严,他有权为之恼怒。不光是我,我的妹妹也一直在为之愧疚。”于是,爱丽丝只能往后退了一步,垂首向王子道歉。“也许您不相信,但我用我的人格担保,艾格妮丝绝对没有故意高调的意思,她自己也对现在自己的名望感到害怕和不自在,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挑战特蕾莎公主的地位,正因为她对公主殿下一直如此尊敬,所以公主殿下才会容忍她在自己身边存在,我想您应该也能够察觉得到,特蕾莎公主对我妹妹并非那么厌憎,对吧?”
这个反问倒让王子豁然开朗了。
确实,他也一直在疑惑,姐姐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平静,他对整个事件还不甚了解,但是以他对姐姐的了解,如果她真的无法接受的话,就绝不会这么忍耐,更不会把对方的亲姐姐还留在自己身边使用了。
莫非,在私下里她们是有过什么默契?
这个猜想,让原本兴师问罪的王子,顿时气势消散了不少。
“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
爱丽丝犹豫了片刻,思索了一下措辞,然后简短地向王子解释一切的来龙去脉——当然,有些不合适或者应该保密的地方她就直接略过了。
“其实陛下和我妹妹认识挺久了。在陛下刚刚逃出奥地利时,他来到了瑞士,而我的公公收到了消息,派我丈夫和我一起去觐见陛下,向他祝贺顺便聆听他的指示,而当时我的妹妹自告奋勇随我一起过去了,所以那时候他们就结识了,而且彼此都非常欣赏。
后来陛下到了希腊,然后我的公公命令我丈夫前去协助,我因为放心不下所以就拜托我的妹妹一起护送他过去,于是在那里他们就有了更多来往,我想,陛下就是从那时候起喜欢上她的吧”
爱丽丝把陛下和妹妹的私情娓娓道来,尽量为妹妹开脱,“总之,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的妹妹绝不是为了贪图富贵而故意勾引陛下的,她从没有这么做过,只是两情相悦谁也无法抗拒而已而且,她内心一直都对特蕾莎公主极为愧疚,更从没有想过要落她的面子,她宁可过着低调且不为人知的生活,不想被外界打搅。”
对于爱丽丝的辩解,王子只能是将信将疑。
尽管这一番叙述看上去好像为这段私情增添了几分“合理性”,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说明幕后有人是在处心积虑从一开始就把艾格妮丝往姐夫身边送,这段私情也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不过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也无心再去追究——再说了,有人处心积虑往王子们面前送女人,这种事太平常了,也没什么值得诧异或者生气的。
而且,现在还是没有解决他现在最关切的问题。
“好吧,也许这一切比我想得要复杂得多,可是不管之前是怎样,现实的问题总是摆在这里的,如今这些消息已经引发了轰动,我们一家也面上无光,您作为当事人之一,我请您和我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他的态度变得温和了不少,“我知道,您处在现在这种夹缝当中,滋味儿肯定也不会很好受,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帮助我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如果能够阻止这一切,我早就阻止了,殿下。但我实在无法去控制陛下的想法,也无法管束住我已经成年的妹妹。”爱丽丝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一切都木已成舟,我总不能去劝陛下抛弃我妹妹”
“就算不能中断这段私情,但至少不能再让它继续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了。”王子接过了话头,“和您一样,我也无法阻止我的姐夫做任何事,但是我希望,作为丈夫,他能够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来。我的父母虽然现在也无法再制约他,但是当年他们都把他视若己出,甚至比他亲身母亲对他还好,他不能这样回报我的父母,您说对吗?”
