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也 第一章月牙河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1987年9月23日，上午9点。

    太阳的左侧已经完全被遮盖,只留下西北角的一丝细微的光,这时月面的东边缘与日面的东边缘相内切,太阳的圆面被遮住,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紧接着,太阳的圆面被全部遮住,只能看到周围的一圈光环,许多亮点出现在太阳的东南角,天色也暗了下来,好像太阳落山了一样,周围都是黑漆漆的,真的如同进入了黑夜.

    与此同时，彭城云龙区人民医院妇产科，随着一声响亮的哭啼，小婴儿呱呱落地了，几分钟以后，又是一声啼哭。两个新的生命来到了世上。这一天又是日食，日月同辉，孩子的爷爷给男孩起名苏向阳，女孩起名苏向月。

    苏向阳的爷爷苏文生，本身单门独户，年轻的时候挨饿跑出去当兵，打过台儿庄战役，侥幸未死。在部队学过医，回来以后就进了地方医院，结婚生子。三十多岁才有第一个了孩子，陆陆续续的，向阳的姑姑叔叔也来到人世。老爷子两子三女，开枝散叶，至此也成了一大家子。苏向阳的父亲是老大，子承父志，也学医，后来接班做了医生。开始也是在地方医院，因为做的出色，慢慢提拔到了云龙人民医院。

    苏向阳和向月的童年跟别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同，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岁月匆匆，仿佛昨日还是积雪层层的酷冬，今天已是烈日炙烤的炎夏。送走了亚运会，迎来了香港回归，转眼间到了1997年。小孩子们也到了放暑假的时候。

    苏向阳和妹妹回县城爷爷那消暑，父母假期也回来。两个孩子年年来好几趟，和附近的小孩子早打成了一片。爷爷家门口就是池塘，养鸭养鹅种藕，有池塘的家家如此。小孩子们也喜欢在池塘游泳。

    今天周末，97年那会还不像现在2天休息，说是周末也就周日一天，苏向阳的父母也回到县城。昨天晚上来的，今下午还要回去，第二天还要上班。

    11点了，空气中涌动着一股焦灼的气流，伴着声声蝉鸣，苏父母坐在门口的树下纳凉，聊天。

    苏父吃了一口西瓜，道：“阳阳，月月呢？”

    苏母满满的抱怨：“池塘游泳呢吧？这两孩子一来就天天野，作业估计也没怎么写，要不今天一起回去吧？”苏母满满的抱怨。

    “跟爸妈这住着吧。离开学早呢。小孩子嘛！”苏父宽容道。

    苏向阳兄妹今天没睡懒觉，8点多就出门了，和邻居孩子在附近玩了一阵子，有人就提议去据点。走在路上，就看到地上光亮亮的一片，狗狗舌头垂拉下来，他们感觉自己进了蒸笼，只是忽然来了阵风让人消去了错觉。他们沿着小路走着，叶儿抽拉着脑袋像没起床的懒宝宝，湖水闪起层层耀光。要去的地方是他们新找到的池塘，离家比较远，人很少上这来，成了几人的根据地。

    池塘比较大，是月牙形的，本地人叫这里月牙河，也没种什么东西。几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已经有了男女之分，池塘是弯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可以分开玩水。

    苏向阳兄妹是带了泳裤泳衣的，不像别的孩子，都是光屁股蛋。他折断周围芦苇含嘴里潜水摸鱼，玩累了，就回到岸上躺着。昨天晚上去摸知了，玩到很晚，现在有些困了，望着天边的浮云，伴着蝉声，水波声，嬉闹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夏日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烈日炎炎，这会儿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苏向阳一下子惊醒了，小伙伴们穿了衣服，聚在一起准备打道回府。

    “我妹妹呢？”苏向阳没看到妹妹，随即问。

    扎马尾的小姑娘答道：“刚一起过来的啊！”

    “刚月月又回池塘边了，可能落下东西了吧？”头发较短的女孩子不确定的说。

    苏向阳哦了一声，道：“那等一会。”

