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找您过来,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办法,解决掉当年的所有恩怨换句话说,我也是来请您帮忙的。”
对于特蕾莎的话,梅尔塞苔丝感到极为疑惑,毕竟如今自己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寡妇而已,哪有什么能力来帮皇后陛下的忙呢?
但既然这是皇后陛下的要求,哪怕她说话如此客气,梅尔塞苔丝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如果能够让持续了这么多年的恩怨能够得以结束,那当然最好不过,我很愿意为此出一份力,不过您希望我去做什么呢?”梅尔塞苔丝问。
“您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还需要您帮忙,不过等您听完之后,您就会立刻明白过来的。现在,我请您先暂时保持安静,听我说完——”
接着,在静默的听众面前,特蕾莎将基督山伯爵的近况、他和维尔福检察官的恩怨、以及诺瓦蒂埃想要用瓦朗蒂娜的婚事来换取伯爵饶儿子一命等等事情,详细地向梅尔塞苔丝讲解了。
对于当年的事情,梅尔塞苔丝现在已经大致清楚了,她深知当初那个阴谋当中维尔福检察官所扮演的角色——她当年就向维尔福求过情,甚至在结婚生子之后还曾经几次找检察官打听过埃德蒙的下落。
正因为如此,她自然对维尔福心中充满了憎恨,正是这位自私自利的检察官扭曲了她的一生,她也乐于看到维尔福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现在,检察官终于要付出代价了,但却不是她想象的那一种。
“侯爵大人想要把瓦朗蒂娜小姐,嫁给埃德蒙?”和艾格隆与特蕾莎一样,她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也陷入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当中。
毕竟,这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瓦朗蒂娜她是见过的,虽然已经多年不见了,但是想来现在也不过十岁左右而已,这样一个孩子嫁给已经年过三旬的埃德蒙,这简直就像是个玩笑。
但是很快,她又从震惊当中恢复了过来。
这十几年来,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渔村少女了,随着费尔南的步步高升,她也已经成为了伯爵夫人,成为了法兰西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她进过宫,主持过社交活动,而且因为她的仪态和风度还得到过广泛的好评——总而言之,她已经见过太多的“世面”了。
正因为见过世面,所以她也渐渐地明白了贵族世界的生活法则,而且适应了它。
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婚姻只不过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协议”而已,名义上神圣,但实质上却不受尊重,各种稀奇古怪的婚姻都堂而皇之的存在着。
比起为了避免家族财产外泄而缔结的堂兄妹之间甚至舅舅和外甥女之间的婚姻来,伯爵娶一个小他二十多岁的女孩儿并不显得多么离奇,瓦朗蒂娜现在虽然还小,但只要等几年就可以到适婚年龄了,又有什么要紧呢?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之后,她很快从震惊当中缓过来了,然后开始思考其中的利弊。
不必思考太久,利弊是一目了然的,艾格隆夫妇能够看到的东西,梅尔塞苔丝当然也能够看得到,她同样明白瓦朗蒂娜的“价值”。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老侯爵还挺有诚意的啊。”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梅尔塞苔丝做出了评价。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的心里却隐隐作痛。
自从未婚夫埃德蒙被抓进牢狱之后,这十几年当中,哪怕她结婚生子,她也不曾忘记过自己的爱人。
如果不是觉得埃德蒙已经死了,她又怎么会背弃自己曾经的誓言,屈从于现实而和费尔南结婚呢?
而现在,埃德蒙从地狱当中逃离回到了人间,并且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帝国皇帝的亲信宠臣,前途无量的政治新星。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过去,但一切又都好像面目全非。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又何尝不想与埃德蒙再续前缘,又哪里愿意看到爱人另外娶妻呢?
