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黑白分明的办公室,像是缺少生气,就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一个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微弱的心跳声,谁都会认为那是具尸体。
三,四。
无名指,中指,食指,拇指,尾指。修长的手指缓慢而有力的敲击着皮质的木板。
也敲击在人的心上。
四。。。三二一。
猛然抬头,生人勿近的狂气从骨子里迸发。
锐利的眼神挣脱眼皮的束缚,嘴角挂上危险的笑容。
他醒来了。
拿起办公桌上的闹钟,“2014年,”右眉上挑,略带神经质的自言自语“4月1日。”随手将闹钟扔进垃圾桶,就像垃圾一般。
愚人节?
“那还真是一个起床的好日子。”搭在桌上的脚跟微微用力,虽然坐的不是滑轮椅,却带着皮椅舒缓的滑离办公桌。
双脚落地,右手揪住领结,野蛮的往外一扯,领带就像最听话的孩子般顺从的滑离了领口。左手食指轻抵,牢牢束缚住脖颈的扣子弹出了衬衫。
那双手就像有着不可告人的魔力。顺带一提,他不喜欢受到约束的感觉,衬衫绝不要,领带是天敌。
“不管过多久,这家伙的审美都是一样的没救,”黑白色的囚牢,黑白色的囚服,黑白色的工具。还有这万年不变的囚犯发型。“还真是让人不爽。”
站起身来,那件价格昂贵的意大利定制西服被无情的丢弃在脚下,揉成一团。
没有走去临时的更衣间,他对那个人的审美观已不报任何期望。无论几次醒来都是,服装这种东西只能靠自己。
打开书柜,出现在眼前的,是塞得整整齐齐的资料,资料,还是资料,全部都是资料。一件一件,一份一份,吹着欢快的口哨,肆意的向外丢着。
这些,全部都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顺着书架信步慢游,突然,停下手上的工作,转过头来,眯起右眼,左眉上挑。为什么,
总感觉有人在偷窥自己?
野兽般的直觉赋予了他常人难以拥有的敏感。
皮鞋稍转,眼神扫描,轻微的反光处在视网膜深处被捕捉。那是一个隐蔽的摄像头,藏在常人难以发现的角落。
啪,啪,啪。
右手缓慢的覆盖在左手上。竟然做到自己监视自己的程度了吗,精彩,果然精彩,他都被这种行为感动到鼓掌了。
走近摄像头,露出了自以为最邪魅恐怖的笑容。
介绍一下这个玻璃上倒映的影子。
吴胜奂,性别男,年龄29,职业无。
是个第二人格。
粗暴的将摄像机拔出。
刺啦,电火花闪烁的很美丽。
现在要做的事?
从这个主人格设置的监狱般的怪屋中逃出,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时光。
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阳光洒进了房间,大步向前。
新奇而未知的世界,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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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是怎样踏出办公室大门,就怎样挪步回来。不情愿的,带着无奈的。
不耐充满了眯起的眼缝,“你有什么事吗?尹助理。”面前的男人他认识。
上次醒来的时候,见过。虽然全名记不清了,但却是见过,而且记得对方姓尹。
退后,不是害怕。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害怕的事物或者人,或许有。但可惜的是,直至今日,他从未有幸遇见。
他在遵循自己立下的法则:【自己是精神分裂症这种影响继承权的事实,避免太多无关人员知道。】。第一也是唯一的法则。
当然,主人格的忠犬,也是无关人员。
他知道自己很疯狂。
但疯狂,并不等于疯子。
尽管这个不自由的法则令人不愉悦,但为了玩闹时财阀二代的种种特权,忍忍也是可以接受的事实。
“柳社长,”尹俊贤走到了吴胜奂的右前一步的位置,微微低头以示尊敬,才开口说话,“您让我来叫醒您。”
尹俊贤口中的柳社长是谁?
没错,这间空旷没有人味的办公室里,没有第三个人型生物的存在。柳社长,指的就是他,准确一点说,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格。
所以名字不同,姓也不同。柳熙成除了年龄相同,没有一处和他相同的家伙。
一个满脑子只有事业金钱的机器。
“那这个是什么?”接过文件夹,“不要告诉我是叫醒工具。”这个笑话可不好笑。
“这是会计以及公关部门提供,按照您的吩咐更改好的,”尹俊贤上前一步,翻开了文件夹,“关于是否裁去吞并公司的原有员工的利弊估算,请您过目。”
该死的,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那家伙该不会算准了时间放我出来吧。蹭了蹭鼻子,吴胜奂摆了摆手,示意尹俊贤松手,他自己拿起来看看。
用文件夹挡住视线,连带着将脸也挡住。他哪里会看。
装模作样翻了几页,时不时点头,用此刷新自己的正在认真读报告的存在感。
一连串的小动作让尹俊贤皱起眉头,在他的印象中,礼教举止永远都是完美,甚至以机器人著称的柳社长,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不成熟”类似于新手的举动。
嘴皮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笔直的立在一旁,等待着柳熙成的最后决策。
也等待着数千人命运的最后选择。
是让他们继续平稳的行驶在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还是将突然将他们推落悬崖?
