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是残红,似要滴出血般。
小猎人站在院边,身后是烈烈作响的皮幔,阴暗的光笼罩在四周,将屋子也披上一层暗色。屋檐下的兽骨被风吹的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叮咚声。小猎人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从黑角羊的皮质里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膻味,风儿吹起了他的长发,在空里飘舞着。
他的脸庞冷酷,英俊。寒风吹在了他的脸上,小猎人眨了眨眼睛,那眼睛,平静如水,像雪花一样清澈,纯洁。
他眺望着远方,那沉默的雪松林深处。
阴暗渐渐将山野变得模糊,远方,黑影重重。
小猎人抬起头看了看天,今夜没有星光,天空变成了全部的黑色。
吽啦啦啦——
小猎人冲黑暗的雪林中呐喊着,声音荡漾在山间,向着远方传去,直到消失不见。他侧起耳朵听着,却始终没有听到熟悉的回应,他有点沮丧了,将头朝着夜空,高高的扬起。
桑巴——
呼喊在风声中渐远渐息,最终模糊在黑暗里。
小猎人在呼喊着自己的父亲,那个带着一只猎豹的雪地猎人。他走了快两天了,在以往,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沉静和黑暗吞掉了他的声音。
小猎人凝望了一下远方的暗影,悻悻的回到了房子里。他叫塔尔,是桑巴取得名字。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自己的桑目,桑巴说桑目将生命献给了森林之神牧洛,换回了他的生命。小野人躺在床上,手里玩弄着桑巴给他做成的小刀,这次桑巴趁他熟睡的时候偷偷的离开着实让他不高兴。小刀在他手中轻盈的飞舞着,这是一整块岩晶做成的,黑色的刀刃锋利无比。
野兽们又开始在黑夜里嚎叫了,有断腿狼,山胡子,冰原豹,…,声音在山野间四处飘荡着,在塔尔的耳朵里,这是森林赐给他的最动听的声音。他放下小刀,学着那些野兽轻嚎着,这种学习似乎充满着乐趣,又或者是一种游戏。
天生的猎人,有着野兽身上的野味,而猎杀,只是简单的猎术而已。
大地在黑暗中渐渐沉去。
长夜漫漫。
远方,从黑暗中透出点光亮来,将天际似乎撕开了一条口子。群山开始在光亮里变得清晰起来,天空像水般清澈,明净。
太阳已挂在山头了,泛着微微的红。晨曦降落在山野的每一处,将黑暗从这个世界剥离,雪松安静,沉默。透过晨曦,林间是斑驳的光点,照在雪上晶莹莹的亮着,仿似跳跃的星光。
这世界,没有风,一切都安详,平和。
黑色的皮幔将猎人的小屋围在了中间,那鲜艳的色彩,在白色里愈发光鲜。屋檐下挂着的兽骨一动不动,在晨曦里透着森森的骨寒,小屋的木头上,结满了冰,几乎将小屋也变成了白色。
阳光透过窗隙照进屋子里,照亮着墙上挂着的兽皮,有白色的,有灰色的,有黑色的,还有淡淡的紫色和暗暗的红,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野兽的味道,屋子的角落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兽头,猎人把它们当做了自己屋子里的装饰品。
塔尔猛地醒来,光亮照在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桑巴—”
空气中是老猎人艾林熟悉的味道,塔尔大喊了声就从地上翻起来跑向屋外,他的你内心无比欢喜。
桑巴终于回来了!
平敞的雪地上躺着一只雪豹,身上结着一层冰晶般的薄霜。
塔尔冲出屋子,晨曦安静的倾泻在他的身上。
“桑巴。”
他轻声的叫着,声音像风声一样小。他没有看到桑巴的身影,幼脸上浮出了淡淡的沮丧。
在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了另一个身影,或者说豹影。
平敞的雪地上躺着一只雪豹,身上结着一层冰晶般的薄霜。
塔尔飞跑过去,他从那豹子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生气。
猎豹卡尔安静的躺在雪地上,背上是一道长长的口子,这口子早已不流血,被冰晶冻在了一起。卡尔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凶残。
那身子更像是蜷缩在了一起!
塔尔扑倒在雪地上,嘴里着急的唔呀呀的叫着,他摇着卡尔的身体,这个曾经喂过他奶的冰原豹。卡尔的身体早已僵硬,他仿佛在摇动着一块长着爪子的石头。
一个东西从卡尔的身下露了出来,僵硬的像快寒冰。
塔尔的身躯似乎震了一下,他的瞳孔渐渐的扩大。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接触着那东西。
像极了一个长着黑毛的冰块!
