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杨忐忑地来到钟子渊练功的石室外,思索良久,终推门而入。
奇异的绿色藤蔓构成一道天然屏障,遮挡住其后石台上盘膝而坐运功修炼的男子。
莫杨尚在踌躇,便听到冷冷清清的一声:“进来无妨。”
他绕过那些绿色藤蔓,一抬头,便见石台上钟子渊仅着素白中衣,衣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血花。他惨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幽紫亮如妖鬼,披落两颊的发丝衬得他愈发消瘦。
“呀,王爷!”莫杨大惊失色,心里一阵慌乱。他知道王爷这段时日一直在修习某种奇异功法,却不想竟将自己练成了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钟子渊笑了笑,起身步下石台。“她过得如何?”他询问道,紫眸中泛起缕缕清漪。
“王爷,身体要紧!”想起先前凤君影冷冰冰的态度,莫杨心下不觉忿然。
“无碍。”钟子渊向石室深处走去,莫杨跟随其后。见他转过阴暗狭长的室内甬道,来到一座灌满散发着诡异腥味红色液体的池边,和衣而下,沉入那鲜红碜人的液体中。
不多时,他的面上就有了血色。钟子渊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眸,却是又变回了那无底的黑。
见莫杨不发一语只是怔怔地瞧着,他笑道:“这血池有运功疗伤的奇效,莫统领要不要试一下?”
“不、不必,王爷。”莫杨连连摆手。单是这池水的颜色,就足以令他今晚吃不下饭了。
钟子渊也不勉强,倚靠着弧度适中的池壁,半个身子浸泡在池水中。
石室内间或响起清晰的滴水声,莫杨犹疑地开口:“王爷交代的话,已传给了公主。”
钟子渊半眯着眸子点了点头,等候下文。
“公主说她自有分寸……”莫杨声音越来越小。
“哗啦”一声,钟子渊已经走出血池,身上也迅速换好另一件干净的白衣。他披上外袍,大步走出石室。
莫杨一拍脑袋,复紧跟了过去。
凝夜宫的宫女们在见到钟子渊时刚要赶着通报,便被莫杨挥手屏退。
“你也回去。”钟子渊冲他淡淡道。莫杨担忧地望了主人一眼,转身退下。
屋内传来清远的琴音。
凤君影缓拨琴弦,悠然抬眸,琴声戛然而止。
她的浅笑僵在嘴角,面上还残留着淡淡倦意。
“王爷这是亲自来问罪?”她起身,卸了笑容,缓缓走上前去。
钟子渊待她走到足够近,突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君影一怔,忘记了挣扎。
他贴在她耳畔,叹息般低语道:“我告诫过自己,不要再去想你,可是失败了……君影,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很自以为是。我不是为了权力才会娶海星,那些浮名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那又如何?”凤君影漠然道,任他紧拥着一动不动。
“不如何。”背上,他的手轻柔摩挲,君影不觉一个战栗,僵硬的身躯顿时柔软如水,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钟子渊笑:“你也在想我。”他的气息突然间灼热,烫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君影发出一声无意义的低喃,耳边似乎听到嘲弄的轻笑,整个上半身已被拉开了些微距离。
她呼吸全乱。眼前是他邪肆的面庞,一双沉黑深郁的眸子宛如致命漩涡。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这眼神,无疑极度危险。
“你想怎样?”
凤君影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无力。
绝美而危险的男子却突然松开了手。
她立刻连连后退数步,扶住桌角,神色冰冷。
“落荒而逃,真不像你。”钟子渊低叹,眼底那危险的光芒也消散殆尽,转身面无表情离开了这座空旷的宫殿。
凤君影跌坐在地。确实,自己一直在逃避。借口韬光养晦自我安慰,却不去争取哪怕一点点反抗的机会。
他来了,没有涉及一句关于平凡和私放仙鹤的事情,更希望能解释清楚得到自己的谅解……而她只是固执地束缚着内心,自私地不愿去接受他。
她惨然一笑。她了解他么?或许来到这片海域之前,她是了解的。可是,随着一场场战斗的打响,他的手腕和机心逐渐暴露,她却再也看不透他了。
他可以娶一个根本不爱的女子,也可以对她和平凡置若罔闻。短短三个月,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已经无法想象。
或许,他本来就该如此。
天色早已黑透。她缓缓起身,坐在地上太久,她的身体冰冷发酸。
她太天真,以为自己也能够拥抱幸福。却忘了,注定加身的仇恨枷锁,会束缚着他们永远无法用常人的方式靠近。
次日,君影在院内散步,听到小宫女们躲在花树后嚼舌根,不时传来阵阵哄笑。
她没有刻意去听,但星魂印融合之后,即便有一定的距离,那些细小的说话声仍是清晰可闻。
原来,昨夜钟子渊终于宠幸了成婚已一个多月却从未碰过的王妃海星。
她苦笑。开始了,他对她的报复,终于开始了……
海浪翻涌,黄昏时分,一艘飘摇得仿佛随时都会沉没的渔船终于险而又险地靠岸。
平凡拉着仙鹤跳下船,望着空寂无人的港口,无奈道:“看来今夜得在此露宿一宿了。”
仙鹤听他这么说,没有多话,主动上前,寻找能够安心休息的所在。
平凡赞赏地微笑着。相比平日里随侍身侧却又总需要他不断提点的海棠,已经二十六岁的仙鹤如同长姊般思虑周全、无微不至。与她同行事无巨细都不用去自己张罗。
他们来到一处背风的坡脚,在地上铺好麻布,靠在一起轮流守夜。
夜风呼啸,吹得不远处稀疏零立的几棵老树摇摇欲坠。
仙鹤替平凡盖好外衣,刚准备靠下,就听到了隐隐的逆风之声。
她机警地翻身而起,右手一抖,掌心已多出一根软鞭。
影影憧憧的树桠后,依稀闪过几抹诡魅的暗痕。
风声骤变,依稀夹杂着幽咽的鬼泣。远远地轻啸声中迸出阴冷的蓝色磷火,一道一道渐渐划下,却是愈来愈近。
仙鹤凝神静候,一边伸手晃了晃平凡,却愕然发现,主人已然昏睡多时。
“阁主!阁主!”她焦急唤道,又不敢太大声。死死掐住平凡人中,却根本不见苏醒。
鬼哭神嚎声仿佛极远又近在耳畔。
“没用的……”
一个缥缈的男音突兀响起,眼前一花,她看到一个提着把顶部冒着鬼火的短杖的黑斗篷男人出现在眼前。在她抬头的一瞬间那短杖横飞而来,她张嘴叫喊,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火焰燎焦了她的发辫,然并没有伤她肌肤分毫,身前的男子低低念了几句咒语,随后她也如平凡那般毫无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