    风是雨的头，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落了花瓣，也砸弯了树木的枝条。

    打到脸上噼里啪啦的，妹妹还没回来，苏向阳慌了。冲着岸边高喊：“月月！？月月！”别的孩子也一起喊，但是就是没人应。喊了几句，苏向阳赶紧冲到女孩子刚玩的地方，左右环顾没见人，不死心喊了下，还是没人应，他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另外两个男孩子也跳进河里。男孩子里就狗剩没下河，在岸边和两个女孩子继续喊着。

    随着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苏向阳在池塘里胡乱的游动，感觉憋不住了，窜出水面，冲上面的狗剩大喊：“狗剩!回去叫人！快点！”看着狗剩匆匆的走了，深吸口气，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水下模模糊糊有个黑影，苏向阳一把抓住，好像是胳膊，应该是妹妹的，他拽着往上游，游不动。就在他准备放手上去吸口气的时候，黑影的手突然抓住了他，把他往下拉。苏向阳憋不住了，一口水呛到了，想控制呼吸可是呼吸越来越乱，肺本能地想吸入更多空气。一种恐怖和绝望的感觉升腾起来。总之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张嘴呼喊，喝的水越来越多，肺里存着的那口气越来越少，双手剧烈的拍打着。四肢慢慢变得僵硬，但是他努力划水，并尽可能不让动作像‘狗刨’，那样的结果只能是死，而他想游向湖面，呼吸一口空气。越来越没有力气，手很柔很软，这时候却像铁钳一样夹着自己，慢慢的拖向河底。苏向阳的肺快炸开，颓然的挣扎了几下，渐渐失去意识，迎接他的唯有死亡。

    岸边的女孩忽然听咕咚咕咚的异响，顺着声音忘过去，水面竟翻腾了起来，咕咕的泛起白沫，两个男孩也惊恐的游回岸边。伴随着一声巨响“咔嚓”，电闪雷鸣，天更黑了，雨更大了，不深的月牙河就像深渊，感觉深不见底。女孩吓的抱在了一起，浑身颤抖无声的流泪，两个男孩也面色苍白，茫然失措.........

    97年的暑假，酷暑已变严寒，是苏向阳兄妹两个噩梦一般的日子。狗剩带人来了，苏向阳的父母。苏向阳先被父母拖上来，小伙伴七手八脚把他拉上岸，过了好一会，苏向月也慢慢上浮，父母没上来，沉向了河底，等村子的人把他们捞上来，已经没气了。兄妹两就这样成了孤儿，这一年他们9岁，还不到十岁生日。

    父亲的工作名额由小姑顶替，小姑夫也在彭城里谋生。两人随小姑和小姑夫回到了徐州的家。

    没有了父母的关爱，两人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从此再也不去池塘河边，苏向阳看向妹妹的眼神中参杂了恐惧和哀伤。

    虽然远离了月牙河，但是这个却名字深深的烙印在苏向阳的脑海里，一辈子也不曾抹去。

    又是一年秋风紧，又是一年梧桐落，终是一地芬芳，一地心伤。

    第二年小姑家的孩子出生，再一年，又生下一个丫头。苏向阳兄妹两个被关心的更少了。

    眨眼间来到2005年。苏向阳已经快十八岁了。小姑单位分了房子，一家子搬走了。从现在开始，两人要开始独立生活。苏向月上完高中，考上了卫校，也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回家。

    院子呢，是东北角开门，东西屋各两间，三间正房坐北朝南。苏向阳住正房的东间，中间是客厅，月月住西间，西屋是厨房和洗澡间，东屋可以考虑租出去，增加点收入。院里没厕所，附近有公厕，100米远。

    这些年大人给的压岁钱苏向阳都存着呢，苏向阳准备台电脑，玩游戏赚钱，东屋租出去，一月七八百块，够花了。

    妹妹毕业以后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苏向阳自暴自弃的想。灰色的童年，自然没什么理想。