他的手刚接触到就触电般的缩回去,他的脸不再清秀,开始慢慢的扭曲。
“桑巴。”
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带着微微的颤抖。他的手再一次接近了那个东西,这一次,他闭上了眼睛,泪水从他的眼角挤着眼缝流出。
他的手摸到了桑巴的身体,那冰冷的,没有生气的,熟悉的头颅。
他一把将头颅抱在自己的怀里,对着天空狂叫了起来,像是嘶吼,像是咆哮,又像是内心的哀嚎。
天很蓝,蓝的像极了一整块的琥珀。
他的嚎叫声并没有引起这雪界的注意,那声音在山野间游走,被整片的沉默吞噬。
冰雪融化了,桑巴的头颅也渐渐显出了肤色,他的眼睛在塔尔的衣服磨蹭下闭上了。
他回到了家,看到了自己可爱的儿子。
滴滴水珠从艾林紧闭的眼睛里流出,他流泪了。好像在那一刻活过来一样,只是那头颅,分明寒冷,僵硬。
塔尔的声音变小了,他的喉咙因为悲伤而嘶哑,阳光照着他的脸庞,将泪水修饰的氤氲生辉,那泪珠滴在了桑巴的头颅上,滴在了他身下的雪地里,透出了一个个黑色的小窝。
那天蓝般清澈的眼睛里,透着愤怒与复仇。
微微的风在耳边吹着,太阳已升到头顶了。
塔尔跪在地上,将小刀插进雪地里,连续插了几下,原本坚硬的冰面开始松动了。他用手奋力的刨着,将雪花扬在了身后。泪痕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几道黑色,眼角依旧湿润着。
他的手被冰碴子扎出了口子,鲜血凝在了指尖,将雪也染成了红色。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也许内心早已麻木。
阳光安静的落在他身上,微风将他的头发轻轻撩起,好似有人在手中摆弄着。地上的残雪上映着他短短的影子,像一只野兽的样子,在寒冷中奔跑着。
卡尔的尸体安静的躺在他身边,那样安详的睡姿,好像是在做一个美妙的梦,洁白的皮毛上映着几点血红,像是雪上开出的最美的花朵。
他的主人死了,它也随他而去。
艾林的头颅安静而祥和,脸上的沧桑诉说着曾经的过往,他的脸不再坚毅,而随着清风渐渐远去。
是森林之神牧洛和兽神泰斯收留了他们,而白雪会将他们慢慢泯没。
卡尔追随着自己的主人,至死不渝。
塔尔在雪地上挖出了一个大坑,足够放下桑巴的头颅和桑巴的猎豹卡尔的身体。
他将小刀插在身边,小心翼翼的拿着桑巴的头颅,将它放在了雪坑里,卡尔的尸体同样放在了里面,整个过程沉重而庄严,风儿扬起了一段雪沙,像离去人的魂,像深深地告别。
塔尔端看着父亲的头颅,将刀子拿起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记。鲜血从手掌涌出,一滴一滴,在死去的尸体上炸开了花,一朵一朵,开在了思念和不舍里。
这不是祭祀和仪式。
这只是猎人们对死去亡灵的敬意,卡尔张了张嘴,他的嘴唇很干燥,上面起着白皮。
兽骨在屋檐下,叮咚咚叮咚咚的响着,他在喉间唱起一首歌,或者说,那是没有文字的嚎叫。
那声音牵动着人心。
雪野茫茫
寒风在山野游荡
雪沙在身周飞舞
黎明下
那点点残破
是猎人的归魂
呼吸献给森林之神牧洛
血躯当属兽神泰斯
飘去,飘去
雪野苍苍
晨曦在林间静默
自由在四围弥散
…
白雪盖住了老猎人艾林的脸庞,也收留了猎豹卡尔的忠诚,他们沉睡在这片白色的天地里,沉静,悠远。
塔尔将兽头摆在隆起的雪堆四周,一圈的头骨,全是老猎人生前的辉煌。这是属于猎人的荣耀,他们奔走于山野四处,在黑暗中等待着晨曦。
屋子里再也没有桑巴的声音了。
塔尔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桑巴曾经坐过的圆木凳子黑黝黝的,他经常在这儿用花石磨着兽骨,为他的箭枝添上新尖,有时候他也会坐在这里借着夕阳的余晖给塔尔哼着歌曲,桑巴脸上的笑容,他记得很清楚,是如此的真实,温暖。
那只黑色的手工架是桑巴最喜欢的东西,每次有了新皮他都会乐呵呵的在上面用刀子刮着,塔尔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在那上面做成的,他喜欢看桑巴的长发在自己眼前摆动,也喜欢桑巴突然回过头来的大笑。
阳光从门框里照进来,洒在了正中的墙上。虎头骨在阳光下发亮着,在墙上留下了一圈黑影。即使早已死去,那威严却似从长长的獠牙上涌出来。
塔尔抚摸着冰林虎空洞的眼廓,这是桑巴最引以为傲的猎物,它的勇敢和力量,让所有雪野的动物都为之臣服!
