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浮萍录 第十二章秘密

    从孙家坡到金石镇需要经过金石中学门口,那段有柳树的公路就在学校大门外面。孙家坡这个方向的人们赶集都要先从小路上公路,然后经过中学大门。每次乡民们赶集都能从学校大门外看到学校操场上学生们上体育课的情景,同时耳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每逢此刻,村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停止喧哗,他们害怕说话声音大了会打扰学生们的上课。有的会意味深长地向学校里搜寻着,他们希望能见到自己孩子的身影。毕竟,农村的孩子要想有出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上学是唯一的出路。对于乡民们来讲,学校是一个神圣的地方。

    当国安从小路爬上公路时,天已经渐渐暗淡下来,他远远地就瞧见了学校大门外的柳树,他的心情很复杂。他上一次离开学校仿佛还是昨前天的事,那棵柳树,那晚的月亮,那晚的灯火以及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全都出现在他眼前。国安的眼神突然很迷离,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是啊,昨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充满希望,自己曾经为之欢喜,心灵为之充实。昨天带给自己的是一种从寂寞到心醉,从无聊到甜美,从空白到彩色的人生。而今天呢?我还有资格拥有昨天的拥有么?我还能象以前那样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么?国安觉得自己很困惑。

    国安经过学校大门外面时,整个学校教室都是灯火通明,学校操场上没有一个人,看来是上晚自习的时间了。国安松了一口气,为自己不用见到同学而心安了不少。

    国安毕竟在金石镇读了三年书,他很容易就找到金石乡政府。大概是因为金石乡是个穷乡,又没有什么实业,乡政府楼前没有安装什么大门,连普通的防护围墙都没有。但国安并没有从后街进入乡政府大楼,而是直接从正街到政府大楼前。

    大楼三楼就是乡政府官员的办公楼。国安以前曾随何玲来过,但他当时只是在三楼楼梯尽头就止步了,他一看到第一个房门上挂着的“乡长办公室”就害怕得发抖,不敢再前进一步,趁着何玲不注意,一溜烟就跑掉了。

    国安很怕见到当官的,特别是那些带着什么“长”的官。爷爷以前经常对他讲些从前朝代的故事,象海瑞、和绅等,不久前他还把“铜齿铁牙***”从头看到了尾,在他心目中,凡是当官的,样子都很威严,而和绅的那种威严是自己最害怕的。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害怕这种威严,也许是因为自己还不了解那种威严下所掩藏的实质,人类不就是因为未知才感到恐惧么?

    国安想到了罗乡长的威严,他忽然觉得罗乡长的威严和和绅的威严好象有些相似,他们似乎都将官威作为一种面具、一种工具,根本无法瞧见威严下面真实的面孔。

    一想到罗乡长,国安就想起了爷爷,他忽然将罗乡长的威严抛到九霄云外,因为他的整个胸膛都被气愤填满了,再也装不下其他情绪了,管他姓罗的是什么玩意。他要质问向罗乡长,为什么见死不救,他要为爷爷讨回一个公道。

    国安刚准备踏上楼梯,面前闪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守门的张老头。“小伙子,这么晚了想干嘛呀,你想找谁?”张老头以前可是见过国安两次,要是在大白天,他可能会认出他来,凭着国安在老人家心中的老实形象,说不准他会帮国安通报一下,可现在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再加上老眼昏花一时没有人出他来,因此语气也有些生硬。

    国安此时无暇顾及旁人,他知道以前张大爷对自己很不错,至少经常对自己是笑呵呵的,特别是见到自己在和玲子姐一起的时候,他的笑好象有些特别,有点坏坏的,具体是什么国安也说不上来,但他知道张大爷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恶意。看到张大爷阻住自己,国安只是往旁边一闪,再一闪就直奔楼上去了。

    张大爷张大了嘴,刚要叫喊出声,耳中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对不住了张大爷,我是安子,我有急事儿找罗乡长。”他愣了好一会,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安子,你爷爷……你们家……”说到这,他突然觉得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妥,也赶紧往楼上走。

    国安闪过张大爷,直奔三楼乡长办公室而去。到了门前,屋子里的灯光从窗户缝隙中透出,罗乡长也应该还在里面。刚想敲门,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哈哈,老罗,你说咱们这次到哪里去潇洒潇洒啊,他妈的,你说人活一辈子图个啥,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各个器官享受快感!”