但是,她理智终究战胜了狂热,她知道,因为“莫尔塞夫伯爵夫人”这个无法洗刷的污点,她注定已经不可能与伯爵再续前缘,伯爵将会成为帝国政坛上冉冉升起的新星,他不需要自己,身败名裂、沦为笑柄的梅尔塞苔丝,只会给他带来外界的嘲笑和轻蔑。
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正因为知道这一切,所以这段时间里,哪怕日子过得再怎么样艰难,她也没有跑到伯爵跟前去请求他伸出援手——她宁可倔强地躲到一边,也不想给伯爵带来新的麻烦,更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中最后的美好。
可是,倔强地躲在一边是一回事,主动把伯爵推到另外一个女子身边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想到这里,梅尔塞苔丝突然感受到了揪心般的痛苦。
既然特蕾莎说到这里,她自然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陛下,我大概明白过来了,您是希望我帮您劝说埃德蒙,让他接受侯爵的这个和解条件是吗?”她小声问特蕾莎。
面对梅尔塞苔丝夫人那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清澈目光,哪怕心里极有底气,特蕾莎也不禁心生几分怜悯。
“是这样的。夫人,我知道这对您来说恐怕是一种煎熬,但我和我的丈夫,还是希望您能够站出来,劝说埃德蒙接受这份条件。您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没有任何想要害他的想法,恰恰相反,我的丈夫不光把他当成了宠臣,而且还当成了朋友,他希望把自己能给伯爵的东西都给伯爵——比如若干年后首相的高位。正因为如此,他希望伯爵能够缔结一门给他带来最大帮助的姻亲,我想您应该能够看得清楚这些。”
“是的,我完全看得明白,而且理解了两位陛下的一片苦心。”梅尔塞苔丝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苦笑了起来,“我知道一个人坐上位极人臣的位置到底需要什么,毕竟,我毕竟也曾经是位伯爵夫人呢”
这个笑容既有自嘲,也有着难言的苦涩。
“陛下,我现在的思绪有点混乱,请容我思考一下好吗?”接着,她问。
特蕾莎当然也体谅夫人如今的艰难处境,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等待她的决定。
梅尔塞苔丝并没有思考多久,在特蕾莎的注视下,她轻轻地抬起了头,然后释然地叹了口气。“您说得对,陛下,过去的事情确实应该过去了,埃德蒙需要未来,他也配得上更好的未来,作为曾经最亲密的同伴,我亏欠了他太多东西,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忙。但是”
还没有等特蕾莎高兴,她又立刻话锋一转,“既然要帮助他,我就不应该仅凭一时冲动就利用自己对他的影响力去操纵他,我应该更加仔细地了解所有情况之后再做决定。”
对于夫人“有保留”的同意态度,特蕾莎并没有生气,而是从容地反问了她,“我理解您的顾虑。那么夫人,您想要了解什么情况呢?如果我能够做主的话,我会答应您的。”
“我想看一看瓦朗蒂娜小姐,探听她的想法,并且确定她的决心,以及适不适合承担这一份重任。”梅尔塞苔丝小声回答,“陛下,您不必担心,我绝不会去嫉恨一个孩子,或者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我只是想要看看,她到底适不适合获得我失去的一切。”
“可以。”面对夫人的要求,特蕾莎没有做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同为女性,深知内情的她当然能够感受到梅尔塞苔丝此刻的百味杂陈。
让一个女子看到自己曾经深爱的人去和另外的人结婚就已经够难受的了,自己主动去劝说,那自然会更难受十倍。
命运,就是如此无情,时代变幻,恩怨是非却还如此纠缠不清,其中又有多少无奈和痛苦?