他好像看到了桑巴,那个勇敢和充满力量的雪地猎人。
他是森林之神牧洛的守卫,他的身体不该散落荒野!
塔尔咬了咬牙,没有身体,桑巴就没有了灵魂。他要将桑巴的身体找到,带他回家!
角落里散落着桑巴新做的投掷矛和箭枝,塔尔将他们捡起背在了后背。墙上挂着父亲曾经用过的老弓,弓柄用大块的兽皮包着,上面残留着桑巴的味道。
他将岩晶匕首插在了腰间,像是猎人的样子。
背影永远是那样迷人,在苍凉中透着冷寂。
身后是静静矗立的猎人小屋,黑色的皮幔在风中嘶嘶叫着,随风摆动。屋檐下的叮咚声似是在说着:
去吧,去吧
雪飘之辰
归来,归来
小屋的边上,隆起的雪堆轻轻的扬起了雪沙。安静的风里,老猎人艾林在和儿子轻声道别。
太阳朝天际靠近了些,已是午后。
雪鸢鸟在林子里纵情的叫着,在林子里久久不肯散去,好像是一首歌般,悠扬,动听。阳光从雪松林的缝隙静静洒下,落在雪地上,印出了点点的斑驳。不时有雪沙从树上落下,空里,是一段林间的沙雾,在阳光下被划出一道彩虹,闪晶晶的亮着,像是这林间最美的装饰。
嗷——
一声兽嚎从远方传来,林子陷入了深深地沉寂。
塔尔抽着鼻子,在空气里闻着什么。这是猎人的天赋,他们能觉察到周围最细微的气味。此时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气味,树木的腐朽味最浓烈,还有松鼠,雪貂,大角羊的膻味也在其中,只是,他在搜寻着冰原豹的味道。他所熟悉的,卡尔的味道,还有桑巴的气味,虽然很微弱,却给塔尔指明了方向。
在漫漫的雪林中,没有东西可以逃过猎人的鼻子。
塔尔追随着气味,在林子里穿梭着。桑巴带他出来打猎时,也这样走着。
原本平静的雪地上,多出了一串脚印,弯弯曲曲,躲过了一棵又一棵雪松。
一道雪沙突然打在了塔尔的头上,他抬头看着。
只听‘唧唧’的一声响,松枝就开始抖动,接着是另一棵。雪沙被从树上抖落了下来,那东西跑开了,只留下一处处雾一样的白色在林间缓缓降落。
是一只雪松鼠,这家伙很调皮,总能是喜欢在雪松顶跳舞。要是放在以前,塔尔早就追了过去,拿东西的肉,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
塔尔只是顿了顿,继续向前走着。
也许他曾和那雪松鼠一样,在桑巴的护佑下很调皮。
老猎人不在了,他也会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猎人。
寒夜漫漫,如果你不勇敢和拥有力量,猎物会将你吞食。
林隙间的斑驳渐渐淡去,太阳贴上了远处的山影。
塔尔望着红日,夕阳将松枝洒下淡淡的暗黄,那轮红圆在树影里残破不堪。
山影变成了暗色,黑夜即将到来。
塔尔迈动着步子,树影隐没在了傍边的阴暗里。
红日,早已沉下了山。
对于猎人来说,走夜路其实并不是好的选择。除非你拥有勇敢和力量,或者一只忠诚的猎兽。
黑暗的雪野,是野兽的天堂。
塔尔停下脚,暗光笼罩着他,只能看得清大概人的轮廓。他将弓箭往身上紧了紧,找到了周围最大的一棵树。
一个跳跃,他的四肢就攀附在雪松粗粗的树干上,这雪林里除了雪松鼠和冰原豹,爬树让它们望尘莫及。
塔尔拨动着四肢快速在树干上爬动着,像一只大号的雪松鼠,又像一只矫健的冰原豹。
雪松枝上落满了雪,这可是最好的睡床了。
塔尔爬上了树顶最大的一杆树枝,轻轻的平躺上去,他可不想在林间有了大动静,这会让那些野兽注意。
透过枝隙,塔尔看到了天空的星光。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天空,月光从枝头平静的洒下,给这片树林披上了一层沉重的银暗色。那些星星在天空闪闪发光,像阳光下眼前的雪地一样。
嗷——
一声狼嚎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塔尔的心思被拉回了夜晚的雪林。