    是村长,是孙家坡的村长!他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干什么?国安隐隐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于是放下了手,左右看了一下没人,为了保险起见,他后退两步,在楼梯拐角处蹲下,里面的声音还是丝毫不误地传入如自己耳中。

    “也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没品位,就算再高雅的活动在你嘴里也成了什么‘快感享受’、‘感官享受’,你懂啥,这叫促进消费,咱们还不是为了促进达县第三产业的发展。不过话又说回来,经过我几年研究发现,咱们内地之所以落后于沿海地区,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第三产业发展严重滞后,我们这不是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吗?哈哈哈哈……”罗乡长说完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

    “你就不要说得这么冠冕了。我知道你读过大学,有文化,不过你说得再多,再好听,本质上还是跟我一样,就是——想玩女人!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一些较好,要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准你我得这样……”

    村长后面的话国安没有听到,估计是手势,但国安还是很容易就明白他的意思:被人发现乱搞女人将官位不保。

    “唉,”国安耳中传来罗乡长的叹息,“这就是所有中国官员的悲哀。在中国,当官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件事上……但这也并没有用,你越是禁止,下面来得越厉害,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我跟你说,上次我就给我们的县长大人介绍了一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他妈的,现在想来还心痛,你想啊,花了五万多,人家才答应,便宜了那个王八……嘿嘿……王县长。不过那个妞还真不错,不仅脸蛋长得甜,哦,就象……象杨什么歌星来着,连身材也真他妈的惹火,啧啧,走起路来两团胸脯象兔子一样上蹦下跳,让你的心痒呀痒的,要不是为了老子的前途,我还真不舍得。不过现在想来也算值得。”

    国安听得面红耳赤,他也没有想到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罗乡长说话会这么难听的下流话。但他还是知道了罗乡长的一些秘密,原本心中对他的忌惮此刻也消失了许多。

    “喂,我说老罗,你讲故事也不用讲得这么生动吧,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嘿嘿……没有那个了,你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切!”

    “呵呵,让你享受一下意淫的快感,嘿嘿,感觉不错吧?”罗乡长继续道,“咱们中国在这方面的政策,我觉得还真是失策。你要知道,‘一嫖一赌,财政支柱;没嫖没赌,分文不入’,这是人家大经济学家萨谬尔森的经典名言。这种事情不仅能让人快乐,还能增加国家财政收入,何乐而不为呢?你政府无视这个巨大的税收来源,倒白白让黑社会捡了个便宜,导致税收流失。你看欧美的许多国家,嫖妓可是合法的,还专门立了一条税目,叫‘庇古’税……”

    “‘屁股’税?呵呵,收得好,收得妙,呵呵,卖屁股嘛,当然要收‘屁股’税罗…………呵呵呵呵……”

    “你……哈哈……哈哈哈哈……”屋内顿时一顿大笑。

    国安觉得他们的话题越来越不堪入耳了,刚站起来想去敲门,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国安吓了一跳,立即后退一步侧过身,发现张大爷正用食指挡在嘴唇前,示意自己禁声。国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低声道:“是你老人家啊,吓死我了!”

    张大爷向国安招手,示意他蹲下:“年轻人要有点耐心,等会说不准你有意外的收获!”

