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惠妃娘娘之後,又过了两天。
沈侯府中,淩肃淩大将军微微欠身,抱拳行礼:“沈公。”
沈毅招手示意他坐下,然後开口说道:“见过陛下了。”
淩肃点头道:“见过了。”
沈老爷伸手给他倒茶,问道:“陛下说什了?”
“也没有说什,赏了末将一些东西,并且说要给淩展升官加爵。”
沈侯爷笑着说道:“淩展跟宗室是姻亲,跟皇室关系的确近一些。”
淩肃点头道:“除此之外,陛下就没有再说什了,只说让末将好生领兵。”
他看向沈毅,沉默了一会儿之後,问道:“沈公,末将所部,今後就一直驻紮在密云了吗?”
沈毅想了想,回答道:“至少要等朝局稳定下来之後,你们才能动弹。”
淩肃先是点头,然後低着头说道:“沈公,末将有一件事请求。”
沈毅递过去茶水,笑着说道:“你说。”
“末将…”
“想回临海老家去了。”
他抬头看着沈毅,指了指自己两鬓的白发,低声道:“当年跟着您的时候,末将才三十岁,二十多年过去,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二十多年来,末将少有回到故乡的时候,每年祭祖,都是孩子们代我去,末将…”
“有些疲累了。”
他看着沈毅,声音低沉:“末将现在年纪也大了,早年身上的伤,现在也都一一找上门来了,年纪越大,越是思念故土。”
沈毅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後,才开口叹道:“淩兄认真的?”
“这如何能有假。”
淩肃站了起来,躬身抱拳道:“沈公,外人可能以为我淩肃吃扒外,或者觉得淩肃心思不定,但是二十多年来,淩肃从没有在沈公面前,说过半句假话!”
沈老爷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等後者落座之後,他低头想了想,才默默说道:“五十多岁,正当年的时候,淩兄又不是那些五品六品的将官,新皇再给你加封,怕是要从一品了罢?”
“不是品级的问题。”
淩肃低着头说道:“沈公,末将跟您说实话。”
“从咱们打下燕京之後,从前的右路军将领倒还好,薛将军苏将军那的旧人,已经全然不认末将了。”
“十几年了,末将心一直不太痛快。”
他看着沈毅,叹了口气:“末将自认自己是淮安军人,但是他们却已经不认了。”
“再加上,这几年的确是,年轻时候的伤病找上了末将,末将就想着,能不能回台州老家去,安心休养几年。”
“一来是养养身体,二来落叶归根。”
沈老爷犹疑了片刻之後,开口道:“那淩兄的意思是,还是让张猛接过你的位置?”
淩肃低头应是。
“可是张猛,也没有比淩兄小上几岁。”
沈毅叹了口气道:“这样罢,淩兄再统兵三年,至少等新朝稳固了,再提这件事,三年之後,如果淩兄还是如是想,我替淩兄上书请辞。”
沈毅都这说了,淩肃自然没有办法多说什,他只能点头,然後叹了口气道:“沈公,整个淮安军中。”
他抬头看着沈毅,目光有些哀伤。
“末将对淮安军的感情,是最深的。”
沈毅缓缓点头:“我知道,毕竟当初抗倭军草创的时候,就是淩兄在主事。”
淩肃起身告辞,叹息道:“可是如今,末将已经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淮安军人了。”
沈老爷也站了起来,一路将他送了出去。
“淩兄,淮安军这个编制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只要淩兄心。觉得自己是淮安军人,那淩兄就是淮安军人。”
二人在侯府门口分别,临走之前,沈毅叮嘱道:“这几年,淩兄注意多栽培栽培新人罢,不要等到十几二十年後,当初的淮安军成了又一个淮河水师。”
淩肃回头,深深低头抱拳。
“末将…遵命!”
………………
淩肃离开之後的当天下午,沈毅收到了一封来自於建康的急信,接到信之後,他犹豫了一下,便一路进了皇城,来到了中书寻到了正在处理政事的张简张相公。
如今的张简,也得了个辅政的位置,因此在中书的话语权很大,几乎可以跟宋垣分庭抗礼,在中书五相之中排行第二。
见到沈毅之後,张相拉着沈毅落座,一边给沈毅倒茶,一遍叹了口气:“新朝以後,中书的事情一天比一天多了,为兄已经连续数日摸黑回家了,往年哪需要这忙碌?”
沈毅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之後,默默说道:“往年,武皇帝几乎每个晚上,都是熬到子夜的。”
听到这句话,张简神情一滞,随即苦笑道:“不提这个,提起这个我心不好受。”
“世祖皇帝…太可惜了。”
沈毅“嗯”了一声,从袖子取出书信,递给了张简,默默说道:“我家三郎从建康寄过来的,赵师伯从知道武皇帝驾崩之後,便一病不起,这会儿已经病的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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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简连忙接过,拆开看了一遍之後,这位中书次相的表情,变得有些慌张。
“恩师…恩师…”
他重复了两句之後,才喃喃道:“前几天我还给恩师去了信,赵大在信说,恩师病的不是很重,这…这…”
他有些慌了。
“这可如何是好…”
沈毅长叹道:“赵师伯毕竟已经年过古稀了,骤然间伤了心,病情自然难好。”
“赵二呢?”
张简问道:“赵二回去了没有?”
“前几天就回去了,应该是赵家的大哥,给他单独去了信。”
张相低头长叹道:“按理说,我这个弟子,也应该回去看一看的,但是现在,中书实在是没有办法分身。”
沈毅轻声道:“师兄这个时候,自然不好离京,我倒是静极思动,想要出去走动走动了。”
张简低头喝茶,然後摇头道:“子你更不能轻易离开建康了,等会为兄让张琏先赶回建康去。”
沈老爷看了看张简,半晌之後,才默然道:“不知不觉,长辈们…”
张简苦笑道:“子你不过四十出头,为兄已经年过半百了。”
“咱们这个年岁,有些事情不得不去面对。”
张相公看着沈毅,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子今後打算做什?还要继续领兵,去征讨辽东和讨伐鞑靼?”
听张简这问,沈毅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辽东应该就是苏定跟渊儿他们去打了,至於鞑靼…该打还是要打,但是他们骑兵太过灵活,赢他们不难,想要剿灭他们太难。”
“与其打鞑靼,不如穷鞑靼。”
“如何对付鞑靼人,我已经列入计划之中了,将来一点一点推进就行了。”
沈老爷低头喝茶,继续说道:“至於师兄问我要做什…”
他叹了口气:“老实说,我现在想回南京去探望探望赵师伯,然後从南京转道江都,回老家去清闲个几年。”
张简摇头。
“你是四辅政之一,怎得脱身?”
“是啊,脱身不得。”
沈某人放下茶盏,默默说道:“先帝临终之前嘱托我多照看朝廷几年,不要让朝廷出什乱子,我也应承他了,眼下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只能…”
沈太师放下茶盏,抬头看了看张简。
“做几年朝廷的看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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