在经济不景气,工作岗位逐渐消减的今天,一旦失业,很有可能再也无法就业。
特别是,在这些被裁员的人中大多数是家庭的顶梁柱情况下,灾难是恐怖性的。
在这个没有董事会,投票权只有一人之手的巨大帝国内,柳熙成的意志就是道路。
无论柳熙成做出怎样的决策,他都要背负上骂名。或是来自公司的高层的斥责,团体的融入会带来他们权力的流失;或是来自那些裁员的职工咒骂,家破人亡的痛苦太过沉重。
但他还是笔直的站着,只是笔直的站着。因为他是忠犬,需要的只是忠心,仅此而已。
“今天之内,”把文件夹丢在桌上,丝毫没有感觉出自己的业余,“就必须解决吗?”把麻烦的事情丢回给柳熙成,他不是最喜欢做这个的吗?这就是吴胜奂的想法。
可是从尹俊贤那张总是吐出黑色词汇的嘴里,他没有听到好消息,“恐怕是的。如果不发出准确消息的话,今天下午之前。。。”
“那就裁掉吧。”吴胜奂语气轻快,就像刚刚做完一个和今晚吃什么晚餐一样简单的决定。
“嗯?”丝毫没有思考的气氛以及轻率的语气让尹俊贤瞬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伸出手指,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夹,“我说,裁掉。”叹了口气,“既然将原先的员工吸收进会社体系会使公司变得臃肿,而把他们集合建成新的部门得到的好声誉根本不足以弥补巨大的损失。那就,裁掉。”虽然不想进行逻辑运算,但是简单的运算符号,以及最后的结论,吴胜奂还是看的懂。
“就这么简单?”尹俊贤的声音有些颤抖,前两次的决策结果可不是这样,来自数千个家庭的压力竟然让他向柳熙成提出了轻微的质疑。只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自己的越职。“对不起,社长,我。。。”
“就是这么简单。”吴胜奂打断了尹俊贤的道歉,站起身来,“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对,就是错。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太复杂的事。”隐蔽的解开袖口的扣子,量身定做的贴身对他而言就是让人心情不好的压迫感。
“我知道了。”提高步伐,跟在快速移动的吴胜奂身后,尹俊贤委婉的提出了补充,“公司的技术人才还有宣传力量一直都有些紧张,很多员工的工作量较多。”
不管再怎么锻炼,不管再怎么经历,数千个家庭,尹俊贤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熟视无睹的。他要争取,哪怕只为一个家庭争取到优待,他的良心都会好过。
“可以借此次裁员机会,吸收精英人才,增加人力储备。。。”尹俊贤停下了说话,不,应该说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因为走在前面的吴胜奂停住了,替代迈动脚步,转过头来。
自己都做了什么?挑战社长的权威?悔恨和恐惧的情绪在尹俊贤心中蔓延。
一瞬间,尹俊贤觉得连空气都要凝固了。
出乎意料的是,迎接他的并不是冰冷目光,而是一个危险勉强但还算灿烂的笑容,“助理,”这一个停顿中,尹俊贤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那就按你说的做。”
什么?
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按你说的做】?
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么?
竟然听到了这句被自己列为平生绝对不会从柳熙成口中说出的话语。
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在事业上极有主见的柳熙成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做自己的主,无论对方说的到底有多正确。只会在思考之后,拿出更优秀的解决方法,这就是柳熙成。
现在竟然让自己做主,太不真实了。“是,的。”尽管如在梦中,但条件性的反射还是让他接住了任务。
然后,目送吴胜奂在走廊上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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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反常,实在是太反常了。
回顾今天社长的行为,尹俊贤怎么想都是觉得,实在是太反常了。
绝对不会听到的词汇。
绝对不会出现的“不成熟”举动。
绝对不会做的在上班时间离开公司。
神奇的在垃圾桶内翻出的闹钟。
因为良好的家庭教育,永远不会翻乱,整整齐齐的书籍和资料,竟然乱糟糟的躺在地上。
还有,通过后视镜,看到了放在后座的西服。这玩意可是再热的天,社长都绝不会卸下的装备,竟然就这么褶皱着被压在刚才坐过的办公椅下。
异常,实在是太异常了。
每一点都异常,没有一点正常。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逐渐抓紧,嘴唇也收紧。
这只是因为做出太难的决定,面对数千个家庭的重压,心理压力变大引起的失衡而已。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柳熙成失控过,但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他对柳熙成的忠心耿耿,让他不能再想。
也绝不会开口,向任何一个透露,死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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