    这些年妹妹很多次对自己欲言又止，苏向阳除了默默的躲开，压根不敢跟妹妹多接触，虽然他有很多话想问妹妹，但是说不出口。有时候他也开解自己，妹妹是想获救才抓住自己的。只是对溺水的感觉后怕不已，看到妹妹就很不自然，两人关系愈发冷漠。

    今天周2。23号是周五，是两人的生日，妹妹那天正好回来。他们自从父母去世后，就没过过生日，但是现在两人一起生活，作为兄长，苏向阳觉得应该多照顾妹妹。

    给妹妹的礼物前几天就买好了，一款银项链，不贵，大小是个心意。周日打算和斌子去买电脑。

    斌子叫刘斌，是苏向阳兄妹的发小，喜欢苏向月，三天两头的来，高中上完托家人关系做了片警。苏向月对他不冷不热的，苏向阳倒是觉得他两蛮般配。斌子是苏向阳唯一的朋友，特铁的哥们。

    吃过晚饭，看会书，天色还早，苏向阳抱个被子窝沙发看电视，慢慢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快十一点，有点尿急，噔噔噔跑出去，就看到巷口有两辆警车，路灯有点暗，人影绰绰的，远看有个背影有点像斌子，顾不上过去打招呼，先去厕所。

    苏向阳一身轻松的从厕所出来，慢溜溜晃荡过去，近了一瞅，有警戒带，五六个警察，斌子就是其中一个，正准备打咋呼，入耳咔嚓咔嚓的声音，细瞧原来在拍照，再一瞧，苏向阳就有点后悔。

    入眼的是，一个女人斜蹲在墙角，批头散发的，眼睛木然的望着地面，一只手捂着肚子，白色的衬衫上是血，地上黑红的一滩，几只苍蝇其上飞舞着。

    根本没顾上这个女人因为穿短裙外泄的春光，苏向阳就觉得胃部翻浆倒滚，腿肚子也开始发软，猛一扶墙没让自己摔倒，“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那边听到动静，齐齐转头，斌子一看是苏向阳，赶忙过来，伸手帮忙拍后背。一边拍一边问：“你咋来了？”

    这不废话吗，自己住这啊。苏向阳酸水也吐完了，干呕了几下，抹了一下鼻涕眼泪，才顾得上说话“上厕所啊！这咋回事？”

    “命案！得，没你啥事，你先回去吧！”斌子看他没事了，转身回人堆了。

    苏向阳腹诽，能有自己啥事啊，又不是我干的。斌子那边解释说一朋友，别人也没过来盘问。

    苏向阳这次是再也不敢往那边看了，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回了家。

    插上门，几乎是扑倒在沙发上，重重的呼了口气，半天才缓过劲来，把被子盖身上，还是觉得有点冷，又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把嘴都盖上了，就留半拉脑袋在外面，电视刚没关，拿了遥控器又开了大点。

    这一夜，这觉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眼就是那女人的样子，苏向阳看了一宿的电视，天蒙蒙亮才睡着。好几天没敢出大门，就窝家吃面条了。斌子也没过来，估计忙案子，转瞬到了周五。

    苏向月晚上回来，苏向阳先要出去买熟食，路过巷子口的时候往那瞄了一眼，地上已经没啥东西了，方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一溜烟跑了，买菜回来也走的另一边。

    西落西山，摆上熟食，蛋糕蜡烛礼物都准备好，苏向月快回来了。苏向阳又想起了父母，有点想哭。

    快9点，苏向月还没回来，正常8点就回来了，苏向阳有点担心，他走到大门口，往路口望，就瞧见命案的地方好像有个人影，立马汗毛倒竖，再一瞅好像是妹妹，二话不说，跑过去拽了人就跑回家，进屋才埋怨妹妹：“你在那干嘛呢？前两天那死人了，你吓死我了你！！”

    苏向月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一会抬头，细细打量苏向阳一会，哦了一声又低下了。

    苏向阳早已习以为常了，自顾自的道：“今天生日，生日快乐哈！喏，生日礼物！”随即掏出准备好的银项链，放到妹妹手中。

    苏向月攥着项链，好半天才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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