    张大爷似乎看出国安眼中的迷惑和紧张低声道:“你别怕,我通过你们的校长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我不会害你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此时的国安并不会轻易地相信一个人,他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助自己,尽管张大爷平时对自己不错。

    “也许你爷爷没有提到过我或者我家,其实,我爸爸也是你爷爷以前的老部下,并且还是好朋友……”张大爷的话没说完就被国安用手势止住了:“够了,我相信你!”只要是跟爷爷有关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即使现在他被人卖了,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也决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其实我也没有帮你,我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外人进来过,我老人家老眼昏花,又有夜盲症,可不敢保证没有进来一只老鼠啊什么的,”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呵呵,天晚了,我要去把底楼的大门锁上,呵呵,暂时的,我要去上厕所,五分钟以后再来开。”说完自个下楼去了。

    国安心中一丝感激,他觉得这个张大爷在有些地方可真象自己的爷爷,风趣、狡猾得可爱。

    “刚才铁门哐当响了一下,是不是老张把铁门给锁了?”屋内村长奇怪地对罗乡长说。


    “没事。老张经常这样,是我吩咐他的,如果我下先班后两个小时还没有下楼或者办公室还亮着灯,那就表示我有重要的会谈要进行,那他就会关上大门了,免得别人偷偷进来,”罗乡长解释道。

    “可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啊?”

    “诶,对啊,他今天怎么这么心急了?还有半个多小时呢?”

    “呵呵,可能是你平时管教手下太严了,他也想找点乐子放松放松,享受一下吧,你要知道人越老越不正经……”

    “你可别冤枉好人,我对手下那可没得说。就说这次孙家坡的灾款,你我进行第一次分配后,回来还得进行第二次分配。我吃肉难道手下还没有汤喝?我可是给了他一些甜头的。”

    国安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快说到点子上了。

    “你就别在我面前演戏了吧,你我之间谁不了解谁啊,你这么说,还不是想多占几成,你心也太那个狠了点吧?几十万的灾款,你七我二,剩下的一成给别人喂汤,这是早就谈好了的,你可别想反悔!”村长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急了,音调也高了不少。

    “住嘴吧你,”罗乡长低声呵斥道,“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哇?瞧你个着急样,几辈子没见过钱似的。我今天就就跟你说个透彻,你以为这笔钱会凭空出现吗?你以为就凭孙家坡的土崩能让县政府拨款八十万?这么大的一个县,等着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何况县里的官员哪个不会贪污,哪个又真正关心人民疾苦了?你瞧去年通川商城失火死了五百多人,结果政府一根卵毛都没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即使拨款了,自己也不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几百口人的家属,每个人赔几百元就是好多万,这样他们自己还吃个球!但孙家坡的事情就不同了,灾民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灾款下来就只会落入少数人的口袋,因此才会这么容易地将款子申请下来,但申请下来的款子号称八十万,最后到我们手中的就只有二十万了,哦,你以为说八十万就是八十万,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

    国安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罗乡长迟迟不肯派人救援,他在忙着与上面领导进行勾结,在忙着将这笔灾款搞到自己的腰包,他害怕救援队来了要用他的灾款,害怕多救一个人出来就会多一个人分他的钱。原来一切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只用一个字就能概括出长期困惑着国安的问题,那就是——钱。

    难道在他们眼里,钱会比人的性命更重要吗?何况是几百号人的性命?难道他们手里攒着这样的钱会安心吗?他们就不怕遭到天谴吗?国安伤心之余,颇感困惑。

    罗乡长说完好象松了一口气,屋子里沉默了约二、三十秒钟,最后还是罗乡长打破了沉默:“你知道我为了搞到这批钱花了多少血本吗?”

    罗乡长继续道:“其实我以前也是个清官,年轻时也曾立誓要报效国家,就在一年前,我还获得了优秀共产党员的称号,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那个称呼我至今还问心无愧,因为我曾经为之全心全意地付出过,但结果又能怎样呢?后来,哦,就在半年前,我夫人得了癌症,我将她送去北京一家医院治疗,当时医生说,如果及时动手术的话,我夫人的病是可以治好的,但需要三万元的医疗费,这个数字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再怎么努力也筹不到一万元,别人也根本不肯将钱借给我,因为我的穷跟我的清誉一样的出名。因此,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一天天远离自己而去,那种痛苦和绝望又有谁能知?”