“我可以为您安排和瓦朗蒂娜小姐见面,毕竟身为老侯爵的孙女儿,她本来就有资格进宫觐见。不过,我请您谅解,您和她见面时必须有其他人在场——毕竟情况特殊,请您谅解。”
“我不介意这一点,谢谢您,陛下。”梅尔塞苔丝优雅地屈膝向特蕾莎行礼,也代表着两个人达成了默契。
“请您放心吧,我绝不会为难她的,事实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真的能够带给埃德蒙一个幸福的下半生,他太应该得到这些了”
说到这里,梅尔塞苔丝突然鼻子一酸,然后眼角当中立刻泛出了眼泪。
这眼泪,既是为曾经的爱人,自然也是为命运多舛的自己。
在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梅尔塞苔丝终于不再勉强自己维持镇定从容的形象了,已经积累了太多压力和痛苦的她,在特蕾莎面前不住地抽泣。
特蕾莎自然不忍在这个时候打断夫人,只好一言不发,静静地让对方发泄。
好一会儿之后,梅尔塞苔丝终于止住了泪水,然后满含歉意地向特蕾莎行礼告罪,“陛下,对不起!我在您面前失态了,我实在太软弱”
“不,您已经足够坚强了,甚至令我心生敬意,夫人。”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又满含温情地看着她,“既然您选择帮这个忙,那也意味着我欠了您的人情,所以请问我有什么能够为您做的呢?尽管说吧,我很乐意给您些许帮助,夫人。”
梅尔塞苔丝知道,此时皇后陛下在同情自己,她也知道,自己真的可以利用这种同情去换取很多好处。
但是她不屑于此,梅尔塞苔丝不是在“出售”埃德蒙换取什么东西,而是在以自己微薄的能力,试图让噩梦划下句号,哪怕让自己再为此牺牲也在所不惜。
“陛下,既然您这么说的话,我确实是有一事相求”她强忍住了心中的悲伤,然后恢复了从容,“我请您颁布旨意,削去莫尔塞夫伯爵这个徽号吧。这个姓氏是费尔南偷来的,而且现在已经臭名远扬,我的儿子不需要顶着它继续招摇过市,就让人们遗忘这个头衔、以及隐藏在这个头衔之下的黑暗历史吧。”
“这甚至称不上帮忙,举手之劳罢了。”特蕾莎立刻答应了下来,“作为一位夫人,我非常欣赏您的自尊和骄傲,但作为一位母亲,我认为您实在有些过于逞强了。您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带着儿子,莫尔塞夫伯爵的遗产您也不想要,但您如果什么都不要,又该怎样抚养儿子长大呢?”
“我会尽我一切努力。”梅尔塞苔丝庄严地回答,“一个母亲是会为儿子拼命的。”
“就算拼命,也有不同的拼法,我们要选更好的才对。”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所以,夫人,我诚挚地邀请您成为我身边的女官,我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做,急缺帮手,而我认为您的头脑、您的风度,都可以给我提供帮助,您认为如何呢?”
面对特蕾莎的突然邀请,梅尔塞苔丝有些错愕。
“这同样也是自食其力不是吗?而且会是一份体面、受人尊重的工作。”特蕾莎继续劝说夫人,“您不必误解,我提出这个要求,并非是出于对您的怜悯和同情,我欣赏的是您展现出来的智慧,从今往后您不再是莫尔塞夫伯爵夫人了,也不是谁的附属品,您依靠自己的本领来讨生活,并且抚养儿子长大——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您的工作业绩足够优秀,那么您也许会给自己和儿子挣来另外的头衔,那不是偷来的骗来的,而是干净、而且足以自豪的头衔用这个来补偿您缺憾的一生,不也很好吗?”
梅尔塞苔丝静静地听着,然后心里再度陷入到了盘算当中。
事到如今,因为费尔南身败名裂的缘故,她也饱受外界的嘲笑和白眼,这对极有自尊的她来说,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再考虑到儿子,更是让她心痛万分。
如果能够改变这一切的话,难道不是很好吗?
而且,她已经吃够了“所托非人”的痛苦了,再也不想改嫁他人只想抚养儿子长大,了此残生。
在这个前提下,当一个宫廷机构的官僚,为皇室效力,也许是她实现人生价值,摆脱孤寂和痛苦的最好方式。
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皇后陛下,我非常感谢您赐予我这样的机会,我会努力试一试的,若能够尽我所能给皇家帮上一点忙,那么这将是我无上的荣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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