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天徐珲贤的这个决定,有徐珠贤这个最重要因素以外,还有他自己一些个人的原因。
母亲是一位钢琴学校的校长,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怎么不会对钢琴感兴趣呢?而且从小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和母亲一起弹钢琴玩的。
那个时候,徐妈妈在徐珲贤便是弹琴,开始时,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沉闷的坐着,后来,就慢慢的变好了,学会静静倾听,偶尔还会拨几个键捣乱一下,可以说是他最早的游戏了。
在那个时候,他便对钢琴有了兴趣,但当时徐爸爸和徐妈妈还是对徐珲贤的身体最在意,对这件事并不清楚。
上小学没多久,徐珲贤又开始和李老人学习武术,没过半年,又和其他的几位老人学习,因此一直耽搁下来。
而上次呢,可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又被徐妈妈鄙视了一番,下意识的,他选择了逃避,直到刚才,才再次调动他儿时的记忆。
徐妈妈的琴声他并不陌生,只不过以前的几次没有在意听,因而感触也不大,不像昨天和今天这次,当沉醉在里面的时候,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感觉,有的时候像母亲那样温柔、宁静、恬淡,有时候又像疾风暴雨,让自己郁结的心情得以宣泄,酣畅淋漓。
还有一种不能忽视的,就是钢琴在他心里,就是童年时母亲的味道,不管怎么样,都一种陪在自己身边的安宁,这种感觉,只有他才能体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二天晚上,从李老人家练武回来,徐妈妈差不多已经准备好晚餐了,因为徐珲贤的练琴时间在晚饭后,而一般他们家的晚饭时间是在七点半,计算一下的话,练琴的时间就不多了,徐妈妈便做了些改变,把晚餐的时间改到了六点半,徐爸爸也差不多刚到家,徐珲贤的时间也刚好,这样便可节约点时间让徐珲贤多学点。
并且在徐妈妈心里,既然徐珲贤要学,那就要用心,而时间是成绩的最好保证,于是,徐珲贤练琴时间就这么定了。
徐珲贤虽说和几位老人学习了一点音乐,但在徐妈妈这里,还是要重新学起,而基本的,便是乐理了。
从七个基本音到全音、半音,从高音区、中音区、低音区到节奏、节拍、休止符等等等等,从头开始给他讲起。
徐珲贤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而津津有味听起来,这让徐妈妈更加的高兴,再怎么样,还是徐珲贤本身的兴趣最重要。
嘴上说还不算,徐妈妈还给徐珲贤在钢琴上演示,在钢琴上,高音区、中音区、低音区分别在哪里,以及那些两个相连的琴键是全音,那些是半音都一一为徐珲贤弹奏,让学习更加的有效果,可以说,对于徐珲贤的教学,徐妈妈用的精力更多。
用了一晚上的功夫,才大概讲了四分之一,以后需要慢慢实践了。晚上好好的睡了一觉,由于自己的生物钟,徐珲贤很自然的起的很早。
穿好衣服,把被褥整理好,便去洗漱了。
“来啦?”来到每天风雨无阻的地方,老人已经等在了那里平淡的问道,和往常有点不一样,但徐珲贤也没有多问。
“是的,李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徐珲贤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给你开的方子一直再用吧?”李老人今天问了对于徐珲贤来说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没有像往常一样指导他训练。
徐珲贤停顿了一下,却还是如实回答:“一直都在吃,没有落下。”
这句话,老人的心算是放下了:“那就好。”
轻轻舒了口气,仿佛一块大石头卸下一般,随后,便是淡淡欣慰。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坚持让你服药吗?”徐珲贤不知道为什么,只能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呵呵。。。”老人笑了笑,早知道他会这样,这个反应并不感到奇怪。
不过随后转过身体,开口询问:“还记得小时候的病吗?”