一连串狼嚎跟着在或近或远的地方传来,像是恶鬼的哭泣。
塔尔熟悉这声音,那是断腿狼的叫声,他们一般独自在夜间觅食,不像雪狼,总是一群一群的。
桑巴曾经说过,如果碰上雪狼群,最好的方法就是逃跑。因为这森林里,没有野兽会是它们的对手,连冰林虎也会被他们撕碎。
再远的地方传来了山胡子的叫声,它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哭诉。还有冰原豹的嚎叫,这让他想起了卡尔。
他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他在喉间轻轻的学着,压低了声音,其实他心里有点害怕。
野兽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山野变得热闹了起来,塔尔从未这么真切的听到过这些声音,兴奋渗透在了他身体里的每一处。
他微微仰起头,对着夜空长长的发出了一声狼的嚎叫。
不远处有个狼嚎回应了他!他兴奋的又叫了声,自己差点从雪松枝上落下去。
他细细的听着各种野兽的叫声,是那么的熟悉,这是属于他们的语言,塔尔似乎能听懂他们所表达的意思。
啊吽——
一声奇怪的吼声从林间传来,声音充满了威严。塔尔侧耳听着,野兽们不再嚎叫了,似乎被这声音训导了一样。
接下来一声短腿狼的哀嚎在林野划过,这是死亡前最后的叫声。有东西捕杀了短腿狼!
会是什么?冰原豹?
塔尔思索着,接着那啸声再一次传来,林野同样死寂,没有野兽敢开口了。
是冰林虎!
桑巴曾经学过它的叫声,他想起了这啸声是什么了。虽然桑巴学的不像,但它肯定就是冰林虎,它是山野间的王。
塔尔兴奋的叫着,嘴里发出‘呀呀’的声音,他努力的回忆着虎啸的声音,在心里琢磨着,开始仔细的学叫了起来。
夜晚是属于野兽的天堂,它们诉说,交流着。
晨曦透过枝隙洒在了塔尔的脸庞,将他的脸庞照的晶亮亮的,他的脸上落下了雪霜。他安静的躺着,像他的面容一样平静,昨晚他肯定又是学着野兽的嚎叫一直到大半夜才睡。
一道雪沙刷的一下从他的耳旁落下,塔尔被惊醒了,右手迅速的按在了腰间匕首上,这是作为一个猎人该有的警惕。
他抬起头,阳光直照的他睁不开眼来,这世界原来已经这么亮了。他长长的吸了口气,美美的伸了个懒腰,空气中透着一股清冷和纯洁。
他抓了把雪矛在了脸上,早晨初醒的困倦在冰冷下烟消云散。塔尔一个翻身就抓住了面前的主干,用双脚抵在上面,手一松就向下滑去,在树干上留下了轻轻的‘吱吱’声。
重回地面的感觉真好,塔尔的心也变得踏实了点。
他扑打着身上落满的雪沙,将弓箭和投掷矛重新往身上紧了紧。不巧的是,他的肚子叫了起来,从桑巴走后,他也是只吃了简单的几块肉而已。
嗖——
一个身影从前方不远处蹿过!
塔尔大喜,他认得,这是松林兔!原本苦恼的他心也释然了,飞快地追过去。
着家伙足够他吃两顿了!
他在空气里扑捉着松林兔的味道,像桑巴的身手一样,飞快,敏捷。
那家伙很狡猾,似乎觉察到了有东西在追它,东窜西跑的,绕着一棵树有一棵树。如果有一只自己的猎兽就好了,这东西根本不用猎人亲自追捕,将会葬送在猎兽的嘴下。
塔尔一刻不停的跟进着,那东西不跑直线,他看到了它的身影。
和每次跟随着桑巴出去打猎,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那清澈的眼睛里一动不动,满眼都是松林兔的影子。
那家伙跑的飞快,将身后的雪也带了起来。
塔尔从背上取下了长弓,弓绳是用牛筋做的,弹性很好。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将搭着箭枝的长弓拉满。
嗖——
箭枝将兔子深深地钉在了雪地里,将脊背和脖子穿透。
射中了!
