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你于1993年的7月25日误杀中国籍少女张琴,是否认罪?”
“法官大人,我认罪。”
几天前,我从森林里带回张琴的尸体,到警察局里自首。
而在今天,我的审判也终于结束,简单的说就是进监狱关好几年,算了,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是这么想的。
但在上囚车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们,隔着铁网,那个失去了妹妹的中国小姐,还有那个疯癫的爸爸,他们似乎要去领会张琴的尸体,带回国好好安葬。
小姐的脸颊非常红肿,看来是大哭了一场,然而那个爸爸却显得很冷静,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走着。
之后他们也看到了正在上囚车的我,我不禁的想,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隔着一面铁网的话,他们会不会冲过来打我,当然之所以安装铁网就是为了这个。
可他们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或者愤怒的咆哮,只是两眼直直的盯着我。
而最奇怪的莫过于那个疯癫男人,他居然像我鞠了一躬,然后带着身旁的女儿,离开了我的视线。
他是不是察觉到呢?我不知道。
我只能坐在囚车里,往监狱的方向,离开这个小镇,离开几十年来一直捕猎的森林,还有里面的动物。
然而就在这时,运送我的警卫突然递给我一部电话,说:“你儿子打来的。”
看来我的儿子滥用职权了,希望他只做这一次。
然后我拿起了电话,听到了我最已经猜到他会这么问的一句。
他说:“为什么要自首?”
从他的语气我可以听到他的恐惧,懊悔,和羞耻,还有痛苦,这种时候我们作为父亲的人,都会对自己孩子这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儿子。”
“……爸爸?”
“我只是一个被岁月啃的就剩骨头的老家伙,而你还年轻,还有时间,还能成就一个伟大事业!”
“…………?”
“当个好父亲吧,儿子。”
说出最后一句的我,挂断了电话,一切都回归到平静。
而我……
…………………………………………………………
……再次醒来。
“!”
从回忆往昔的睡梦中,我猛然的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空间之中,装饰相当没得小房间的地方,而我正躺在一张华丽的沙发上。
“这里是哪里?”
我这么的问自己的同时像在战场搜敌样的巡视着四周,结果发现了出乎我意料的,纯白而美丽的存在。
“爱丽丝?”
“终于醒来了,克罗爷爷。”
我的孙女爱丽丝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从天堂降临到人间的天使般的美丽,她的脸上绽放出安心的微笑,并向我递给了一杯白开水。
递过了白开水的我向爱丽丝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哪里?”
“啊,爷爷你睡着了,所以就把你搬到教堂的会客室,让你好好的休息。”
“……这么说来,我好像真的突然就睡着了。”
难道是因为年纪大,身体受不了塔几个小时的飞机吗?嗯……当年每天都搭着战机飞来飞去都不觉得累……
“看来真的不能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的事实了……”我低头说着的同时,喝着白开水,温暖着还有些脱离感的老骨头。
看着没什么事的我的爱丽丝对我说道:“仪式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得回化妆室把剩下的妆化好,还要把头纱给带上。”
“哦,那你快去啊,你一定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是的,长官。”爱丽丝满脸幸福的微笑,对我做出敬礼的姿态的回应道后,她优雅的转过身来,朝门口走去。
然而——
“对了,爱丽丝。”
我突然叫住了爱丽丝,她也惊愕的回头看向我。
“还有什么事吗,爷爷?”
“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那个叫做叶霜云的少年的事。”
“…………。”
爱丽丝听到叶霜云的名字后,愕然的沉默起来,脸上那幸福的笑容也突然沉下消失,但我那时没怎么注意她表情的变化,便继续的说道:
“就是你班上的学生。”
“嗯,我知道……是我邀请他来的。”
“邀请他来的……也就是说,你知道他和那个小女孩的关系,对吧?”
“…………。”
她再次的陷入沉默,并稍微的低着头几秒后……
“……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的谈一下才对,所以……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吗?”
“怎么会了,只是……”
让我久违的梦见我那曾经的罪恶,但这也是我这个罪人应该承受的天罚,我也乐意承受……
但感觉这不像是爷爷对出嫁的孙女应该说的话题,应该转换一些有关于婚礼的话题才对,所以我就说道:
“说起来,我那个儿子到了没有,一直都不见人,虽然和你妈已经离婚了,但你这么大的日子,他不可能不来的。”
说起爸爸,爱丽丝歪头的笑了笑的说道:
“爸爸刚打电话过来,说美国国防部那边临时有重要的时,来不了了。”
“什么!?”
我还真不敢相信我那个儿子居然只顾着工作,连宝贝女儿的婚礼都不来,下次看见他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哎?等等……
“如果我儿子不来的话,那谁带你走红毯呢?”