进过李老人的提醒,徐珲贤终于明白了什么,却也只是点头,等待老人的回答,心里却是异常激动。
似是看到徐珲贤的反应一般,老人开始追忆:“一开始教你武术,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观察你的病情。这些年你大概知道我的医术吧,但外人不知道,为了省去那么多的麻烦,就只能这样了。”
停顿了一下,轻叹一声又接着说道:“我毕竟是个外国人,即使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为了以后少点麻烦,默默无闻会更好。以前我修佛,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便会不久就正式剃度了,只是造化弄人,年轻时脾气有点大,失手出了人命,算是破了杀戒,为我佛所不容。接着投了中国共产党,作为军人,更是满手鲜血,而这一走,便是几十年了。”
说着说着,老人满是苦涩,大概这些话他也没有和谁说过吧,再次提起,更添苍凉之感。
虽有些哽咽,但老人还是接着说:“后来,就在这里安了家,娶了当地一位女子,算是破了色戒吧,加上平时饮酒,佛家的戒律,都被我破完了。”
李老人低头苦笑一声,算是对自己这些荒唐事的嘲讽吧。
“然后又挨不住寂寞,想那片土地,想那间破庙,想那些生死与共的人,终于,找了个机会回去看了看。”
“后来呢?”徐珲贤在旁边终于还没忍住,轻轻地接了一句。
“后来啊?后来看是看了,可有些人却不在了,战友、上司,还有我的一位对我很好的师兄都不在了,最后悔的还是我那师傅,以及叫我中医的大师,他们圆寂了,我却一个没见着。当年只是为了不带那个帽子,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呵呵。。。”老人已是满脸苦笑,还有无尽的落寞,在失去的时候再追悔莫及,果然是件痛苦的事。
徐珲贤不懂老人这些感悟,但看着老人的样子也有点能感觉到,却也不知如何安慰,这种事情,外人最多只有共情、倾听,其他的也是无能为力。
似是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老人掩了掩自己的表情,开始说其他事情:“还是说你的事吧。给你开的那些药,这几年你都没断过,透支的生命力差不多算是补回来了,时间是长了些,作用也非常的明显,以后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不出意外的话,百岁寿辰应该也是有的。”
“真的吗?李爷爷?”提到这个,特别是在老人的确认过后,徐珲贤很是兴奋,已不见刚才被老人感染的情绪。
“当然是真的,我需要在这个上面骗你吗?”李老人哈哈一笑,爽朗之色又在他脸上浮现,治愈这个孩子他也是很开心的,虽说是与天夺命,和自己命格有违,但自己已经那么大了,这个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就是不知道,这算不算逆天改命了。
李老人爽朗过后,脸上却出现一丝不舍,酝酿一番这才说道:“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一下,前面和你说的这些事也是为了这件事做铺垫的。过几天我就要去中国了,出门在外大半辈子,剩下的时间想要到少室山下苟全残年。”
这个消息,一下子把徐珲贤打击愣住了,带着不相信的目光急切的询问:“李爷爷,您的意思,您要离开韩国不再回来了吗?”
李老人看着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孩子,有丝不忍,但已经决定的事怎么可以改变?
因此,只是稍微看了看便转过头道:“不是说了吗,回去颐养天年,也就是不回来了,不仅如此,宣雅他们一家也去。”
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了,李老人缓了缓,接着道:“我走了,交给你的武术不能落下,以你现在的身手,可以防身了,如果勤加苦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至于中医,你也学了不少,行医虽然不行,但给人打下手应该可以了,药材差不多认全了,那本书我也不拿回去了,好好珍藏。今天算是和你告别的,以后若去中国的话,到少室山下看看我吧。”
说完,也不在看愣愣站在那里的徐珲贤,飘然而去,可能他也不喜欢那种哭哭啼啼的告别,来的突然,去的也潇潇洒洒。
徐珲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忙碌着的徐妈妈。
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便一声不吭的抱住她哭了起来,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这一刻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像小时候一样倒在母亲的怀里哭。
“怎么了,珲贤?怎么哭了?”徐珲贤突然的反应,让徐妈妈慌乱起来,儿子这个样子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没有看见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oma,李爷爷要走了,要去中国了,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带着哭腔,徐珲贤断断续续说道。
徐妈妈又询问了具体原因,他这才把这件事说了清楚,也让徐妈妈稍微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最坏的消息。
虽然这样,但她还是得安慰徐珲贤,这件事对于他的打击很大:“这没什么,你李爷爷不是说了嘛,以后长大了,就可以去看他了。”
“真的?”有些不相信,徐珲贤再次询问。
“当然是真的,你连oma的话都不相信了?”徐妈妈嗔怪说道。
徐珲贤略微思考了一下,感觉有些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我心里还是很难受,oma,今天的课我就不去上了,你帮我请个假吧。”
看到徐珲贤现在情绪真的不好,徐妈妈也就没有反对:“天还早,你先回去睡吧,感觉不想睡了就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出去散散心。”
一直以来徐珲贤都很认真学习,今天也算是给他放个假吧。
“嗯。”点了点头,从母亲的怀里起来,徐珲贤便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自己的外衣,把头一蒙便睡了。
而徐妈妈则在外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过一会儿静悄悄的推开徐珲贤房间的门,见他睡着之后这才放心离去,睡了一觉,起来后应该会好很多吧。
今天是徐珲贤睡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早上六点多再次睡觉,一直到十点左右才起来吃点东西。徐妈妈今天没有去学校,徐珲贤今天情绪不好,她不是很放心,就在家陪着他了。