这是塔尔作为猎人获得的第一个猎物,他高兴的咿呀呀的叫着,几乎是扑向了松林兔。
啊—
一个重心不稳,塔尔深深地倒在了雪地里,从他的左腿上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连忙做起来,疼的直呲牙咧嘴。
一个雪松的枯枝扎进了他的左腿里,殷红的血开始从口子的周围涌出。塔尔忍着疼痛猛地将那枯枝一拔,一股鲜血流在了地上,几乎是喷出来的!
他用匕首将衣服上的一块毛皮割下,捂在了伤口,血液很快就将毛皮染红了。塔尔丢开手,毛皮粘在了腿上,他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按在伤口,一种冰寒的疼痛从腿上传来,他没有大叫,又抓起一把雪摁了上去。
皮毛填在了伤口,冰雪将流出的血液凝固。
腿似乎没有刚才那样疼了,塔尔站起来,来到了自己的猎物身边。
这兔子中等大小,他将箭枝从兔子的背上拔出。可惜了一张好皮料,上面破了一个洞,如果做双鞋子还是可以的。
塔尔拿着匕首,从兔头上划开了一条口子。他用手拨弄着兔皮,将它从肉上分开来。像是脱衣服一样,塔尔先是剥出了血淋淋的兔头再是身体,尾巴,最后整张皮从兔子的四只爪子上被取下。
整个兔子变得血淋淋的,塔尔将兔皮放在雪上,将兔子整个埋在了雪里,用雪擦着,将血洗掉。
他用刀子切下一小块肉放在嘴里,冰雪在他的口中融化,留下了血味和肉味。塔尔尝着还不错,又切了一块放在嘴里,对于饥饿的他来说,这是森林给他最好的赏赐。
兔子被割的血淋淋的,红彤彤的肉色上透出点惨白。塔尔饶有兴致的将肉在雪里抹了抹,似乎吃起来会更香点。
一顿饱餐过后兔子只剩下了一半,塔尔将兔子的内脏取出甩在一边,找来树藤将兔肉和兔皮围在了自己腰上。他的嘴角,还沾着一丝血红,就像是他腿上溢出的血的颜色。
他在空气中追寻着卡尔的气味,步子一跛一跛的向前走着,兔肉和兔皮在他腰间随着步子摇摆着。
他忍着剧痛,丝丝汗水从两鬓冒出。
阳光已到顶上了。
雪地上散落着一堆骨头,这里曾发生过激战和进食。
一阵风迎面吹来,塔尔不觉间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空气中弥散着血腥味,还有浓郁的死气。
他闻到了桑巴的味道,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让他愤怒。空气中分明还有邪恶的味道,卡尔的血气和血的腥臭,那腥臭更像是挑衅一样,将他激怒了。
气味越来越浓烈了,塔尔几乎是奔跑着向前。口子从腿上裂开了,往外流出殷红的鲜血,他似乎没感觉到,血流的更凶了。
在一棵树的旁边,他停了下来。
雪地上散落着一堆人骨,空气中满是人味和死气。
塔尔瞪大着眼睛,深深地跪下去,将头高高的扬起。
嗷——
关于桑巴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这愤怒的吼声,那些残忍将桑巴吞食的家伙,这也是属于他们的复仇之音。
塔尔从没想过自己的桑巴会死的这样惨,身体支离破碎,那骨头上的新痕像是被夜晚出没的狼啃过。
阳光是冰冷的,将地上的人骨照的发亮,血红抹满了整根骨头。那些骨头安静的躺在地上,像是诉说着惨烈。
白霜落满其上,似是要将它归于雪土。
塔尔将自己的上衣脱下,将桑巴的遗骨一根根的放在了衣服上。它在荒野被遗弃两天了,他要带他回家。他用鼻子牢牢的记着这些邪恶的气味,记着空气中的腥臭,他要复仇!
鲜血从伤口一股股的涌出,悲伤与思念占据着他的内心,这让他全然不知。
终于,桑巴的最后一根骨头也被捡了起来,塔尔直起了身。
忽的眼前一黑,他就栽倒了下去。雪林,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里,他的血顺着腿流下,染红了这里。他闭上双眼,渐渐地昏睡。
阳光安静的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脸庞安静,英俊。
他的旁边,是桑巴的遗骨,和他一样躺在雪地上。
世界安静了,除了远方的一声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