听见我的问题后,爱丽丝被逗乐般的笑了一声,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直直的指着我。
“还有三十分钟,做好心理准备哦,爷爷。”
说完,爱丽丝就再次露出幸福的容颜,直接转身离开房间,留下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脸茫然的我。
此刻的我才真正明白到——幸福来得太突然,这样的感觉,如果我再老一点的话,会不会因为这样的刺激而引发急性心脏病,就这么突然的结束人生呢?
……不过,或许我真正担心的是……我还有资格陪她揍红毯吗?
我,依旧一个人呆呆的坐立在着寂静的空间里,平静的喝下手中的白开水。
然而……
就在我在房间里困惑的时候,却有着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情发生……
“好了,完成了。”
帮我戴上洁白的头纱后,兒紫嫣满脸笑容的说道。
兒紫嫣虽然还只是个高中的女学生,但对服装方面非常的有研究,我和我丈夫所穿的燕尾服,和婚纱,都是她为我们亲自挑选的,我们也很满意她选的服装,很感谢她。
而作为挑选婚纱的谢礼,就是让她亲自帮我弄好头纱,说头纱是婚纱最重要服饰,当新郎掀起头纱,直直的看着新娘的幸福的容颜,两人双眼中那满满的爱意互相融合,是仅次于誓言之吻的重要承诺。
这句话相当的少女心。
但怎么说了,平常兒紫嫣的行为,很难让人相信她会如此的少女心,学习方面理科的总分永远不会超过100,但在体能方面可谓是极度的逆天,没有参加田径社的她却屡屡打破自己创下的学校短跑记录,长跑记录,跳高记录,还有市举办的大型马拉松记录。
有人还说如果有一年马拉松的冠军台上站着的不是兒紫嫣的话,那太阳绝对会爆炸。
而且体能如此爆表,但身高168的她看起来完全没有肌肉,身材还相当的苗条,那修长无赘肉的大长腿连我也嫉妒不已,而作为第二性征的胸部虽然有点贫,但没有隆起的腹部让她看起来相当的丰满,再加上有点小麦色的健康肤色,让兒紫嫣成为绝对让人过目不忘的阳光美少女,在学校的人气也是有目共睹的。
作为三十几岁的女人来说,这样的青春无敌的少女,总让我有点羡慕嫉妒恨。
而最让人狠的地方,也是最让男生绝望的一点就是才17岁的她,居然已经有了男朋友,而且还是从中学一直交往到现在。
而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敲着化妆室的门,兒紫嫣打开门看见外面的人之后,就立即眉欢眼笑的说道:“霜云!”
没错,映入兒紫嫣眼帘里的人,就是她的男朋友——叶霜云。
而叶霜云是一个和兒紫嫣完全不同一类人,可以说是两种极端。
他遇事沉着,从来不会大惊小怪,总是冷静的面对各种状况,他的学习能力绝对是精英的等级,每次的都是第一第二,但缺点就是没有体力,完全不上体育课,所以每次期中期末总排名,都只能蜗居于二十名左右。
“有什么事吗?”兒紫嫣笑着的问道,然后叶霜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我有些事情想要和爱丽丝老师单独谈一下,可以吗?”
听到叶霜云的回答后,兒紫嫣的表情很明显发生了变化,收起了阳光的笑容,眼底微微垂下。
嘛,听到自己的男朋友想要和别的女人单独共处一室,是女人都是失落。
但为什么叶霜云想要和我单独谈话原因,她应该已经想到,所以她知道她不能说些什么,或插手什么,只能妥协的回答道:“……嗯。”
然后一脸忧心的走出化妆室,并关上了门,留下我和叶霜云在这里。
之后——“为什么要邀请我来你的婚礼?”叶霜云直截了当的对我说道。
面对他这个问题,我只能咧嘴的偷笑。
其实说实话的,他与我爷爷之间的关系,是一件很让我介怀的问题。
在他升上我们的学校的第一天班会后,他就在放学的时候找我,并说出他和我爷爷间的关系,从那时开始我就明白到——他是我最讨厌的麻烦鬼。
超级麻烦鬼。在之后的各种他所惹出来的麻烦,更加的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不是非必要我不会在学校和他说话,甚至今天的婚礼就算兒紫嫣请求我也好,我也不想邀请他来。
他自己也很明白我对他的看法,所以一开始才会问我为什么要邀请他。
然而让我偷笑的原因却是——“像你这样的怪物,干嘛还要明知故问呢,叶霜云?”
我直言不讳的称叶霜云为怪物,但其实无论是了解还是不了解他的人,都会在他的身上印下怪物的标志。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称呼对于叶霜云来说可谓是见怪不怪,脸上完全没有浮现任何的感情,木讷,并且直直看着前方的我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被利用什么的,挺不爽的。”
“原来你也会觉得不爽啊?”
