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久历官场的缘故,王学平给一般人留下的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印象,哪怕是心中怒极,他也不会不顾体面地当场让人下不来台。
不过,张文天对王学平的脾气,实在是太过熟稔。
张文天知道,王学平看似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其实,隐藏着百折不挠的韧劲和刚强。
以王学平现有的地位,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居然能够促使他当场勃然变色,张文天即使用脚去思考,也知道,必出大事
张文天默默地注视着正在接听电话的王学平,他发现,王学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握住话筒的那只右手,紧紧地攥着,仿佛要捏碎一般。
王学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厉声道:“我不管是雷击还是电击,总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抢修完毕。”
对方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下来,王学平放下电话后,仿佛吃下了一只绿头大苍蝇一般,恶心得不行,脸色自然也就很难看了。
“怎么了?”张文天有些好奇地问王学平。
“娘的,这些条条口的单位越来越不象话了,连编造个谎话都要搞得破绽百出,一帮子硕鼠……”王学平余怒未消,口气也就略带几分僵硬的气息。
张文天听了王学平的介绍,摇了摇头,说:“啧啧,前边是看似分了家,实际上还是独门生意的电信局。后边这个,更是了不得啊,这电老虎的屁股,别说地方上不敢碰,就算是朝庭中枢,也无人敢过问啊”
王学平没有接张文天的话,他想了想,重新拿起了话筒,拨通了市纪委书记邱步云的电话。
“邱书记,市电信局和市供电局先后出了天灾,一个是电信基站遭了雷劈,另一个则是特高压输变电塔遇上了‘不可抗力’发生了爆炸。面临如此严峻的防汛形势,我想麻烦市纪委的同志们,亲临一线,督导抢修工作,尽快完成,确保防汛工作万无一失……”王学平故意加重了“不可抗力”这四个字的分量,相信邱步云应该听得出来吧?
众所周知,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然而,进了纪委的同志们,仕途上大多十分艰难。要想出彩,最终还是得办几件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
邱步云一向信奉在其位则谋其政,既然他是现任市纪委的一把手,查处违法乱纪的行为,责无旁贷。
“王市长,虽然电信口和电力口的人事关系都不归市里管,但是组织纪律方面的问题,咱们市纪委是有权介入并查处的。”邱步云的回答也很巧妙,字里行间,看似一板一眼没有漏洞。
实际上,邱步云话里所表达出来的意思,正是王学平想要的结果。
既然邱步云对他的政治意图已经心领神会,王学平也就长话算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当前的大局是力保大堤不失,有些问题完全可以秋后再去算帐嘛。”
“呵呵,请您放心好了,我们市纪委的同志一定会深入到一线,实地追踪事故的原委。”邱步云能够登上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的宝座,如果手底下没有几把刷子,早就被那些恨之入骨的家伙给掀翻在地了。
够了,有些事情点到为止,比完全说透了,更有味道
心里多少有些烦闷,王学平坐回到张文天的身旁,恶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清秀的脸庞上,依然残留着几丝未消的余怒。
“呵呵,老兄弟,咱们天朝的事儿,就这么邪乎,无奇不有。”张文天没有明着解劝,却来了个曲线救国,拐着弯子说事,“话说,在京城里,某一天,一辆挂着甲a小号牌的红旗小车,那司机也是大意了,一个没注意,就蹭上了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大奔。”
“按照常理来说,这大奔的主人,就该自认倒霉了。可是,谁曾想,大奔的司机跳下车来,二话不说,就把开红旗的司机给揪出了驾驶室,左右开弓,好一顿暴打。啧啧,就这么一起很简单的交通事故,闹到最后,竟然惊动了西山上的领导机关。你猜怎么着,挨了打的红旗车司机,竟然被开除了。”张文天一边晃动了二郎腿,一边笑嘻嘻地说,“这搞特权啊,没有最大,只有更大,就看你的运气好不好了。撞上了枪口啊,那就只能活该倒霉了”
王学平有些好笑地瞪了张文天一眼,老张讲的这个小典故,其实他也曾在网络上看见过。
当初,王学平还是半信半疑,没想到真相竟然从张文天的嘴里,不经意的溜了出来。
“那红旗车真是某个老将军的专车?”人都有八卦的心态,王学平有心探个究竟。
“看样子,你也听说了吧?没错,就是开国老将军经常使用的专车。嘿嘿,大鱼吃小鱼,就是这么个理。”张文天微微摇了摇头,又说,“涉及到今上衙内的事儿,别说无人敢出头,就算是那位老将军,也只能低头,楞是让司机专程道歉了不说,居然怕惹事,还开除了人家。咳,这事闹的,也太那个了吧?没意思。”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王学平听明白了张文天的意思,有些开国的老将军,尽管资历老,有军功,可也确非年高德韶之辈,属于软骨头的那一类。
听出了张文天的不屑,王学平笑了,问道:“你是听你们老爷子说的吧?”
“咳,你想作践我,也不是这个整法啊。就凭我这一号,也配凑到我们家老爷子谈天说地?”张文天心头一松,电力系统的那滩水,实在是深不可测,他不希望王学平冒冒失失的一脚踩了进去。
照我说啊,得饶人处且饶人。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尽量还是少沾边为上。”王学平听出了张文天的弦外之音,并没作正面的回答,只是笑着说,“你就放心吧,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作是救世主,有多大的实力,办多大的事,傻子都明白。”
“我说,电力口的那档子事,实在是太复杂了,随便轻轻一揭,就要得罪一大帮八旗子弟,咱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张文天始终纠缠着这个话题不放,引起了王学平的警觉。
王学平仰起头,望着张文天,问道:“有人找你带话了?”。.。