    国安听到这里不禁开始有些同情起罗乡长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爸爸和爷爷他们在面临生命危险时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种痛苦自己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哎,这些事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不说也罢。其他的暂且不说,只说我为了打通上面的关系,光买礼品、香烟、请客吃饭就花了我三万多,甚至……甚至……其间我……我还搭上了自己的女儿,让她……让她去陪人家看电影,包ktv……”说到这里,罗乡长语气有些哽咽了。

    国安听到这里不禁暗自叹息,林子大了真的什么样的鸟都有,搭上自己的尊严和清誉不说,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搭上了,就是为了捞取那一笔钱。这样做值得么,难道这样报复于社会就能将自己失去的东西重新夺回来么。显然不能,不管如何,自己的爸爸和爷爷是永远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了。

    “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你会这样。我还以为你欺负我没文化想骗我呢。”村长的说话声音低了许多。

    “算了。我将自己的臭事说给你听是拿你当朋友。我只是想给你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罗乡长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道,“我……只……能……给……你……一……千……元……”

    “什么?”屋子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显然是村长情急之下突然站起身来带歪了椅子,“你说什么,只给我一千块?你简直是……你简直贪得无厌丧心病狂过河拆桥不顾道义不讲廉耻不……”

    国安觉得此刻好象在观赏一部戏剧电影,也真难为了村长,读书不多的他突然之间从嘴里蹦出了如此多的不伦不类的词汇,戏剧气氛显得更加突出。村长一句话刚说完,又传来碰地一声。估计是村长又掉到座位上去了。

    “你激动什么?啊,激动什么?你在这件事中又出过什么力了,我给你一千元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再说,你以后要靠我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只要在上面替你说一句好话,就顶你一百年的表现,知足吧,你!”

    国安此时觉得他们的表演很丑陋,他已经不忍心再欣赏下去了,当人与人之间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时,一切的掩饰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此时的两位“官”,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威严。

    国安突然觉得很无聊。自己原本想来向罗乡长讨回一个公道,但现在他已经对此事索然,在他的眼里,此时的乡长不比一条狗的地位高,不,甚至远远不如狗——你愿意向一条曾经咬过你的狗讨回一个公道么?

    正准备转身离开,耳中传来村长的声音:“你……你别逼我,狗急了还跳墙呢,你要是太过分了,我就将你掐死李登丰的事情透露出去,我让你风光去,我让你发财去!”

    国安突然一震,什么?爷爷是被罗乡长掐死的?他突然想起罗乡长前前后后的表现,从灾难发生后,他就一直很热心本村的灾情,显然不是因为他关心别人,而是因为这里是圆他发财梦的好地方。频繁地到本村来,却丝毫不考虑救出埋在地底的灾民,而且故意拖延时间,这不是明摆着他有不良居心么?

    如果说国安刚才将罗乡长当作一条狗还算是抬高他身份的话,此刻的国安却将他当成了一匹狼,一匹吃人的恶狼。国安开始真正生气了:你咬我可以,但你伤害我的亲人,不行。

    国安缓缓地朝门前走去,那匹恶狼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嘿嘿,掐死李登丰你还不是有一半的功劳,否则,凭我一人之力又怎能是他的对手,即使他已经饿了一个多月……”

    国安知道现在又多了一匹恶狼,害死自己亲人的恶狼,他顿时怒不可揭,一脚踹出,碰地一声,精钢铸成的防盗门一下子变形,被强行打开了。国安一步一步地走进去,两双眼睛惊恐地望着自己。

    “安子,是……是你……你……啊,”村长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来做啥?”

    “安……子,你……你怎么进来的?……哦,不过你……你来得正好,我……我正想找你呢……”罗乡长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国安看着他的眼神就象是刽子手打量着死刑犯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国安静静地看着他们那两双眼睛,来回地看,看了又看;然后再看两只嘴巴,来回地看,看了又看……

    然后,国安举起右掌,向罗乡长的头拍去,耳中传来“噗嗤”一声闷响,一团红白之物激射而出,肥胖的躯体缓缓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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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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