本来她想让徐珲贤起来后出去走走的,但他不想出去,反而坐到了钢琴边,掀开琴盖,漫无目的的弹奏一个比较生疏的乐谱。
时间过的真的很快,近四年的时间,便在练武和学习中过去了,过去那个瘦弱的小孩已经茁壮成长,可是那个给他最大帮助了老人,却要从他的生活中离开了,出现后,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一样消失不见,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只有他学到的东西还在证明,这一切都曾经发生过。
翻开琴盖上的琴谱,调了《卡农》那章第一次弹了起来,一个琴键一个琴键弹着,断断续续,极其生疏的把那篇乐章演奏出来,才学的技巧在他的手上很是稚嫩,却一点也不影响他情感的投入,特别是前半部分,不知道创作这首乐曲的人想表达什么,在他看来,是一种沉闷,不像一个小孩该有的感情。
乐曲在他手里一遍遍的重放,慢慢像首曲子的样子,也不知多少遍,到最后已能完整的演奏,而他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可能这个时候,整首曲子已经是他的心境。
终于,弹完了最后一边,徐珲贤慢慢把琴盖合上,叹了口气,离开了这个座位。
“哥哥,你怎么了?”迎面看到的是徐珠贤,这个小家伙看到徐珲贤心情不怎么好,很是关心的问道。
“没事。”看到她,徐珲贤微微一笑,把那种情感收起来,然后对在边上的徐妈妈说道:“oma,我出去走走,中饭就不要等我了。”
徐妈妈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早点回来,还有不要忘记吃点东西。
自从徐珲贤进去后,她听到一遍又一遍的《卡农》,知道他现在的情绪还是不怎么样,出去走走也好,最起码能够放松一下。
已是97年的3月,天气还是很寒冷,没有温暖的阳光,只有丝丝不大的寒风伴着人群缓缓吹拂过来,给人刺骨的寒意。
又走到平时锻炼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一个老人还有个小孩在这里的身影,那个老人表情非常严肃,而那个男孩并没有在意这些,反而眼神中透露着希望。
现如此,男孩又来到了这里,而老人却不会再来了。很是不舍的看了几眼,又轻轻走开,这个地方,还是让它封存在记忆里吧,永远不要打开。
“珲贤。”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让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映入眼中的是李宣雅秀丽的身影。
“有事吗?”徐珲贤语气平淡,就像此时的心情一样,实际上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们要走了,你就不要再难过了。”李宣雅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对徐珲贤宽慰起来。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嘴上这样说,但徐珲贤却转过身子,只是李宣雅的一句话,却把他先前的心情再次调动起来,因而也不想让她看到。
“还说没事,你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李宣雅一下子来到徐珲贤的面前,刚才的温柔已经不见了,转而变得很生气:“不就是去中国嘛,又不是以后看不到了,我都没有伤心,你伤心什么啊?”
一瞬间,就回到了以前火爆的状态。
徐珲贤一愣,却也明白过来,也不再沉浸那种情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只是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人突然要走了,一时间没有适应罢了,没事,呵呵。。。”
不过李宣雅却是对他翻了翻白眼,他也不在意,而是接着询问道:“你是要走了,是吧?”
这是已经知道的答案,只是现在,他想亲自确认一下。
果然,答案没有意外,李宣雅眼神一暗,轻轻回答道:“因为不放心爷爷和奶奶在中国的生活,阿爸就要到中国的一家韩企工作,因此我们一家也跟着去了,对不起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她一直欺负着徐珲贤,但两人的关系却被慢慢培养起来,自己突然离开,她很愧疚。
“道歉什么,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感觉现在的气氛很是压抑,徐珲贤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
“难道我走了,你没有什么表示?”可是,女人有时候很是奇怪,就像现在这样,徐珲贤脸上越是轻松,李宣雅越是气愤。
“表示什么?难道要让我送你?”徐珲贤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紧张到了极点。真的要去送?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谁要你送?我想说,你就没有东西让我带着留念的吗?”李宣雅心里恨死了,这个家伙,简直是笨到家了。
“这样啊。”听了李宣雅的话,徐珲贤稍稍放下心来:“我回去找一下,让我oma带给你。”
“你就不能自己给我?”竟然不是自己送过来,李宣雅有些不高兴了。
“额,你走的时候,我还要上学这几天都没时间,还是让别人来代劳了。”其实,徐珲贤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离别,只能找个借口塞塘着。
“随便你了,不要忘记这件事就好,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李宣雅狠狠的威胁着,但心里,却是一阵失落。
也不想在这里继续逗留,说了一句“我走了”,便也立刻离开。
看着眼前匆匆离开的身影,徐珲贤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再见还要多长时间。五年?八年?还是十年?这谁又知道呢!
此时的徐珲贤却是想通了,或是被李宣雅这么一闹,驱散不少心中的郁气。
有时候,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多和别人讲讲话,讲着讲着,就会忘记一些东西,自然就会驱散一个人沉默时那种郁结,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就是不知道倾听自己倾诉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了,可能共情和自己一起伤心,亦或是听了便忘了。
收拾一下心情,也不再往其他地方去逛了,转过身便朝家的方向走去,今天让母亲担心的太多了,不能继续让她挂念,还有珠贤那个小丫头,她对自己也很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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