就这样,王子透露了自己的底线——这段私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由它去吧,但至少不能再继续让街头巷尾热议、让自己的姐姐和父母亲面上无光了。
他不想干涉自己姐夫的私生活(就算想拦也拦不住),毕竟多少个世纪以来王公贵族们就是这样生活的,但为了姐姐的颜面、进而为了父亲的颜面,他只希望这一切能够静悄悄发生,不要让姐姐再度成为整个欧洲的笑柄。
而这一条,就连爱丽丝心里都很是同意。
一直以来特蕾莎公主都待她不薄,她于情于理也应该回报几分,而且哪怕单单只站在同为女人的角度,她也不禁为公主殿下鸣不平。
之前陛下在订婚之夜“逃婚”,就已经让特蕾莎沦为笑柄,让大公一家面上无光了,但公主殿下依旧不离不弃,硬是坚持完成了婚约。
而在他们结婚之后,一直以来公主殿下都跟着陛下一起“创业”,已经做了一个贤内助所需要做的一切,结果却还被陛下这么回报,确实太过分了。
王孙公子有些风流韵事也算是平常,甚至贵族之间也是如此,爱丽丝还知道自己丈夫在私下里一直和情人有来往,在这个年代的上流社会上,这种事情本来也不算多大的事。
但哪怕你私下里收敛一点总行吧?非要逼得妻子发疯才行吗?作为近距离的观察者,她有时候也在心里腹诽。
“这一点我同您想法一致,我也不希望这件事被街头巷尾所热议,因为对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光荣,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让一切都平静下来。”于是,爱丽丝轻轻点了点头,赞同了王子的意见,“就我看来,目前的舆论热议,一方面是因为人人都喜欢看到有关于女子的花边新闻,而艾格妮丝的事迹给他们带来了很多新意,所以会惹人关注;在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有人在故意推波助澜,向特蕾莎殿下示威。”
“向我姐姐示威?”王子一时有些疑惑不解。
“这种示威不是出于私人仇恨,只是因为她来自奥地利而已——”爱丽丝提醒王子。
王子顿时恍然大悟。
虽说法兰西的王室多年来屡次同哈布斯堡家族联姻,但是法国人和奥地利长期交战,因而也让他们种下了对奥地利根深蒂固的敌意,当年他那位姑祖母就被人痛骂是不知民间疾苦只懂享乐的奥地利公主,而到了大革命时期,奥地利更成了令人痛恨的镇压革命的刽子手,直到拿破仑时代也多次和法国交战。
这种长期的敌意,必然让他们对初来乍到的特蕾莎有一种排斥感,他们乐意看到有一个本土出身的女子在陛下的身边,冲淡这种被奥地利人控制宫廷的感觉。
所以有些人主动或者被动去推波助澜,有意借着艾格妮丝小姐来压住特蕾莎的风头。
两种原因交织在了一起,最终引爆了现在的舆论,让艾格妮丝比特蕾莎还要受人瞩目许多。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王子也不禁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如果法国人对姐姐抱有这么大的敌意,那么姐姐就算当了皇后,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殿下,您不必担心。”仿佛是看出了王子的心中所想,爱丽丝小声劝慰了他,“以特蕾莎皇后的性格和才智,她只要多加努力,驱散人们心中的怀疑简直就是举手之劳,她一定会得到人民的爱戴的,人们很快就会发现她不会是另一个玛丽王后,而是法兰西最出色的皇后现在,她只是怀孕之身给拖累了,无法投入太多精力到公众活动之中而已,所以,只要耐心等待,然后给她发挥的舞台和空间就行了,您作为和她一起长大的人,应该对她抱有信心才对。”
爱丽丝的劝解,简直说到了阿尔布雷希特的心坎里了。
不管事实是怎样的,总之出于至亲的偏爱,他肯定对姐姐信心满满的。
而他这时候也想起了之前跟姐姐摊牌的时候,姐姐那奇怪的态度——而现在这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姐姐是清醒地看清楚了现状,所以选择了暂时隐忍,她是希望等自己从孕期的桎梏当中解脱出来再去博取民心的。
姐姐至少对这一切心里都有数,她有自己的方寸,而这就让他放心多了。
“原来如此”这时候的王子,已经对爱丽丝没有了任何敌意,反而像是把她当成了顾问一样,又继续追问了下去,“那么夫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唉,还真是个小孩子,看上去气势汹汹,结果这么容易就打发了爱丽丝在心里暗笑。
不过这样也好,肯听劝告的人,总比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的人要好,奥地利看来在以后还是有希望的。
在表面上,她还是保持着对王子的恭顺。
“如果您最在意的是舆论,不想让父亲丢脸,那么您看这样如何?我们分头行动,您去找塔列朗亲王,以私人身份向他抗议,让他去淡化舆论,把各地报纸的报道重点集中在陛下和这次巡游活动上,不要再去报道那么多有关于我妹妹的花边;而我则写信给妹妹痛陈利害,直言她现在身处在风口浪尖当中,应该低调行事她是会听从我劝告的。”
说到这里,她又向王子做出了承诺,“如果有机会的话,等她回来,她还可以向您、向大公本人道歉,写亲笔信也无妨——您看这样如何?”
其实爱丽丝根本就没有问过妹妹,不过她这么说是有把握的,她也相信这样解决的话,就是对双方都最体面的处理方式了。
而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差不多也是这么看的。
他扪心自问,发现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理办法了——而且夫人已经特别兼顾了自家的面子。
自己还能再进一步要求什么呢?
好像也没有了。
这时候他一改刚才的盛气凌人,反倒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爱丽丝,“难怪我的姐姐那么器重您您确实很能够让人愉快,夫人。”
“为陛下效劳是我的天职。能够让您满意就太好了。”爱丽丝又欠了欠身,向着年轻的王子行礼。
接着,她又正色面对着王子,“另外,殿下,我不得不提醒您,我们也是系出名门,不是家仆。就算是家仆,那也不是您一家的家仆,别忘了纵使您是陛下的妻弟,但您的姓氏也是哈布斯堡而非波拿巴我尊敬您,愿意为您排忧解难,但不意味着我们必须事事顺从您,请您到时候也别对我的妹妹过于严苛,这一点身为姐姐的我是无法让步的,我爱护我的妹妹正如您爱护您的姐姐一样。”
说完之后,她再度郑重行礼,而后从王子面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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