但脸上的表情和说出口的语言严重不符,完全感受不到所谓的不爽。
“然而——但是——真正想要抱怨的人是我!”
“…………。”
“一开始如我所想的那样很成功的让你和我爷爷相遇,你也像我想的那样想要从爷爷那里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但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向我爷爷投药啊,搞不好害死爷爷怎么办!”
话说那是什么药啊?喝了无论问什么问题都会如实回答,太可怕,而且这种药是从哪里拿的啊?我能不能也买几瓶给我在不时之需的时候,倒进我丈夫的牛奶里……
“那药是我拜托英国情报局那边的朋友买的,对人体完全无害,而且一个小时就会完全排出体外,不会查到。”
“喂!你居然认识英国情报局的人啊?”
特工吗?007吗?话说你也会有朋友?太让我惊呆了。
“我是不是真的认识英国情报局的人就先别说了。”叶霜云稍微的低着头哪里的的说道。“你搞这么多小动作,也只是为知道当年的【真实】,对吧?”
叶霜云直接的吧话题切换到正题,如他所说的那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他的身上知道当年的【真实】——我的爷爷克罗?布朗,究竟是不是真的杀害了小女孩张琴?
这也是束缚了我的人生长达十年的问题,而我相信现在在我眼前的少年抹杀这个问题,就算最后的他的回答只是简单的是与否也好,我也会相信他的答案。
“那【真实】是什么呢,叶霜云?”
然而他却没有立刻的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就算现在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事到如今,【真实】已经不再等于【现实】了。”
“…………。”
作为教语文的老师的我,很清楚的知道【真实】不等于【现实】。
这两个词咋一听好像很相似,然而两者的概念完全不同,也可以说是相互排斥的存在,就像我和叶霜云的关系,他追求着【真实】,而我渴望【现实】,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永远水火不容。
而追求着【真实】的他,也还是看穿了我渴望【现实】理由,毫无预兆的对我说了一句: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真实】吧?”
“…………。”
我无言以对,只能够低着头颅,洁白的头纱也随着垂下……
我不断的回忆着从知道爷爷因为误杀小女孩后的记忆,每次说想要去探望爷爷时说不得爸爸,在大学被嘲笑为杀人犯的孙女,独自一人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还能听见路人背对着我的窃窃笑语,升为上校时偷偷躲到角落里痛哭的爸爸。
还有……大学毕业后终于如愿的去到监狱看望爷爷,并直接询问他是不是真的杀害小女孩时,那满是深刻的皱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说着自己罪有应得的爷爷。
这些记忆都是我曾经想要【真实】的理由,然而就如叶霜云所说的那样,到了今时今日,就算得到了我曾经想要的【真实】也好,也已经毫无意义。
“但是……必须得做个了断。”
只有这样,我才能心甘情愿的败于【现实】之下,之所以在我结婚的这一天做这些事,也是为了让我得到真正的解脱,并且重生,开始新的生活。
而叶霜云也完全理解我的祈愿。
“……我知道了,那我就说出你想要的【真实】吧。”
在下一瞬间,他的下一句,如从猎枪里发出的子弹那样,贯穿了这一秒的我——
“……你爷爷……没有杀死张琴。”
几分钟后,婚礼已经准备就绪,亲朋好友们都已经做满了教堂的长椅,神父也已经在耶稣下待命,而我的丈夫也应该在神父和伴郎的之间,紧张的等待我从大门中进来,顺着鲜艳的红毯正式走进他后半的人生。
而这个过程,有个人将会陪我一起度过,而他正拿着残旧的圣经,在教堂门口外紧张的祈祷着。
“克罗爷爷,你什么时候相信会祈祷神呢?”我有些好奇的问道。“从小到大你都说自己不信神了。”
“坐牢的时候监狱会发给每一个犯人的,平常没什么事的时候就拿来拿一下,消磨一下时间,渐渐养成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祈祷一次。”
“……那爷爷你通常都会祈祷什么呢?”
爷爷欣慰的微微一笑,然后从西装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条银质的十字架手链,并亲自的为我戴上在右手。
“这手链是和圣经一起发给我们的,十年来每一次的祈祷,我都会把我心中的祈愿都寄托在这里……”
“……克罗……爷爷。”
我不禁的哭了,流下终于流下的眼泪,而他,也阔别十年的再次在我的面前,展露出那真实的微笑。
这一瞬间,就好像我曾经在梦里渴望过的小小愿望,仅仅是一瞬间,就弥补了过去十年来我们共同失去的时光。
而这一瞬间过去,下一秒到来,教堂的大门逐渐的打开,刺眼的光辉照耀着我们,我挽着他坚硬如骨的手臂,一同平视着前方。
在如天堂般梦幻的这一秒,这一瞬间,他轻轻的说道:
“……要幸福,我的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